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池卷 十七章 各執一家言 撲朔更迷離
仙人撫我頂,結髮受長生。
仙人,在上古神道未曾崩塌之時,是對舉霞成功飛升遠古天庭練氣士的統稱。
鬼仙,散仙之流不去說,當上古練氣士來到渡劫期,陽神身外身經歷七重雷劫洗禮,便可稱為地仙。而一旦踏上登仙台飛升成功,位列仙班,那便是成了天仙果位。
自遠古天庭崩塌后,飛升境巔峰之後是如何光景,萬載修行一場空是條斷頭路,還是能飛升來到域外天地真正做到長生不朽,怕是只有萬年前那位承前啟後的白玉京祖師才知道吧。
現如今,「仙」之一詞,多是用來形容在修行一途中天姿卓絕的修士。九州近萬年以來便有「八仙」一說。這「八仙」無論正邪,無論修為高低,皆是九州天地氣運鍾情之人,各有所長。無一例外,這八人皆驚才絕艷之輩,大道攀升迅猛異常。
昔有符仙李長樂,身為陣師尤善符籙。出身幽州小國,師承不顯。百歲之齡為蠻州青丘太上客卿,后更成為妖帝白素的山上道侶。五百年前,白帝城一役,符仙為摯友青蓮劍仙陸青白血戰白玉京二位掌教。后不知所蹤,九州皆傳符仙已遁入渝州蓮池洞天。
蓮都城,方家內宅之中,錢洞玄怒目圓瞪,聲色俱厲。看這架勢,今夜夫子不說出個所以然來,他勢必不肯善罷甘休。
屋外電閃雷鳴,屋內劍拔弩張。
方龍驤夫婦相互攙扶而起,可見錢洞玄沒真下狠手,理智尚存。
夫子一襲青衫傲立場中,見此情形不經搖頭苦笑,開口嘆道。
洞天之內無外人?我看卻也未必。
蓮池洞天原是古戰場遺址,其中神靈大妖屍骸無數,被眾多遠古術法攻伐之下,硬生生將這一處戰場轟砸成了一片人為的無法之地。被劍仙開闢洞天後,更完全脫離九州範圍,身處時空夾縫之間,隨著九州天時光陰刻度的變化,而時刻變化。
時小如芥子,時大如山嶽,變化萬千,無跡可尋。也無怪那些白玉京欽天監修士苦尋百年毫無頭緒了。
「錢家主見多識廣,博古通今,可曾讀過《九州山海志》那《誌異篇》中寫採樵人入山得遇仙人下棋那段。」
「信安郡石室山,晉時王質伐木至,見童子數人棋而歌,質因聽之。童子以一物與質,如棗核,質含之而不覺飢。俄頃,童子謂曰:何不去?質起視,斧柯盡爛。既歸,無復時人。」
世人皆知,我蓮池洞天便就在渝州地界。五百年啊,白玉京為首的頂尖宗門無時不刻不在渝州尋覓,恨不得將整個渝州翻個底朝天。
五百年來,如同那位採樵人王質一般機緣巧合之下進入蓮池洞天的確有數人之多。其中有人兜轉而出,也有留在洞天之內安居之人,所幸其中多是渝州普通的農戶樵夫並無懷揣目的而來的修士。
而數年前,錢夜雨遇襲的那一次。確是那晝夜不停在渝州搜尋蓮池洞天的九州修士終於夙願得償,進入洞天。
那名錢家的元嬰護道人,拚死飛劍傳信蓮都城。當夫子趕到之時,元嬰護道人已經戰死當場,錢夜雨也已倒地不起,奄奄一息。
盛怒之下,夫子一出手便是雷霆手段。直接讓為首頭目形神俱滅。
當時還有兩名化神修士眼見不敵,悍然以秘法自毀身軀魂魄。要知道一旦落在夫子這等飛升境大修士手裡,搜魂奪魄諸多手段之下,還不如身死道消來的乾淨利落。
「所以錢家主,蓮池之內無外人,其實一直都是我等自欺之言,這蓮池洞天還是有與九州天地相通之時,相連之地。」夫子見錢洞玄呆立當場,愣愣無言,便也語氣漸緩。
那日伏擊錢夜雨的為首修士精通水法不說,更是一名倭族之人,讓夫子記憶猶新。
九州東陸稱瀛州,毗鄰東海,諸多海島星羅棋布。瀛州之地在上古時被稱為湯谷,乃傳說中的日升之地。上古大神夸父逐日,的終點便是在這湯谷之地。故如今瀛州扶桑國,世代修習巫術,崇拜圖騰三足金烏,自稱上古大神夸父後裔。
若說瀛州扶桑國還是被九州正統所接納,其都城紫郁城亦是白玉京五城之一。與九州中陸諸州商貿往來頻繁。
那瀛州之地的倭族,則被九州視作異端萬年之久。其祖先相柳,又稱相繇,上古凶神,共工氏大臣,蛇身九頭,食人無數,所到之處,盡成澤國。何況倭族歷代與東海水裔妖族雜交而處,時至今日,族人非人非妖,兇殘暴戾,狡詐狠毒,比之東海妖族,為禍東海水域和中陸東南沿海一帶更甚。
倭族之人極善各種歹毒水法,更有一處特徵無法隱藏,一旦生死道消,脖頸生鱗,鱗上有鰓,被稱為「鱗鰓」。
當年白帝城一役便有倭族之人的身影,真可謂是萬里送人頭,禮輕情誼重啊。沒想到五百年後在洞天之中又見倭族。夫子恐人心浮動,便未曾與錢夜雨明說此事,也未曾與諸位家主透露絲毫。
夫子將當時情況及大致猜想與在場諸位老祖家主娓娓道來。
錢洞玄眼神數變,最後還是諾諾無聲,氣勢亦為之一墜。其餘三家大概都是用心聲默默交流,畢竟此等事態已經完全打破了原來「洞天之中無外人」的認知。
雖方家大堂之上一時鴉雀無聲,可夫子知道此後蓮池內的暗流洶湧必將更勝往昔。
既然外人能進來,
那洞天之內的人,可能出去嗎?
