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城 隍?
吃了一隻不大不小的野豬,兩隻兔子,又喝了許多肉湯,智障的肚皮終於不再叫喚,滿足的打了個飽嗝,只給小狐狸留了些殘羹剩飯,不過小狐狸卻不嫌棄,趴在銅鼎里吃的津津有味。人一吃飽就愛犯困,智障躺在神龕下面的台階上,將小狐狸放在自己的肚皮上用手揉捏著,枕著破舊的蒲團閉眼小憩。小狐狸不知是被智障蹂躪的,還是跟智障一樣也吃飽犯困,就這樣安靜地趴在智障的肚皮上,任他揉捏,不住的打著瞌睡。
山間的夜晚很安靜,似乎蛇蟲鼠鳥都已安睡了,明月掛在樹梢,天上繁星點點,一切都是那麼安詳。廟中的智障撓撓鼻子,一陣風從門口吹進來,智障沒由來的感到一陣寒意,半夢半醒中,忽然看到城隍廟門口有一人走了進來。智障定睛一看,卻見此人四十多歲,身上穿著破爛的官袍,手拿笏板。
「吱吱……」小狐狸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了過來,驚叫兩聲從智障的肚皮爬到了肩膀,扳著智障的脖子躲在腦後。進門的那人也看到了小狐狸,眼睛一亮,高聲道:「大膽妖孽,竟敢破壞神像,褻瀆廟宇!」說著舉起手裡笏板就要來打。
「你是誰?」智障看著這個官有些眼熟,卻想不起來在哪見過。
「本官乃此地城隍。」那官一臉威嚴的道。
「城隍?哦……」智障回頭看了看那斷裂的神像,確實跟眼前這官長得一樣,不過智障卻並未感到驚奇,妖怪都見過了,城隍自然也不稀奇,智障抱了抱拳道:「原來是城隍,失敬。不過你恐怕認錯人了,剛才確實有個狼妖來著,不過剛才已經被我殺了,地上這個就是。至於它並不是什麼妖孽,我們也沒褻瀆您的廟宇,只是借用一下,煮點肉吃。」智障一邊解釋一變安撫肩上的小狐狸,這小傢伙不知為何一個勁的拉扯自己的頭髮,吱吱的叫。
「大膽!你們不但褻瀆神廟,還殺我護法,快快跪地受罰,不然別怪本神將你打入枉死城,永世不得超生!」那官聞言大怒,擰眉怒目的斥道。
「靠……」原來這貨純粹就是來找茬的,智障明白這點,便也懶得廢話,身形一晃便來到那城隍面前,掄起大手,就要抽他嘴巴。不過這城隍似乎比先前的狼妖道行高,往後一退躲開智障的巴掌,手中笏板泛著青黑色的光,朝智障劈頭蓋臉的打過來:「大膽!竟敢冒犯神靈!」
「你特么還會不會說點別的!」智障不耐,讓過笏板,反手一拳抽在城隍的身上,然而這一拳抽在了空氣中,毫不著力。飄在遠處的城隍哈哈大笑:「小小凡人也敢對本神動手,還不束手就擒!」笏板上的青光陡然變長,彷彿利劍一般刺向智障的胸口。
「沒有實體?」退後的智障看著一臉得色的城隍皺起了眉頭,不過想讓智障束手就擒卻不可能,他從來都不是束手待斃的性格,左臂一晃,右手在胸前畫了個半圓后猛然擊出,九陽真氣如臂使指,自掌心洶湧而出,化作一條金龍,咆哮著沖向城隍,使出了降龍十八掌中最剛猛的一招亢龍有悔。
「轟!」的一聲巨響之後,城隍廟的門框,連帶著牆壁頓時化作一團廢墟,那城隍連叫聲都沒發出來,便在九陽真氣的灼燒下變成一縷青煙,消散在夜空中。
「呼……好險。」消滅了城隍,智障的臉色頓時一垮,長長的出了口氣,好詭異的世界,好詭異的城隍,幸好自己重修了九陽真氣,不然恐怕就算自己有拔山之力,對這個沒有實體的城隍也毫無辦法。不過在後怕之餘智障也是心中暗喜:至少自己的九陽真氣對鬼物還有些作用。
「吱吱……」委屈驚恐的叫聲在背後響起,智障轉頭一看,卻見小狐狸正滿臉委屈的伸出舌頭來舔著自己的兩隻前爪,見智障回頭看,急忙躲到城隍像後面,伸出一個小腦袋,偷偷的看著智障。
