第五章

訓練室里吵吵鬧鬧跟小學生春遊現場，錢經理從剛膨脹的信心中回神，就聽了滿耳朵騷話，無語凝噎地縮在角落種蘑菇。

說是經理，其實他就是戰隊頭號小保姆、少爺們的大管家，四個選手兼投資人上到人際交往、下到衣食住行，基本是他一手全包，他根本沒法像其他戰隊經理一樣理直氣壯要求老闆們安靜。

嚴格來說，TS戰隊不怎麼正規，原本是同宿舍的四個人臭味相投，有人出房子、有人出錢、有人請員工、有人拉關係，才組起來的。如果沒有出現在職業圈，那就跟幾個朋友上網吧找排機子開黑沒什麼兩樣，一群二世祖追著青春的尾巴打算最後瘋狂一把，沒想到還真瘋出了點兒成績。

算了，拿工資規則第一條：老闆永遠是對的。錢經理自暴自棄地想。

他第三次在心裡禱告「佛祖顯靈」，拯救他的神仙終於響應召喚。

「吵什麼呢？當這兒是菜市場嗎？！」

一個三十上下的男人推門進來，胳膊下夾著個筆記本，頭髮亂得好像幾天沒梳過，戴著一副無框眼鏡，下巴上冒出一層青色的胡茬。

「老郝！」錢經理激動得熱淚盈眶，「你是來救我的天使嗎？！」

「天使」言簡意賅地回答：「滾。」

這人一身老大爺遛狗標配套裝，還踩了雙拖鞋，整個人不修邊幅到了極點，一雙眼睛卻像鷹一樣，搭配上天生下垂的嘴角和眉心深刻的褶皺，就是個「止小兒夜啼」的活招牌。

吵吵鬧鬧的齊月半和剛英安靜下來，爭著往後稍，誰也不想當出頭鳥。蘇明赫乾咳一聲，跟老郝打了個招呼：「教練，忙完了？」

「教練好啊！」林錫也笑嘻嘻地對自己這位「伯樂」揮了揮手。

不畏強權的郝教練沒搭理頂頭老闆，反而對林錫點了下頭。他看了看錶，在一片寂靜中環視眾人，冷冷地問：「不是才打完兩局嗎？怎麼，今天的訓練賽不準備打了？你們今天要集體痛經？需要讓廚房給你們弄點兒益母草嗎？」

眾人：「……不敢不敢，不用不用。」

「齊月半，剛英，你們兩個這麼想生孩子，我送你們去美國安個人造子宮怎麼樣？」郝教練陰惻惻地問，黑眼珠一錯不錯地盯著兩個戲精。

「不用不用！」兩人瘋狂搖頭，縮回自己的位置不敢吭聲。

郝教練不肯放過他們，繼續點名：「還有蘇明赫，你不是隊長嗎？你就是這麼管隊伍的？以後我不止要幫你復盤比賽，是不是還得給你找個教管理的培訓班？」

「我的錯、我認錯。」蘇明赫理虧地摸摸鼻子，自知不是管理方面的材料。

當初建戰隊的時候，他被三個發小力推為隊長。要不是錢多多提出戰隊需要門面擔當、而展鴻又是個三棍子打不出屁的貨色，蘇明赫才懶得接這活，意思意思當個狗頭軍師就差不多了。

郝時又道：「不想打，就讓老錢帶人下去簽合同。」

這個不能答應。

蘇明赫忍辱負重地擠出來一個字：「……打。」

郝教練年輕時是個冷暴力愛好者，上了年紀后也自帶教導主任氣場。在冷氣製造機的震懾下，不到五分鐘的功夫，菜市場般吵鬧的訓練室里，從佛系隊長到戲精隊員全都坐得整整齊齊，宛如等待上課的小學生，靜靜在廣場上等飛機。