夫子低頭唯有一聲長嘆。
方長卿這時,越眾而出,開口便是讓人在場眾人意想不到的一句話,敢問錢家主,不知這幾日錢夜雨身在何處?
錢洞玄怒極反笑,怎麼打了你爹娘,你這做兒子的也想出頭。方家小兒,我知你劍道奇才,甚至比之劍仙當年亦有過之而無不及,沒想到這般沉不住氣,依我看來,眾多讚譽加身怕也是他人言過其實吧。
錢洞玄邊說還邊看向夫子等人,滿臉不屑神情。
方長卿一向老成穩重,如今一反常態,堂上眾人亦覺奇怪,見夫子未曾開口,也都存了作壁上觀的心思。
方長卿語不驚人死不休,「我領命出城接應五人,於城外九千里之地遭遇到那名黑衣兇徒,我可斷定他是一名劍修。」
劍修?眾人倒吸一口涼氣。
錢洞玄額頭青筋暴起,卻示意方長卿繼續往下說。
方長卿繼續說道,一字一句如刀如斧,剮在錢洞玄心尖之上,「我與錢夜雨交手無數,劍術道訣或可偽裝,可那份劍意確是任誰也無法模仿,那連接天地的暴雨異象,分明是錢夜雨本命飛劍神通顯化!」
「夠了!」正當錢洞玄掌心一道五雷法咒將發未發之時,卻聽夫子一聲呵斥。
「錢夜雨自數年前便飛劍盡毀,連練氣士都不是了,且先不是能否做到吧,便是為何去做也毫無動機可言,五人之中可還有錢家人,是他的堂弟。長卿你急糊塗了。」家主方知行見狀趕忙將方長卿往後一拽說道。自己這孫子向來多思多慮,今次怕是真的急糊塗了,錢夜雨之事向來是錢洞玄這老匹夫的逆鱗所在。
方長卿還欲掙扎往前,卻見夫子從懷中摸出一張未曾徹底燃盡的金色符籙說道:「我為五個孩子療傷時聽說,當時這個黑衣兇徒便是用此符禁錮住他們的本命飛劍。」
僅憑區區符籙禁錮劍修的本命飛劍?便是連三位老祖都面露訝色,這簡直駭人聽聞。
夫子一甩袖子,撲通滾出一人,瘦的似猴精,卻身穿一件極不合身的寬大袍子,正是王家的仙師供奉,自稱蓮都城人士的錢茂。
見堂上眾目睽睽之下自己這般登場,也是不經麵皮發燙,趕緊起身拱手作禮。
夫子將其來歷大致與眾人說明,也顧不得錢洞玄一聲怒哼,拈起那張金色符籙便問錢茂,你可認識此物?
卻見錢茂裝模作樣看了好一會兒,正欲搖頭,聽聞夫子一句心聲,人丑就要多讀書,你認不出來我就把你交給錢家主。
錢茂趕忙從懷中取出一本古樸破舊的書籍,隱隱約約依稀可見封皮之上寫有上古文字《符籙真解》。只見錢茂從頭翻到尾,來回數遍,正當眾人感到不耐之際,錢茂一聲大喊,找到了。
卻見此書後部有一頁,所記錄的符籙紋路與夫子手中那張殘符幾乎吻合,眾人嘖嘖稱奇,再看那頁起頭一句便是,「上青玉樓鎖劍符真解」。
鎖劍符?
便是三位老祖修心千餘載都驚呼出聲。
中土神州,有一宗門,名為蜀山。
昔日山門創立之初,更是稱蜀山劍宗,門內劍修如雲,其祖師有豪言「九州劍道我為峰」名傳九州。
這「鎖劍符」從始至終便是蜀山絕學,非祖師堂嫡傳絕無研習可能。
劍修,鎖劍符,蜀山。矛頭直指,讓人無話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