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抉擇
許都鑄造廠,是曹德費盡辛苦建立起來的。
它不僅代表了許都現在的技術水平,也指明了許都未來的工業發展方向。
雖說,從外表看上去,它只是一座其貌不揚的工廠。但裡面的制度之嚴謹,看守之密集,在整個許都來說,都是排的上號的。
諸葛亮剛剛走出房間,就受到了巡邏侍衛的質問。
「深更半夜,幹什麼去?哪裡的工匠,工號多少?」
諸葛亮沒有工號,他所擁有的,只是一面腰牌。
於是,他便將腰牌遞給了侍衛。
「我是曹府二爺親自委派的,過來查看查看情況。」
腰牌上,只有姓名,沒有職位。
恰恰是這一點,讓侍衛們不敢怠慢。
大漢朝的割據勢力,不管是曹操,或者是袁紹,還是孫策、劉表,在引進人才時,都有一個統一的規律。
他們在了解到某人的才能之後,雖然會賜予一定的身份,分撥一定的任務,但並不會馬上封給他們多高的官職,也不會立即給與他們多大的權利。
而是在觀察一段時間后,甚至等此人建立了相當不錯的功勞,擁有了相當渾厚的資歷,再重新定職,另行分配。
其實,就是後世所說的試用期,荀彧如此,郭嘉如此,其他謀士武將,也大多如此。
荀彧剛開始投靠曹操時,其身份僅僅是別部司馬。
別部司馬是什麼?有多大呢?
《通典·兵一》記載:凡立軍,五人為列,二列為伙,五伙為隊,二隊為官。二官為曲,兩百人,立軍候;二曲為部,四百人,立司馬。
這是指主力部隊,一個部的人數在四百人上下。
別部,就是主力部隊之外的,協同作戰部隊。如此一來,那他的人數就不固定了。
可能三四百人,可能一二百人,還有可能,只有幾十人。可能配合主力部隊,給他們做做陪襯,裝裝樣子;也有可能,只是過去打個雜,跑個腿……
別部司馬,簡單來說,是指那些沒有正式編製的低級軍官,是主君為了安撫下人,從而採取的一種權宜之計。
其職責大小不明,其手下數量隨機。通電點講,就是掛個司馬的名,實際上,不過一名沒有編製的臨時工。
雖說荀彧跟著曹操南征北戰,還幫他抵擋了呂布的突襲,保住了兗州,但他的官職,一直沒有多大改變。
直到獻帝東遷,來到許都之後,曹操受命司隸校尉,荀彧才一躍成為尚書令。
郭嘉呢,他的試用期和荀彧差不多,都是好幾年。
郭嘉自從跟了曹操,一直都是謀士。
可謀士並非什麼官職,也沒有什麼權利。他只是一名門客,一名幕僚,一名地地道道的臨時工。
郭嘉受命為軍師祭酒,是建安三年的事。
那一年,他主導了徐州之戰,幫曹操攻克了徐州,打敗了呂布,獲得了許都以東的大部分土地。
之後,郭嘉才從臨時工畢業,有了一個正式的官職,參與到許都朝堂的權力核心中來。
諸葛亮呢,到許都才二十多天。四月中旬來的,到現在五月底,剛剛過了夏種。
他現在,連臨時工的身份都沒有,只是因為曹德器重他,所以把他留在了曹府。
但這些細節,巡邏的侍衛不知道。
他們看諸葛亮的腰牌上只有名字,卻沒有職務,當即就感到十分奇特。
這種人,要麼是曹府的心腹,不好評級,所以等他有了功勞再重新分配;要麼是曹府的子侄,不用官身,他們在許都內外依然暢行無阻。
侍衛隊長盯著腰牌看了許久,確認無誤后,便溫言問道:「你,是二爺的什麼人?曹府的親戚?還是說,是二爺的身邊人?」
諸葛亮道:「在下與二爺非親非故,不過,承蒙二爺瞧得起,一直留我住在曹府。」
得,不用說了,肯定是二爺的心腹無疑。就和當初的趙雲趙子龍一樣,也是有腰牌無官身,直到後來將軍府大改,才一躍成為鐵軍營寨的統領。
望著面前這個前途無量的年輕小哥,侍衛隊長不敢有一絲輕視,「這位小先生,此處是軍庫重地,閑散人等,絕不能隨意走動。你大半夜的出來,有什麼要緊事?」
諸葛亮避而不答,說多了容易露餡。他微微皺眉,想了想,直接問道:「曹氏連弩,你有沒有?」
侍衛隊長搖了搖頭,「小先生,你提那東西做什麼?」
諸葛亮依舊不答,反而從懷裡取出一幅弓弩設計圖,就著火光,擺在隊長面前,「你看看,和這個相比,哪個更好?」
隊長瞅了半天,嘖嘖笑道:「有點像,似乎,製作原理也都是一樣的。只是,這可是咱許都的最高機密,絕不能輕易示人。小先生,你是從哪裡弄來的這份圖紙?」
諸葛亮心中動了動,隨即,嘴角邊不由得浮現出一絲笑意。
這麼多天,他終於有所釋懷了。
最高機密,就是說,整個許都,都把連弩當做最重要的機密。
國之重器,也無外乎如此!
雖然,他不知道曹氏連弩為何會與諸葛連弩如此相似,但這種事情不是不能解釋。
英雄所見略同,二爺的曹氏連弩,和自己的諸葛連弩,都是一件獨一無二的寶物。
這麼說來,自己與二爺,其實是處在同一檔次上的……
諸葛亮終於重拾了自信,諸葛連弩,是他在南陽讀書時,偶有所感,弄來玩玩的。
實際上,還有很大的改進空間。只需給些時日,那麼,諸葛亮一定會把它改造成國之重器。
二爺,縱使在下經驗不足,實踐不足,可孔明卧龍未出天下,依然能夠做出諸葛連弩這種大殺器。
在下與你相比,怕是不遑多讓吧?
