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塵埃落定
聲音很輕,落在耳邊像是有風劃過。
姜幻這才注意到身旁坐了個人,扭頭看他,嗯了聲,又問,「王爺也睡不著?」
陸玖輕輕嗯了聲。
姜幻眸光又轉過去,今天的夜空格外明亮,星星也難得從厚重的雲層下鑽了出來,眾星拱月,是一副很好的畫面。
她道,「因為廷尉詔獄的事?」
陸玖嗯了聲,看她落在胳膊上有些單薄的手指,輕輕抓住,又道,「不止。」
他還在擔心她。
縱使她再不善表達,他也知道丞相府的事,時刻影響著她的心情,只不過不說罷了。
她靜靜道,「需要我幫忙嗎?」
陸玖搖頭,「不用,這是我和丞相之間的事,也是蒼國的國事。」
她沒再說什麼,靜靜的由著他抓著她的手,有那麼一瞬,似乎輕輕握緊了一下。
感受從掌心傳來的溫度與力度,陸玖眼底的暖光似乎與石桌上昏黃的燈光相輝映。
從懷裡掏出今天廚房心做出來的水晶冰糕,拿到她面前,「要嘗嘗嗎?」
穀物特有的清香飄蕩在鼻尖。
姜幻看了眼遞到面前的糕點,嗯了聲,就著他的手咬了口。
陸玖滿懷滿懷期待的看著她,「好吃嗎?」
姜幻嗯了聲,「好吃。」
陸玖滿意笑笑,將剩下半塊糕點送進嘴裡,緩緩道,「丞相想見你一面。」
他原本不想她和姜宏海見面,但現在,他覺得他們還是見一面好。
姜幻側眸,看他一眼,沒說去,也沒說不去。
-
賞完月吃完糕點已經很晚了,姜幻直接回去睡了,陸玖來到書房,謝紹已經在等著,見他來,微微躬身。
陸玖坐到書桌後面的圈椅上,「查的怎麼樣了?」
謝紹,「已經查出來了,當年彭森被仇家追殺的確是姜宏海自導自演的一場戲,彭森的娘子以及剛滿月兒子也是被姜宏海派的人所殺,為的就是讓他死心塌地的跟著他。
另外,我們還查到,彭森以及剩下的黨羽全部窩藏在城外一間破廟的地下室。」
陸玖唇角勾了下,指尖點點桌面,「準備一下,明晚,布局捉拿彭森。」
謝紹,「是。」
-
崔耀剛從宮裡出來,就被人攔住了去路。
來人是個啞巴,嗚嗚哇呀呀的不知道對他比劃著什麼。
崔耀聽不懂,皺眉,「你到底想幹嘛?」
啞巴從懷裡掏出一封信,遞給他。
崔耀不解,啞巴拿著信又往前遞了遞,眼神示意,他打開看看。
崔耀半信半疑的將信接過來,打開一看,裡面只寫著一句話,未時,榮盛茶樓一聚,姜幻。
姜幻?
崔耀微微眯起眼睛,姜幻找他幹嘛?
這個時候,她不是應該在廷尉詔獄嗎?
