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親王
宋嘉書自然不知道東大院的事兒,她這裡依舊迎來送往。
兩位側福晉的人走後,四爺的格格們開始親自登場。
第一個到的就是耿氏。
四爺子嗣稀少,如今都四十而不惑的年紀了,活下來的阿哥卻只有三個。
福晉自打嫡出的大阿哥弘暉早夭后就再也沒有生養。
側福晉李氏這二十多年來倒是連生三個兒子,可惜一個出了娘胎就早夭連序齒都沒有弘昐阿哥,另一個是養到三歲上就沒了的二阿哥弘昀,唯一養大的兒子就是三阿哥,如今四爺的長子弘時。
加上鈕祜祿氏生的弘曆,耿氏生的弘晝,可憐四爺到了四十不惑的年紀,就這麼可憐兮兮的三棵苗。
因而生了弘晝的耿氏,在格格里也是有體面的人,旁的格格和侍妾也不敢要她的強,都眼巴巴等著她先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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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待前兩批側福晉的下人,宋嘉書都是『雙端』:坐姿端正笑容端莊,只等著別人福身就行。
到了耿氏這種同事,宋嘉書就得起身迎一迎了。
耿氏是個肌膚晶瑩,桃腮杏口,略有些豐腴的美人,眉眼生的很是活潑,說起話來也是脆生生的,一看就是個很爽快的人。一身桃紅色明麗的旗裝穿在身上,一點兒也不俗,反而有種嬌艷的喜氣。
到底是年輕。
雖說鈕祜祿氏跟耿氏都算是府里的老人,但她們都是十三四歲進府,哪怕如今膝下都有個五歲的孩子,現在也不過才二十四五歲的年紀。
她一進正門見宋嘉書從東側間往外迎,就連忙趕了兩步上來。
「姐姐跟我客氣什麼?你瞧你的臉兒,還白著呢,還不快回去坐了。」說著一陣風似的把宋嘉書半扶半架送回了桌旁,按在座位上。
耿氏體豐怯熱,雖然是初秋時分,手裡還拿了把扇子。
落座后,耿氏把扇子抵在下巴上,又湊近看了看宋嘉書的面容:「姐姐病這幾日,可瘦了一圈。」然後又道:「咱們院子小,一人就一個茶水房,兩個小爐子。如今姐姐的茶房要熬藥熱湯的,只怕騰挪不開,爐頭不夠用。要是一時想吃個什麼小灶,你只管打發人去我那裡用爐子就是。」
宋嘉書微笑:這話說的推心置腹的體貼,與年側福晉送來珍貴的人蔘,和李側福晉面子情的黃芪又不同了。
從前年氏沒入府時,人人都以為下個側福晉定是從鈕祜祿氏和耿氏裡頭出。
只是論資歷,論兒子的序齒,論自身的出身名姓,鈕祜祿氏都穩穩壓著耿氏,故而兩人走的並不近。
當切身利益互相傾軋時,什麼性情相投和睦共處都是瞎扯。
那時候耿氏就算想借爐火給鈕祜祿氏,只怕鈕祜祿氏還要擔心火里有毒。
可年側福晉橫空出世,奪得雍親王府最後一個玉牒位置后,『涼涼』兩個字,就拆成了兩半,一個涼送給鈕祜祿氏,另一個涼送給耿氏。
鈕祜祿氏固然是落差極大,失之毫釐差之千里,可耿氏也就此絕了那兩分的指望。
大約是同病相憐,也或許是覺得危機,兩人不自覺就抱團取暖——自打年側福晉進府一年來,鈕祜祿氏和耿氏的關係可謂是一路高歌猛進,漸漸和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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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嘉書笑眯眯聽著耿氏嘰里呱啦一長串話語:說她化險為夷必有後福,又誇著白南這個丫頭忠心耿耿——雖是快言快語,卻沒有半句不合適的話。通篇里絲毫沒有一點對年側福晉的不敬不滿,全都是仗勢欺人的狗奴才的錯。最多蜻蜓點水似的透了一句,福晉也說了府里的下人該整治了。
耿氏喝了足足三杯茶后才走。她走後,宋嘉書就摸出方桌下雲紋小抽屜里的小冊子,拿著削尖了畫眉的青黛當筆用,用半拼音半英語的記錄了幾件方才耿氏不經意透露出的府里的格局。
好記性不如爛筆頭。何況宋嘉書現在腦子,還像是隔著薄霧的玻璃;生著繡的齒輪;還未徹底兼容的系統——總有點卡殼。
筆尖微微一頓:方才耿氏提起,福晉要整頓府里的下人了……
她托著腮出神,在白寧領著下一位來串門的格格進來時,隨手將小冊子塞回去。