郝時一屁股坐到沙發上，瞪了一眼眼巴巴看著自己的錢經理，沒好氣地罵：「還有你，真把自己當保姆了？你還記不記得自己是個經理？！」

「我記得啊。」錢經理無辜又無助，「可這群人都是我老闆，我不敢管……」

「出息！」郝時黑著臉，把筆記本架在膝蓋上打開，「之前我讓林錫錄了不少打遊戲的錄像，這邊分析完了，你過來看看……」

兩人聲音壓低，戴上耳機就聽不見了。四人上了飛機，準備在蘇隊長標的點跳傘。

前兩局是運氣好，不能保證每次從第一圈到決賽圈的路上都能這麼平靜。

比如第三局。

TS開局的順利並沒能持續到決賽圈，第五圈時他們迎面撞上了兩支隊伍八個人，跑都來不及。混戰中，Moonban被擊倒，所有人都看到了「TS」的頭銜，乾脆一起轉火。

八對四，打個屁。

展鴻拉齊月半起來，絲毫沒有鬥爭心，在□□掩護下飛快離開戰場，兩眼一閉，隊長讓往東跑絕不轉向西。

四人好不容易遠離了戰場，林錫剛一轉過矮牆，跟一個伏地魔來了個貼面舞。伏地魔被嚇了一跳，反應過來立馬抬槍，卻被林錫搶先一步。

嘹亮的槍聲響徹四方。

蘇明赫怒其不爭：「誰讓你開槍的？」

林錫無辜：「他先要殺我的。」

展鴻：「……消/音/器。」

「你沒有消/音/器啊大兄dei！」齊月半補全了展鴻的話，哭笑不得地對林錫說，「你被擊倒也沒事，這不還有咱們嗎？再說，咱四個就你沒加戰隊名頭，公告上出現你名別人也不認識。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聽聽，這是人話嗎？林錫腹誹，反駁道：「萬一有人眼瘸，以為死的是咱們隊長咋辦？」

齊月半：「……」

TS-Su53a29、Sn53a29……

艹，忘了情侶名這事了。

訓練室里先後響起一片咳嗽聲。

透過倍鏡注意到遠處有輛車掉頭朝這邊來、正要開口提醒的蘇明赫：「……」

算了，不說了，大家一起死在這裡吧。

「隊長，你是不是看到有人想過來勸架？讓他們來吧，就當收快遞。你看你的小寶貝兒連個像樣的消/音/器都沒有，你忍心嗎？」林錫心態良好，邊舔盒子邊笑，並不在意蘇明赫殺人般的視線，「沒事，我死了也不能讓你死。」

齊月半大聲逼逼：「你倆乾脆去演相親相愛版強盜夫婦算了！」

訓練室里咳嗽聲更大了。

郝教練忍無可忍，重重把筆記本放到茶几上，幾步走到眾人身後，冷笑一聲：「讓經理去給少爺們買點兒止咳糖漿？」

錢經理有一丟丟委屈——說好的我不是保姆呢？

被教練震懾的眾人瞬間安靜如雞，咳嗽癥狀不治而愈。

齊月半把眼睛從屏幕上摘下來，飛快朝教練露出無辜而討好的笑容，並充分展示自己貼心老大哥的形象，語重心長地教育新人：「人，要有團隊精神，要有奉獻意識！忍常人所不能忍，才能……」

新人不給面子，無比嫌棄地打斷他：「大老爺們兒被人騎腦袋拉屎還在那兒蹲著，你還有沒有點兒血性了？」

蘇明赫嗤笑一聲，扭頭在矮牆後面與大地親密接觸，帶頭用行動證明，TS沒有那種東西。

齊月半和展鴻動作熟練地跟著趴下，前者還補了一句：「沒有！爺便秘！」

林錫：「……哦，那我給你買兩瓶開塞露？」

齊月半憤怒地給蘇明赫狂發窗口抖動。

【小月月】：開門開門開門啊！別躲後頭不出聲！我知道你在線！

【小月月】：哥們兒，只要你一句話，我馬上扔手/雷炸死這玩意兒！叫保安把他連人帶椅子扔出去！

蘇明赫舌尖抵著上牙膛，思索片刻，找到一個三百六十五度無死角的完美說辭回復齊月半。

【小明明】：我無所謂，他走了我眼前清凈，留下來我能隨便磋磨他，反正不虧。

【小月月】：……你打字這麼慢，是在查新華字典嗎？

你開心就好，我信我傻逼。

【小明明】：不用你們幫忙，輸也要輸得光明正大。

姓林的欠他蘇爸爸一個解釋，解釋完就可以滾蛋了。蘇明赫冷酷地想，然後隨便他是露宿街頭還是去橋底討飯，都跟老子沒關係。

齊月半跪了。

什麼人啊這是？！

齊月半從不會在自己身上找原因，他堅定地認為，TS屢戰屢敗的根本原因，是他們老大帶頭胸無大志、沒能樹立起良好的榜樣。

他們現在所處的位置是空曠地帶的一棟小平房，屋外除了矮牆沒有任何掩體，只要腦子沒有坑，聽到槍聲能判斷出大致方向，一定會直接來搜房。

對方也確實是這麼想的，兩輛車大搖大擺地逼近，還有狙擊手朝矮牆開了幾槍以示挑釁。

幾顆子彈噼哩啪啦打在牆壁上，每一聲都充滿了「囂張」兩個大字。這要是換成其他玩家，多少會還幾槍回應，偏偏TS這邊三個都是成佛的，共同鎮壓住林錫這隻不安分的猴子，蘇佛祖甚至放話「有意見就物理超度」。