-
吃過午膳,姜幻由小荷陪著出府,在柳香詢問「要不要準備馬車?」
她禮貌的回了句「不用。」之後,和小荷一起往榮盛茶樓走去。
榮盛茶樓在京城最熱鬧的也是人流量最大的街道。
今天出門,她刻意帶了條面紗,京城認識她的人雖然不多,但還是有被認出來的可能,未免給陸玖帶來新的麻煩,她有必要將自己的容貌遮一下。
兩人午膳之後出門,又是步行,到的時候剛好未時差不多。
推開包廂的門,崔耀已經在等著了。
不同於幾個月前見他時的意志消沉,現在的他幾乎容光煥發,就像是某種大型動物吃飽喝足后饜足的表情。
姜幻最近越來越多的回想起書中的細節,知道他有此變化的原因,他和姜夢瑤在層層宮牆之內——通x奸。
姜夢瑤在宮中地位不穩,不僅需要姜家的幫助,也需要崔耀的扶持,她沒有什麼可回報他的,唯一能付出的只有自己的身體。
姜幻唇角勾了勾,緩步走到崔耀對面的位子坐下。
崔耀給她倒了杯茶,意味不明一笑,「姜姑娘好本事。」
姜家闔府下獄,她卻還能這麼大搖大擺的約他出來,甚至滿朝官員他沒聽到一點微詞。
知道他是在諷刺她,姜幻一笑,軟軟刺了回去,「比不得崔內史,層層宮牆之下也能讓自己得償所願。」
初聽之下,崔耀並不覺得這句話有什麼特別的意思,可是在看到對方臉上那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時,他微微捏緊了手裡的茶杯,「姜姑娘這是什麼意思?」
姜幻面色平靜,「沒什麼意思。」
本來,她是不打算這麼快跟他攤牌的,但這人一來就陰陽怪氣的跟她說話,那就怨不得她了。
崔耀微眯了眯冷峻的眸子,不想再跟她拐彎抹角,道,「姜姑娘特意找崔某出來,有什麼話可以直說。」
他沒忘記曾經為了見姜夢瑤一面,答應過她一個要求,當時,她並沒有提。
可今時不同往日,丞相府闔府下獄,他想不出她找他還能有別的事情。
姜幻微微一笑,「很簡單,只需要崔內史幫我一個忙。」
崔耀,「……」
一炷香后,崔耀離開榮盛茶樓。
他走後,小荷不解問,「小姐,崔公子會答應我們嗎?」
姜幻將茶杯放下,低低一笑,「他會答應的。」
畢竟,他不止欠她一個要求,她手裡還握著他重要的把柄。
晚間的時候,沒用任何人陪同,姜幻摸進了廷尉詔獄。
同一時間,王府侍衛整裝待發。
-
距離廷尉府公開審理丞相姜宏海縱容手下官員販運私鹽案已經過去兩天。
彭森以及周圍圍著的七八人都是面露喜色,這幾天他們積極聯繫朝中官員,向攝政王陸玖以及廷尉府試壓,相信要不了多久,人就會被放出來。
「這樣一來,我們就又可以大展身手了,再也不用過這種憋屈的日子了。」
彭森咬了口手裡的肉乾,面色嚴肅道,「現在還不能掉以輕心,攝政王陸玖布局河東那麼久,絕不會這麼善罷甘休。」
被他緊張的情緒影響,有人立即問,「那我們現在怎麼辦?」
像是野獸一樣,彭森將手裡乾癟發硬的肉乾一口口兇狠的撕扯進嘴裡,道,「你們今晚再去聯絡追隨丞相的官員,讓他們繼續上書,務必讓小皇帝和太后答應儘快釋放丞相。」
那些對視一眼。
然而「好」字還未出口,就聽到外面傳來一陣巨大的轟鳴聲。
彭森臉色一變,扔了手裡的肉乾,道,「不好。」
餘下七八人嘩嘩站起身,各個面色難看,嚴陣以待。
陸玖等人以掌風破開地下室的門並沒有輕舉妄動,而是等著裡面的人出來。
彭森等人從地下室出來面對的就是層層包圍,以及不遠處那個彷彿吸食了日月精華,看著他們淡淡含笑的男子。
看著不遠處靜默站立的男子,彭森眯了眯眸,「攝政王?」
即使那樣淡淡站著,他也能感覺到對面人身上散發出來的層層疊疊的如山海般的壓力。
攝政王陸玖,果然名不虛傳。
陸玖清清淡淡一笑,「諸位現在束手就擒,還來得及。」
束手就擒?