雍親王府不但子嗣少,連著侍妾也少,耿氏之後,宋嘉書又接待了三個人,也就收攤了。
算來,偌大的雍親王府,除了福晉外,居然只有七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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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夏日,夜裡就有些寒津津起來。
宋嘉書還不能習慣清人的一日兩餐,下午兩三點就用晚膳這樣的規矩。她總覺得晚上六七點不正式吃頓晚飯少點什麼似的,空落落的。
不過說是一日兩餐,但其實每日還有三頓點心夾在中間,雖不正式擺桌子用大膳,卻也餓不著。
雍親王府的大廚房更是徹夜不斷人,預備著主子們叫吃食。
時鐘走過了七點,白南就出門了一趟,拎回來甜咸兩種粥和四色小菜做晚點。
鈕祜祿氏雖不是側福晉,但也是格格里的頭把交椅,膝下有兒子傍身的。兼之最近風聲,福晉要整治下人,於是大廚房一點兒不敢怠慢,奉承著就備好了粥菜。
白寧在一旁邊將涼拌皮蛋里的薑絲都撿出去,邊勸道:「格格少用點,然後早些睡,明兒得給福晉請安呢。」
宋嘉書點頭:老鼠拉鐵鍬,大頭在後頭。自己今天見的人是前菜,明兒福晉才是重頭。
宋嘉書沒想到,真正的重頭來的措不及防。
她都打散了頭髮換好了寢衣,屋裡薰過了草藥,連床都鋪下了,外面小太監尖細而略顯慌亂的聲音忽然傳進來:「奴才給爺請安。」
四爺來了。
一屋子頓時亂了起來。
宋嘉書也有點懵。
雖然來得時間短,但她也知道,在這雍親王府,四爺就是天。他的事情,哪怕不刻意打聽也會長著腳跑到每個院落中。
太后鳳體見好后,四爺直接都沒回府,而是去了京郊的碧潭古寺,說是要為太后祝禱,跟僧人坐而論佛,怎麼忽然回府了呢?
就算回府,福晉的正院不去,懷著身孕的年側福晉處不去,怎麼偏生跑到鈕祜祿氏的小院中。
宋嘉書心驚肉跳:別是什麼隱藏劇情,原主其實是四爺的真愛吧!
別人穿越回來,都會努力做煽動翅膀的小蝴蝶,爭取改變下歷史為自己爭個前程。但宋嘉書正好反著,她生怕自己這個蝴蝶起了一點效應,把自己未來做太后的美好長壽日子給扇沒了。
她根本不求歷史上赫赫有名的雍正帝的愛情,她恨不得躲開八丈遠,小手一揣誰都不愛。
冷酷的告訴雍正帝:別愛我,沒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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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嘉書和白寧白南三腦袋發矇的時候,四爺已經大踏步進來了。
作為一個現代人,宋嘉書知道,雍正帝可謂是清朝乃至整個歷史中最出名的皇帝之一,康熙後半生的九龍奪嫡,更是被花樣搬上熒屏,連門口坐著摘菜的阿姨們估計都可以說出幾條最出名的龍來。
在宋嘉書心裡,四爺就是個冷麵閻王似的形象。驟然一見真人,還有點怔愣。
氣度恢弘自是不必說:龍子鳳孫,做慣了上位者,又胸有丘壑,自然有一種超拔的氣度在身上。
只是四爺看上去並不冷硬,反而有種飄逸之感。他穿著家常寬袍,手裡捏著一串佛珠,身上還帶著淡淡檀香氣息,一臉超凡脫俗飄飄欲仙。
宋嘉書很是愣了一下,這才想起:是了,這是康熙五十五年。二廢太子后這幾年,儲君之位成為了懸挂在每個人頭頂的大餅。
而這會子的雍正爺是潛龍在淵韜光養晦。他如今正在努力經營尊佛重道的世外形象,同時還自稱「天下第一閑人」。
騙人的最高境界是連自己都騙過去。如今的四爺,連在自己府上,面對自己的女人們,看樣子也從來沒有放鬆過,衣著打扮還真有種得道高人之感。
宋嘉書想想歷史上殺伐決斷大刀闊斧的雍正,再看看眼前一臉仙人指路我欲成仙的四爺,心中百感交集。
看看九龍奪嫡把人逼成啥樣了。
明明是塊『刺啦刺啦』噴火星的爆炭,如今卻非要裝成飄飄然的乾冰;明明是朵食人花,卻不得不裝成不染世俗清清白白一朵小白蓮兒。
這簡直是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變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