諸葛亮笑了笑,收好連弩設計圖,轉身就往屋內走去。
「等等,小先生,你請等一等。」
諸葛亮回過頭來,「將軍,有何事?」
侍衛隊長撓了撓頭,「小先生,咱鑄造廠的機密,千萬不要隨便告訴別人。你那設計圖……」
諸葛亮笑道:「怎麼?還要上繳不成?」
侍衛隊長嘿嘿兩聲,「上繳什麼啊,已經淘汰掉的兵器,要不要都無所謂了。咱現在研發的,都是狙擊弩,機關弩,斬首打擊,或者火力壓制的。連弩雖說也是連發,但準度不夠,火力不強,二爺早就淘汰了。末將就是想告訴你一聲,那設計圖,拿著也沒用,還不如燒了!」
轟的一聲,諸葛亮如被雷劈一般,怔怔愣愣的站在院子里,動也不動。
侍衛們叫了他好幾回,看他呆呆傻傻的,始終不回話,當時就急了。
大夥趕緊叫人,找了一輛馬車,把諸葛亮抱到馬車上,即刻送往許都醫院去了。
諸葛亮到了許都醫院,仍是一語不發,醫師問他到底怎麼了,他不吭聲。醫師問他有無病痛,他也不吭聲。醫師萬般無奈之下,只得強行給他把了把脈,撫了撫胸口。
可脈象之中,除了有些氣虛之外,並沒有多大的問題。
後半夜,連華佗都被請了過來,給諸葛亮診治了大半個時辰,到最後來了一句,「大概是心病。年輕人,向來得心病者居多。或被情所困,或被財所苦,還有的,也可能是因為萬丈豪情卻不得志,終於悶悶寡歡,積鬱成疾。」
侍衛隊長問道:「那怎麼辦?」
華佗想了想,答道:「心病還需心藥醫,你們回頭打聽打聽,他究竟為何如此?至於他本人,暫且安置在醫院裡吧。以免因郁致病,耽誤了治療。」
侍衛隊長點了點頭,隨即命手下人回鑄造廠打探情況。
他則親自留在醫院裡,看守這位曹府的心腹,二爺的身邊人。
華佗離開之後,諸葛亮難得的開了口。
他抬頭盯著侍衛隊長,面無表情,目光沉苛的問道:「曹氏連弩,與我那設計圖,如出一轍,是也不是?」
侍衛嚇了一跳,急忙答道:「是,差不了多少。如果非要說個一二三來,曹氏連弩更為簡潔,更為高效,真到戰場上廝殺的話,也更為精準耐用。」
諸葛亮悶哼一聲,低頭沉默起來。
過了片刻,他忽又抬起頭,再次質問道:「曹氏連弩,什麼時候生產的,什麼時候淘汰的?」
侍衛答道:「去年!去年鑄造廠成立三個月後,二爺改良了複合弓,嘗試著生產了一批連弩。但緊接著,二爺發現連弩精度不夠准,火力不夠大,就和馬鈞大人一起,重新設計了兩款弩弓。一款狙擊弩,一款機關弩,前幾天袁紹來犯鄭地,就是用機關弩將他們打退的。」
諸葛亮又悶哼一聲,這次,他沒有默然低頭,而是緊接著問道:「跳棋,天燈,那些……」
「玩具而已,二爺隨手弄來的。」
「那你們的運輸工具是什麼?牛車?馬車?你們聽說過木牛流馬沒有?」
侍衛隊長有些無語,這小哥怎麼什麼都問,「小先生,我們的運輸工具,是二爺和馬鈞大人一起發明的。以前用獨輪車,現在用機械車。木牛流馬我沒聽過,但我敢說,這世上沒有比機械車更方便的運輸工具了。不然,我們鑄造廠製造的一批又一批的鐵器,兵甲,怎麼能夠運送到鄭地?怎麼能夠運送到淮南?只不過,這些是軍國機密,我們做得也相對隱蔽,不讓外人得知罷了。」
聽完這些,諸葛亮不再多嘴了。他靠坐在病床上,望著窗外的梧桐沙沙聲,想了很多很多……
翌日清晨,天剛蒙蒙亮,諸葛亮便從病房裡走了出來。
他走過許都繁華的街道,走過平安大街熱鬧的火鍋城,走過與曹德第一次相遇的農貿大市場,然後,來到了許都城外的鄉間小路上……
他與曹德的差距,已經在多次印證之後,得到了一個準確的答案。
他覺得,曹德是一個難以逾越的鴻溝,也是一個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智者。
曹德曹二爺,料事如神,事事如親歷;發明創造,樣樣皆神品。
自己被人稱為天才十幾年,自認為普天之下,論智謀論機關,論治國論韜略,無人能出其右。
哪怕天底下再厲害的人,也不過和自己伯仲之間而已。
可曹德不同,他就像,就像是另外一個世界的人,對於當前天下所發生的一切,所需要的一切,全都了如指掌。
和他相比,自己差的太多了……
諸葛亮越走越遠,身後的許都城也越來越模糊。
回去讀書吧,好好的讀書,天下紛紛擾擾,人間世事無常,不讀書,終究會矮人一等,不讀書,終究會落於人后。
諸葛亮舉目望天,看著遠方煙雲繚繞的許都城,孤獨孤傲且豪情豪放的道:「我會回來的,許都,諸葛卧龍會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