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大

身邊不知何時，已經坐了一個男人。

他穿著白襯衫和墨藍色針織馬甲，搭配黑色長褲，黑色的半長捲髮低低的束成一束，俊朗的五官帶著溫和的笑意看向他們。

「你……您是？」敦嚇了一跳后，迅速冷靜了下來。

「六六！」旁邊的太宰治叫了一聲，然後鼓起了臉頰，「你不躲著我了？」

「冤枉啊，我什麼時候躲著你了？」男人眨眨鳶色的眼睛，「只是巧合錯過了而已，你看，我這不是來了嗎？」

「哼，你是為了小老虎來的吧。」太宰治憤恨的咬掉了最後一口飯糰，「算了，我原諒你，誰讓你是獨一無二的六六哥哥呢？」

「多謝osamu大人原諒啦。」男人輕笑，然後看向敦，「我是這孩子的長輩。敦君，對嗎？這幾天小治給你添麻煩了。」

「不，沒有，修治君還幫了我很多忙。」中島敦有些拘束，「很高興認識您，我是中島敦。」

「嗯，敦君是個好孩子。」男人點點頭，「中午時間了，怎麼不吃飯？」

「那個，修治君剛剛給了我飯糰。」敦連忙道。

「那就快吃吧——不管是遇到了什麼事情，都要好好吃飯。生活總是要繼續的。」男人彎彎眼睛。

好溫和的人啊。

雖然感覺有些沒禮貌，但對方都讓他吃了，所以就吃吧……？

敦打開飯糰，試探著咬了一口。是不同於便利店的獨特味道，鮮美的肉汁滲透在每一粒米中，頓時喚起了他的食慾。

於是他飛快的啃了起來。

「我的廚藝應該還不錯。」男人看著他快速啃飯糰，不由得失笑。

「唔？」敦睜大了眼睛。

「吃吧，你吃，我說。」男人把視線投到了廣場上的親子們身上。

「你慶幸於他還活著，說明，你其實還想要你們的羈絆繼續下去。恨也好，愛也罷，故事總是要發展的。突然停止可不是好的作者該做的事。」

「你的結局，你和他的結局，應該由你親自選擇。不管你選擇去做什麼，都是你自己的選擇。」

男人抬起了手，輕輕摸了摸中島敦的頭。這個動作太過溫柔，敦甚至停住了咀嚼的動作，愣在原地。

「迷茫可以，但不要太久。否則，會有人擔心你的。」

「但我，不知道該怎麼做。」敦咽下了最後一口飯糰，喃喃。

「你可以慢慢想，一直到你想出該怎麼辦，但不要為此耽誤了現在的生活。」男人站了起來，「太宰君想要告訴你的是，那個人其實是愛你的，但你無需原諒他，釋懷便好；我想要告訴你的則是，選擇什麼都無所謂，重要的是，要向前走下去。」