幾人聽到這幾個字,面色都是一變,心中同時用湧起一陣憤慨。
彭森道,「不可能。」
基於想留活口的考慮,他們才沒往地下室投放毒煙什麼的,但現在看來,一場惡戰,在所難免。
-
儘管極力反抗,但雙拳難敵四手,彭森一行在負隅頑抗了一刻鐘之後,還是以死了三個,剩下五個全部被俘的情況下結束了這場戰鬥。
暗影第一時間卸掉了他們的下巴,摳出嘴裡的毒囊之後,又咔嚓一聲將彭森的下巴裝上。
其實彭森嘴裡的毒囊摳不摳他都不會自盡,畢竟姜宏海還等著他去救。
是以,在暗影將他嘴裡的毒囊摳出來又將他的下巴按上之後,鄙夷的看了他一眼。
暗影,「……」
-
一行人被順利的帶回了攝政王府的地牢。
一開始那些人抵死不說,特別彭森,一言不發,再重的刑罰用在身上也一聲不吭。
但到底受不住刑罰對身體帶來的傷害,以及精神的摧殘,原本一身剛硬之氣,在多重刑罰施加之下變得萎靡起來,整個人像是溺水的野獸,只有最後一絲氣息在身體里遊走。
謝紹見火候差不多了,將今天以及前些天調查到的東西,扔到他面前,嗤了聲道,「別為了你的愚忠搭上自己和別人的性命,好好看看,這些年你效忠的人,都幹了些什麼?」
躺在牆角氣息萎靡的人先是和他一樣輕嗤一聲,輕蔑的看了他一眼,后在他堅定的眸光下有了些許動搖。
眸光慢慢下移,落在那幾張紙上。
目光觸及到上面一個熟悉的名字時,他猛地將地上的紙撿起來。
一目十行看完上面的東西,他渾身上下爆發出了極其狠厲的氣息。
指尖狠狠捏住紙張一角,恨不能將其捏碎。
過了很久,坐在地上的人才平復身上的氣息,深深閉上眼,似是用盡了所有力氣道,「你回去吧,攝政王想要知道的事我會好好考慮。」
謝紹笑了下,「好。」
心下卻知道,他一定會說。
轉身去了書房稟報。
果不其然,第二日一早,彭森就將知道的全部交代了,包括那批鐵礦石打造成的兵器所在之地。
-
彭森背叛是姜宏海始料未及的,在一干大臣施壓以及百姓的期待中,廷尉府第二次公開審理此案。
結果毋庸置疑,姜宏海被當場定罪。
但念其這些年為國事操勞,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並如實供述自己的罪行,如數將貪污所得上繳朝廷,以及未造成嚴重後果,攝政王力排眾議,只將其闔府流放,不取其性命。
這樣判雖然朝中大多數人不服,但攝政王一錘定音,就是太后和小皇帝都閉了嘴。
被判處三日後,姜宏海闔府流放之日。
年過四十的小老頭終於彎下了一生都未曾彎下的脊骨,眉目間染上滄桑之色。
他回頭,看著城門高大的城牆,以及城牆上那兩抹郎才女貌的身影,看了會,無聲間似乎說了什麼,之後轉頭,頭也不回的隨著押送的官差而去。
丞相府的女眷不多,但丞相府還有分支,是以這一流放人數也不在少數,一眾女眷哭哭啼啼。
這些年享受丞相府的庇護和好處,遭難的時候自然也不例外。
唯有蘭小鈺,在眾人依依不捨的往前走的時候忽然回頭,朝著城門的方向向著某個身影,深深一拜。
就在昨晚,她所看不上的人,救了她唯一的兒子,這份恩情,足夠她永遠銘記。
隨著押送的官差一聲出發,丞相府被闔府流放的幾十人浩浩蕩蕩朝西而去。
姜幻站在城牆上,看著浩浩蕩蕩出發的隊伍,對著身旁的人說了聲,「謝謝!」
若沒有身旁這個男人,丞相府逃不過被闔府處斬的命運。
身旁的人輕輕握住她的手,微微一笑,並未說話,他這其實,也是為他自己著想。
姜幻這個女人,他不想放手,若想她沒有心理負擔的跟著自己,有些事情他就不能做的太絕。
丞相府被連根拔起后對蒼國百姓早已沒了威脅,取不取姜宏海的性命都無所謂。
姜幻對他回以一笑,之後更加用力的回握住他的手。
感受到她掌心傳來的溫度和那眸光中隱隱帶有的其它意思,陸玖呼吸一下子粗重了不少,「姜幻,我想……」
後面的話,還沒說出,就被她輕柔用自己的氣息堵上了。
陸玖胸膛劇烈起伏,當著城牆下那麼多進進出出百姓的面,伸手按上她的後腦勺,加重了這個來之不易的吻。
城牆雖高,卻也不阻礙京城百姓犀利的視線,終於有人發現城牆上兩道粘在一起的人影。
竊竊私語隨之傳來。
「你們看,那是誰啊,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竟這般不知廉恥的同人在城門親吻。」
目光一道一道的射來。
陸玖聽力好,那些不堪入耳的話一遍又一遍的傳來。
眉心輕皺,抱著幾乎軟在他懷裡的身影,腳尖一點,離開了這喧囂之地,之後一路疾奔到攝政王府。
他的身影只在大門口一閃而過,就徹底從守門的侍衛眼前失去了蹤影。
侍衛遲疑的撓撓頭,「剛剛……那是王爺?」
卻被旁邊的人一巴掌扇在腦袋上,「不是王爺是誰,你沒看懷裡抱著姜姑娘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