「怎麼了?」智障奇怪的走過去,小狐狸還想再躲,卻被智障一把抓了住脖頸。「爪子怎麼了?」智障一邊問,一邊拿起它的前爪,卻見原本粉嫩的肉墊此時卻是一層焦黑,肚皮上的毛也像是被火燒過了一樣。小臉不只是因為疼痛還是委屈,皺成了一團,那模樣讓人不由得心生憐愛,想要抱在懷裡好好的疼愛一番。
「這……難道是我?」九陽真氣雄渾熾烈,難道自己剛才出掌時,沒控制住真氣,意志傷到了小狐狸?大概、應該、可能就是這樣吧。智障有點不好意思,這可說得上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典型了。一面虛心接受小狐狸悲憤的控訴,一面對著它的肚皮吹氣,像是要以此來彌補自己的過失。
小狐狸還算大肚,並沒有揪住智障的失誤不放,控訴了一番之後,小傢伙再次爬上智障的肩膀,用小巧的前爪拉著智障的頭髮,蜷縮著假寐起來。此時已經是寅時末刻,眼看太陽就要出來了,智障不再逗留,托著鼎離開城隍廟來到山頂,迎接新一天的第一縷陽光。
自從消滅了黑狼和那個偽城隍,城隍山成了智障的食堂,隔三差五便上山捕獵,除了要拿出一些換取日常必需的用品之外,大多數的獵物都落入了智障的肚皮,可憐城隍山上的動物們繁衍生息了無數代,最近卻都糟了大劫,成了智障的口中食、肉中精,也虧得城隍山物產豐富,不然以智障的胃口,早玩會讓智障吃絕了根。
半年下來,杭州城上城隍山的人日益增多,而山上的野獸明顯減少,這都是智障的「功勞」。在城隍山上野獸們的「無私」奉獻之下,智障重修九陽神功的進展極快,或許是重修的好處、也可能是這個世界天地元氣更加更厚的原因,智障的九陽真氣不似以往那般金光閃閃,而是金中帶紫,看上去磅礴大氣。原本智障體內的幾百處大穴都已打通,不需受神功大成時全身焚燒燥熱之苦,就像是捅破了一層窗戶紙,真氣只在宮會穴處微微一震,便打通玄關,神功自成。自此之後練功便是積累真氣,打熬筋骨的水磨工夫了。
時間一晃便是深秋,照舊沐浴著朝陽修鍊了一番之後,智障又捕了一頭熊瞎子扛在肩上,下了城隍山,穿過清波門,回到自己的老屋。一上午,智障都在院里整治昨夜獵到的黑熊,剝皮取肉、剔骨熬湯,紅燒了熊瞎子的腳後跟和小狐狸一起享用了一頓美味的山珍。吃完飯又午睡了一小會兒,直到申時初才被一陣敲門聲叫醒。智障走出門長長申個懶腰,打開了院門,卻見韓琦百無聊賴的站在門外。
「張兄在房中高卧,可教我在門外受那冷風吹襲之苦,如此豈不是有違朋友之意?」韓琦見智障睡眼惺忪,忍不住開口打趣,此時秋老虎當天,涼風習習正是美事,哪裡會受什麼苦。
「哈哈,韓兄來得適時,昨天獵了一頭老羆,給你留了一對前掌,正好帶回去給伯父伯母嘗嘗鮮。」智障笑道。
「就你,獵熊?」韓琦打量著智障大笑起來:「往日你連一隻雞都抓不住,還獵熊?張兄莫要誇口了,是不是從哪個獵戶那裡買來的?」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韓兄可別小瞧人。」智障故作憤憤的道,不過韓琦卻並不上當:「你要是能獵熊,那我便是大將軍了……」
說說笑笑,兩人進了屋。沒有茶,智障便端了一碗清水放在桌上,韓琦也不客氣,端起碗來一飲而盡。在椅子上打個哈欠道:「還是你這裡自在,沒有管家,沒有僕人,沒有那麼多規矩,最重要是沒人管,想怎麼樣都行,真讓人羨慕。」