他回身看向長椅上的孩子們，挑眉：「我們這些大人能做的，就是說大道理。至於路，還是要自己走的。」

「又要走啦？」太宰治嘆氣，「你說你，有什麼可躲的？」

「讓我再等一等吧。」男人展開雙臂，笑意盈盈，「不抱抱我嗎？」

「知道了知道了，就知道撒嬌。」太宰治跳下長椅，撲到了男人懷裡，「去吧，六六。」

「改日再見，myboy。」男人擁住小少年，輕輕吻了一下他的額頭。

他放開太宰治，又對敦微笑：「要加油哦，敦君。」

「我明白了，謝謝您！」敦也站了起來，對這位溫和的長輩鞠躬。

等他站直起身的時候，眼前已經只有叉著腰的太宰治了。

「還在迷茫嗎？」太宰治問。

「是啊……很糟糕吧。」中島敦坐回長椅，苦笑，「其實我只是不甘心吧。」

這樣滿是血與痛的經歷，現在告訴他是因為愛……

還不如，讓他繼續徘徊在那噩夢中呢。

知道了這一切都是「為了我好」，我還有什麼立場去恨？

「敦敦，聽我說。」太宰治皺皺眉，招了招手，示意敦低頭。

敦俯身，於是太宰治摸上了比他高不少的白髮少年的頭，神色認真。

「你的太宰先生說的對，你不需要原諒他。人類的感情是很複雜的，恨也好、怨也罷，那都是組成你們關係的一部分。」

眼前明明是小小的少年，聲音卻帶著難言的通透成熟。

「他是你童年的地獄，他帶給了你苦難。誠然，這個苦難造就了你，但是敦敦，你不要感謝苦難。」

「你要感謝那個，熬過了苦難的、過去的、小小的你自己。」

「你要想的不是『我該怎麼做』，而是，感受下，你心裡的到底是什麼樣的一種感覺。」

「如果恨的話，就去恨吧。」

「恨，也是你和他的紐帶啊。」

太宰治暗搓搓的把白髮少年的頭毛揉亂，滿意的鬆開了手。

敦坐直身子，乾巴巴的開口問：「那如果我選擇……不再、恨他呢？」

「那麼，你大概長大了吧。」太宰治嘆氣。

他拿過了自己的包包背好：「我先走啦，橘貓時間就要結束了。早點回去吧，敦敦。」

少年轉身離開，心裡有些唏噓。

一切愛恨情仇，終究都會畫上句號。而那些積年的恨，總有一天會迎來悠然一笑。

我明白，你沒有原諒他。

你只是原諒了那段遍布著血與淚的時光。

你只是回到了那個偏遠的孤兒院，見到了地牢里的那個哭泣的「你」，然後擁抱了他。

你的父親用錯誤的方式愛了你。

但你可以用正確的方式，去愛你自己。

——就像那個大太宰一樣。

少年慢慢的走向目的地，心裡卻有些不平靜。他想了想，還是拿出手機，撥打了一通電話。

「怎麼了？」清朗的聲音隔著信號傳來。

「六六，你剛剛也在聽吧。雖然我和敦敦這麼說了，但果然還是……」

「不想和津島家扯上關係。我知道，我也不想。」男人哼笑了一聲，「因為我沒有收到過他的愛，連扭曲的愛都沒有。沒有愛恨，自然沒有關係。」

所以他，不是「父親」。

「不一樣的，六六。我……」太宰治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找到合適的表達方式。

「沒關係的，小治，我明白。即使是現在，你也不想接納那段時光。」

「那就不要長大了。」

我的孩子，如果可以，我希望你永遠不需要「成長」啊。

「嗯，我知道啦。」太宰治忍不住笑了，「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

「但你還是打了電話。」

「因為我就想聽你這麼說。」

「我的榮幸~」男人的聲音漾起笑意。

打著電話的時候，太宰治已經跑到了一個小巷子里。

結束跟哥哥的通話，少年抬頭看天，小聲嘟噥：「也該回來了吧。」

話音未落，天邊出現了一大一小兩個紅色的點，他們快速往這邊飛來，拖出兩條長長的尾巴。

這兩團紅光最後像流星般一同落到了太宰治眼前。

太宰治眨眨眼，語氣揶揄：「飛回來啦？有趣嗎？」

「酷！」小紅光團——中也難得露出了孩子氣的表情，小臉興奮的紅撲撲的。

「嗯哼。」大紅光團——幹部中原中也帥氣的挑眉，「幹得不錯。」

他微微俯身，伸出拳頭，和小中也的拳頭抵了一下：「飛行可是男人的浪漫啊。」

「嘎嘎嘎嘎！」中原中也的肩膀上，朝歌興奮的撲棱翅膀。剛剛這隻鳥完全沒有自己飛，全靠重力帶著。

太宰治塌下眼睛：「還真是玩的開心啊。」

「怎麼樣，要跟我去飆車嗎？」中原中也故意問小中也，「我們不帶這個小太宰。」

「嗯……」小中也猶猶豫豫的看了太宰治一眼，謹慎的思考了幾秒鐘，「拋下太宰不大好，還是算了吧。」

「中也！你猶豫了！」太宰治大驚失色，「你動搖了對吧！」

「我拒絕了，兄弟。」小中也鄭重的說。他招招手，白鴉朝歌立刻飛回了他的肩膀上，「飆車不好。」

「嘖。」中原中也搖搖頭，「算了，你們這樣倒也挺好的。喂，小子們，有問題打我電話，我先回去了！」

瀟洒的男人說走就走。他隨意揮揮手，邁步走出小巷。

「該說的說完了嗎？」太宰治問中也。

「嗯。」小中也目送未來的自己遠去，「沒什麼了。」

太宰治沒有多問夥伴的小秘密。他只是扔過去一個飯糰：「那就好，走吧。」

——之所以會有現在這個局面，當然是因為太宰治。

早上，中原中也的私人手機號上收到一條簡訊。

只有一個地點，和一張照片。地點是橫濱普通的一個小巷子，關鍵問題在於照片。

照片上，是一個藍色的手環——曾經屬於「羊」的手環。

中原中也直覺這件事和那天看到的小號太宰有關。他也沒有通知其他人，獨自趕往了那個小巷。

那裡果然有那個姓津島的小鬼。但意料之外的是……

看到他之後，小鬼拍了拍身邊另一個橘色頭髮的少年的肩，一臉的語重心長：「看吧，我就說我沒騙你。回去多喝牛奶吧。」

而另一個長得和十一歲的他自己一模一樣的少年看了他幾眼后就一臉崩潰：「這不是真的！」

中原中也下意識的反駁：「混蛋，我還在生長期啊！」

橘發小鬼頓時滿懷期冀的看了過來：「真的嗎？」

中原中也：……

是不是有點不對勁。

他心裡已經有了一個靠譜又離譜的猜測。

「我說。」黑手黨幹部壓下帽檐，「你們不會是來自過去吧。」

「Bingo！格蘭芬多加十分！」太宰治打了個響指，「重新認識一下，我是太宰治，這是我的師侄中原中也，我……」

「誰是你的侄子啊！」小中也打斷了他，不由得吐槽，「還有，不要用這種『我是佩奇這是我的弟弟喬治』的語氣說話啊！」

中原中也猛的一拍臉。

這個世界，要不還是毀滅吧。

※※※※※※※※※※※※※※※※※※※※

——

六六：滿腦子吃飯的種花傳統家長。

武偵宰：你去見敦君，不來見我？

六六：(抬頭哼歌)

*

小治(沉思)：你為什麼要去擼小老虎？

六：因為這是我小孫孫？

小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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