生活不易，林錫嘆氣。

他林某人從出生以來，就沒在他媽和他對象（雖然對象現在不肯認他）以外的人那裡受過委屈。

「現在怎麼辦？」

「涼拌。」說話的功夫，蘇明赫已經爬到了後門的位置，迅速開門進去，在窗邊卡視角。

他透過倍鏡，在打頭的車裡只看到一人，估摸對方應該是三人隊伍。蘇明赫邊算著雙方距離，邊指揮隊員布置陷阱。

齊月半和展鴻一人貢獻了一桶汽油，在破院子的入口處擺成一對門神，儘可能地緊貼著牆，隨後一左一右從房子兩側王後門爬。

林錫則留在院子里，邊聽蘇明赫的報點、邊給沖/鋒/槍裝上剛摸來的消/音/器，清點包里的手/雷和燃/燒/瓶——此人對投擲物的熱愛程度簡直無人能及。

「這時候我無比希望這絕地BUG能來個穿模。」齊月半邊爬邊說，「然後我們就可以讓汽油桶在牆裡炸開，Boom——那效果肯定酷斃了！」

展鴻「嗯」了一聲算是回應。他以最快速度爬到後門，在蘇明赫的催促聲中開門往裡跑。

蘇明赫給他讓開窗邊的位置，兩人無縫銜接，展鴻架起槍正對著其中一桶汽油；而林錫也蹲在鐵皮箱後面瞄準，隨時準備開槍。

用汽油桶炸人這損招還是蘇明赫跟EG戰隊學的。

這兩支國內隊伍定位相似，同為苟命流，儘管EG熱愛伏地收人頭、TS習慣規避一切戰鬥，雙方還是有很多共同語言。再加上EG現任隊長周正是蘇明赫親表哥，因此兩支隊伍的關係可以算得上是「閨中密友」。

表面甜甜蜜蜜、私下互為損友——往死里損的那種。

自從官方進行了「汽油桶改革」（周隊長語），EG就開始將汽油桶納入武器行列。汽油桶也不負眾望，在各大賽事上屢次立功，在EG的推動下榮登「團滅武器榜」榜首。

只要把汽油桶仔細藏在角落裡、花兩顆子彈引爆，造成的傷害不比炸車差多少，並且勝在隱蔽、令人防不勝防，經驗再豐富的對手也會有陰溝翻船的時候。

但這一戰術不只需要從任何刁鑽角度都能精準命中目標的槍法，最重要的是一定要有足夠的物資可供揮霍。而由於戰術問題，物資向來是TS是硬傷。

他們現在拿出來的是僅剩的兩桶汽油，如果不能從來人手裡拿到快遞，一定會影響到接下來的跑毒。

不過林錫並不擔心這個問題，甚至因為即將到來的快遞兩眼發綠，像是餓了三天的狼。

「你們說，他們包里能有多少汽油？」林錫舔了舔嘴唇，聽到汽車聲在牆外停下，打起十二分精神準備收快遞。

「最好多一點。」齊月半笑道，「我包里就剩一平底鍋了，子彈都沒多少。」

「沒事，你的長處是擋槍，多帶兩個平底鍋才是正道。」蘇明赫說。不等齊胖子發飆，又馬上轉移話題，「一共三人，兩人進院，一人放風……嘖，離得還挺遠，估計是防著手/雷汽油桶偷襲。林錫換個位置，汽油桶引爆后馬上狙外面那個。」

林錫一個「好」字沒說完，齊月半先起鬨了：「哎呦呦，這才多久啊，咱TS的射擊主力就換人啦？」說著，他還伸長胳膊去推旁邊的展鴻，可惜因為胳膊短夠不到，只能退而求次地去抓人家桌子上的巧克力盒。

想讓一個吃貨有反應，有什麼比搶他零食更好的辦法呢？

展鴻橫了他一眼，伸手把盒子攬到懷裡，毫無感情地棒讀：「你拋棄了我。」

齊月半聲情並茂地接道；「蘇明赫你個渣男！你辜負了我們小紅兒的心！」

林錫用力一捏滑鼠，手裡的小玩意兒配合地發出一聲輕響。

你特么再說一遍，誰渣男？誰辜負了誰？

齊月半莫名感覺背後有些冷，一身肥膘的保暖效果都下降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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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月半：我們明哥，（粉絲給拉的）CP真的很多。

林錫（冷漠）：哦，那些粉絲遊戲ID是什麼？

齊月半：你幹嘛？？？

林錫：帶著手/雷和他們組隊四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