「哈哈,不過菜要自己做,衣要自己洗,柴要自己劈,吃了上頓沒下頓,還要自己張羅飯食……韓兄若是喜歡的話,不如我們換換?」智障說著,就見韓琦臉色一變,苦笑道:「其他的倒還可以,只是自己做飯就免了,吃完了飯還要洗碗……」
輸了幾句閑話,兩人才說到了正題,韓琦癱坐在椅子上道:「張兄最近有空嗎?我有件事想托張兄走一趟。」
智障奇怪:「何事?」韓琦的家裡頗有些買賣產業,家中不但有管家僕人,還有雇了許多佃工幫忙跑腿辦事,卻想不到有什麼事需要自己去辦。
「是這樣,我父在長安經商時,佘給一位盧店戶三百匹絨緞,一直未給付銀錢,如今已有五年光景了。我父想派人去討要,苦於身邊沒有可靠的人選。所以我便跟父親推薦了張兄,我父也知道張兄人品,便同意了。
諾,這便是當年的賬目,張兄要是答應前去,我父自有銀錢相謝,不過長安路途遙遠,我只怕張兄不耐顛簸……」
聽了韓琦的話,智障不由得心中感動:這位韓兄是個可交之人。討賬這件事其實隨便派一個家僕去就可以了,韓琦來找自己,就是想幫助自己一個忙,卻不好直接拿銀錢來周濟,所以才用了討賬這樣一個由頭。韓琦一片好心,智障自然不能推辭,便當場應了下來。
「張兄不用著急,能討來更好,討不回來也無所謂,這麼久了,我父親也是最近才想起這件事來,只是想去催討一下試試看,若是那盧店戶真有困難,張兄便不用為難他了。」臨走時,韓琦囑咐了智障一句。智障點點頭笑道:「你看我像是那種喜歡逼債的人嗎?」韓琦也笑了:「說的是,就算你故作猙獰,也沒人會怕你,哈哈哈……」
受人之託,自當忠人之事。方才韓琦不但帶來了賬目,也帶了盤纏,一併留了下來,帶著一對熊掌,喜滋滋的回去了。按說一對熊掌也是價錢不菲,只不過兩人都不是在乎銀錢的主,禮物就是禮物,託付就是託付,不能一併而論。韓琦走後,智障照舊修鍊到子夜,便抱著小狐狸睡了。次日清晨起來,智障打水洗臉,小狐狸見了便跑到廚房拿了一隻海碗,也學著智障的樣子洗臉,還仔細的梳理了一番毛髮:小傢伙夠聰明,只來了一天便將家裡這三間房逛了個熟門熟路。
吃過了早飯,一人一獸便揣著賬目帶著盤纏輕手利腳的上路了。白居易有詩云:江南好,風景舊曾諳,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能不憶江南?江南風光自是以杭州為最,不過就算走在荒山野嶺,也能看到遠山含黛,碧波煙柳這樣的美景。智障久居江北,初到杭州也不曾仔細欣賞,此時走在山間小路上,看著左右清新嬌艷的美景,感覺別有一番風味。
更別有一番風味的是酒,吳酒綿柔,其中又以紹酒中的女兒紅和花雕為最。女兒紅不但酒味醇厚,其傳說中的來歷還是一個美麗的故事;花雕的故事則更凄美一些,花雕意為花凋,說的是女孩兒夭折早亡,所以有句話叫做:來壇女兒紅,永不飲花雕。兩種酒都是天下聞名的佳釀,智障自然不能錯過。初離杭州時還想著早去早回,不讓韓琦惦記自己,然而看遍了江南美景的智障又被江南的美酒纏住了步伐。所謂十里不同天,多山多丘陵的江南,每一村每一店的酒味都有所不同,這可樂壞了智障,基本每到一個村落,便要盡情痛飲一番,還未到揚州,百兩盤纏便已用盡。此時天色將晚,已經到了投店住宿的時間,雖然不遠處便是一座大城,但想到自己囊中空空如也,智障便也不打算進城了,就在附近的山上住上一晚,獵些野味充當晚餐。
江南多雨,剛才還是晴空萬里的天氣,待到太陽一落山,烏雲便蜂擁而至,壓在頭頂,不一會兒,瓢潑大雨便嘩啦啦的傾瀉下來。智障雖然不怕雨淋,但這樣濕漉漉黑沉沉的天氣也讓他心情不爽,山上的野獸也似討厭下雨,全都窩在洞里不出來,智障好不容易捉了兩隻凍得瑟瑟發抖的野雞,但卻沒有乾柴,生不起火來。正在煩惱時,卻發現山腳處有一絲亮光,順著光線走過去,入眼處是一座寺院。智障大喜:自己又渴又餓,到這裡去借宿一宿,化頓齋飯吃豈不美哉。
小狐狸似乎也很高興,扯著智障的髮髻吱吱亂叫,智障揉了揉它的肚皮,將其揣在懷裡,朝那寺院走去,小狐狸從智障的領口露出一個腦袋來,一雙小眼睛提溜亂轉,顯得十分好奇。智障興沖沖的來到門前,臉色卻突然一垮:寺院規模很大,但卻荒廢了,大門虛掩著,院里院外蒿草長得老高:進門來迎面是一座壯麗的大殿,兩側是僧房,但俱是空無一人;一側的院牆坍塌了,露出牆外的竹林,牆根下是個大池塘,有溪流經過,不是死水,裡面的野荷花開正艷,池邊有一排精舍,迴廊下有一條棧道直通竹林,燈光就是從其中的一間精舍中發出來的。
這裡也沒有人,站在門口的智障再次失望了。屋子不大,只有一床一桌,床上有副鋪蓋,桌上擺著一本春秋,只是上面落了些許灰塵,看來書主人離開有一兩天的時間了。書旁有一盞油燈,火苗一跳一跳,眼看著燈油就要燒盡。窗台上有一缽豆油,智障倒了些,火光再次穩定下來。很明顯此處有人居住,不過卻離開了,看起來走的還挺匆忙,連書本和鋪蓋都沒來得及帶。倒也不錯,雖然沒有飯菜,但至少不用露宿野外,還有一本春秋可以讀來解悶,池塘中有藕,可以用來果腹,說起來智障的運氣著實不差。
智障在精舍中轉了轉,其他的房間也是一樣的擺設,有床有桌有油燈,不過都落了幾層灰了,只有亮燈的這間算是比較乾淨,智障準備就在這裡住上一夜,明早上路。智障倒也不是一點收穫沒有,他在一間精舍中發現了一件百衲衣,不過跟別的百衲衣不同,這一件通體暗紅,沒有一塊布條上有其他顏色。不過智障現在已經不是和尚了,看著這件衲衣輕輕地嘆了口氣,搖搖頭退了出去。
大雨此時已停了,烏雲散開了一些,露出後面的星星。智障不慣早睡,屋子太小讓人有種壓抑感,智障便出了門,在就在迴廊上點了一堆篝火,支好木架,將洗剝好的野雞放在上面烤。都說狐狸吃雞,不過智障的小狐狸卻好像對烤雞沒什麼興趣,它更喜歡縮在智障的懷裡,拽著衣服打哈欠。
春秋其實就是一部魯國的史書,記載著魯隱公至魯哀公這二百多年間東周列國所發生的大事。其作者已不可考,只知是由孔子抄錄整理出來后,方才流傳於世。讀春秋不只是為了了解那一段時期發生的歷史事件,等是要讀明白書中蘊含的道理精神,既是所謂的春秋大義。讀春秋,旨在明辨是非、判斷正邪、知善惡、懂褒貶,無論何時何地,這本書都能夠讓人有所收穫。古代儒生讀書之前,為表尊敬都要凈手清心,不過智障沒有這個習慣,他一邊轉動木架一邊讀書,燒烤學習兩不誤。
野雞個頭不大,春秋記事的字句又太過言簡意賅,智障剛剛讀完隱公十一年,野雞便熟了。香味撲鼻而來,肚皮咕咕叫的智障急忙放下書本,開始慰勞自己的肚皮。正所謂倉廩足而知禮儀、衣食足而知榮辱,吃飽穿暖才是最大的需求,至於讀書,還是等到腹中有食之後再說吧。
不知為何,小狐狸今天似乎有點食欲不振,象徵性的吃了幾口便懨懨的縮回了衣服里,智障拉開衣襟,卻發現小傢伙已經蜷縮著睡著了,不禁莞爾一笑,幾口吃了烤雞,便靠著窗欞繼續看書。智障一邊讀書一邊捉摸著字句,不覺便到了三更時分,張嘴打了個哈欠,合上書本便要回房睡覺,便在此時棧道上出現一個人影。彷彿是從竹林而來,也似是突然出現在棧道上,衣袂飄飄,白衣勝雪,髻下長發如瀑布一般披在肩背上,身姿窈窕,抱著一把琵琶似得躍起款款而來,翩翩然不似凡間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