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島家今天的飯

「六條老師，這就是修治少爺了。少爺一向聰慧，卻有些貪玩，還請您多多管教。」

津島家的老管家把「六條老師」帶到了津島修治面前。於是，陸羽第一次在白天見到津島修治。

津島修治沒什麼反應。他白凈的小臉蛋上掛著可愛的笑容，乖巧的行禮：「我是津島修治，六條老師好。」

帶著易容和隱形眼鏡、找人用異能力改變了聲音的「六條老師」——陸羽突然背後一涼。

他面色不動，給津島修治回了個禮：「那麼，接下來的一段時間，還請修治君請多指教了。」

「六條老師」和津島修治的第一堂課，就這樣在老管家和女僕的圍觀下開始了。

看著對面那個滿臉寫著「我很乖巧」但其實整個人都散發出「我很不安定」的津島修治，陸羽難得有些沉默。

這個孩子白天還真的跟晚上不一樣呢。那些死寂孤獨似乎被一掃而空，白天的、人前的津島修治看起來就是個可愛聰明又格外活潑的小孩子。

果然還是要多觀察一段時間啊。

陸羽這次換的聲音並不好聽，瓮聲瓮氣的，但也算不上難聽。只是和臉一比就有種聲音配不上臉的感覺。

他清了清嗓子，開始了第一次的授課。

「修治君今年多大了呢？」

「誒？六條老師來之前都沒有好好了解過自己的學生嗎？」津島修治故作驚訝。

「但老師想聽修治君親口告訴老師啊。」陸羽好像根本不在乎津島修治帶刺的態度，笑眯眯的回答。

「好吧，真拿六條老師沒辦法。」津島修治嘆了口氣，「我九歲了。」

現在他們面對面跪坐在矮桌前。陸羽能清楚的看清津島修治的表情。

「那麼——九歲的修治君，為什麼不願意去學校呢？」

是的，津島修治是自己不想去學校的。

這是打定主意探查津島修治的情況后，陸羽查到的消息。

有些奇怪，明明這孩子渴望外面的世界啊。

不過這也給了陸羽機會。

不願意去上學的津島六少爺長期請假在家，津島家的大人們也不去管他，只是讓管家為他找家庭教師。正好讓陸羽得以混進來。只是聽說，這位津島家小少爺的家庭教師換的極其頻繁……

雖然不受寵，但也是少爺。這不，他的第一次上課，管家先生就在盯著。

「因為——學校里很無聊啊——」津島修治趴在了矮桌上，拖長了尾音，「學的東西都——超級簡單——」

管家先生髮出了咳嗽聲。

津島修治撇了撇嘴。

「既然如此，那就讓我看看修治君現在的水平吧。」

陸羽燦爛一笑，然後從帶來的包里拿出了……一套試卷。

「加油哦，修治君。」

津島修治原本就很大的眼睛睜的更圓了。

「什麼——」

這個老師怎麼回事啊？

哪有一上來就考試的？

奈何身後老管家的目光太過明顯。不情願的津島修治只好接過了那套包含了日文數學英文的卷子。

看著津島修治埋頭寫卷子，陸羽得意一笑。

六條老師和修治的第一課，相處愉快！

大概是看寫卷子不需要陪同，老管家很快就起身離去了，只留下女僕小百合。

這位還沒到中年的女人慈和的看著津島修治。

窗戶開著，室外的陽光投進來，給津島修治卷翹的髮絲鍍上了一層金色。陸羽這才發現，這孩子的頭髮雖然和他的一樣卷，但顏色不一樣。

陸羽的捲髮是純粹是黑髮，津島修治的則是黑中帶了些棕色，在陽光下分外明顯。

嬰兒肥的小臉蛋，不情願的小表情，貓一樣的大眼睛，怎麼看怎麼可愛啊。

卷子的內容並不多，小修治很快就寫完了，打斷了陸羽盯著他看的奇怪行為。

「我寫完了。」津島修治扔掉筆，揉捏自己的手腕。

「很快哦，修治君。」陸羽愉快的接過卷子查看了起來。

這套卷子其實是日本小學六年級的難度，然後被陸羽暗搓搓改了幾道題。其實整套卷子里，只有那幾道題是陸羽在意的。

英語大概是修治隨便寫的，拼寫一片錯誤，整張卷子都是對他這個老師的挑釁。

數學沒有一點步驟，通通直接寫了答案——正確答案。倒是陸羽特意加上的幾道奧數題被認真做了。還是帶著挑釁意味，但陸羽十分欣慰。

最重要的還是國文。基礎知識沒問題，陸羽迅速略過前面，看向他特意出的最後一道題。

這是一道作文題。種花傳統看圖寫話。

漫畫是陸羽親自畫的小四格。

第一幅畫，一隻幼貓混入了被一隻狗媽媽撿走，和狗狗一家生活在了一起。

第二幅畫，貓貓想要吃魚，卻被狗狗一家阻止了。狗媽媽示意貓貓去吃骨頭。

第三幅畫，狗狗一家在快樂的游泳，狗媽媽招呼貓咪下去。但貓咪站在水邊，有些恐懼的看著漂亮的小溪。

第四幅畫，長大了貓貓獨自站在一邊，狗狗一家站在另一邊遊戲。周圍走過的全都是狗，他們用異樣的眼神看著這隻貓，好像在指責它，好像在嘲笑它。貓咪則用羨慕的眼神看著愉快的狗狗一家，卻不敢走過去。

而作文要求是——請為故事寫一個結局。字數不少於四百字。

而津島修治只寫了一句話。

「我討厭狗！」

什麼嘛，明明你們是「文豪野犬」。陸羽看著這短短的一行字，忍不住笑了。攔不住的溫柔從他的眼中溢出。

這不是他猜到的任何一個答案。

但比任何一個答案都讓他開心。

原來如此。

還是個小孩子啊，修治君。

這樣我也能放心了——

不，完全不能。

午餐時間，被留下吃午飯的陸羽面無表情的推翻自己上午的想法。

津島家這是怎麼回事啊。

巨大的餐桌坐滿了津島修治的哥哥姐姐。餐桌上的氣氛極其沉重，大家安靜的、像貴族木偶一樣遵循著優雅的禮儀用著餐。

在種花家自由生長的陸羽拒絕這種家庭氣氛！

別的孩子大概還能習慣然後被同化，但小修治肯定受不了吧！肯定會被壓抑死啊！

津島修治確實受不了。他大概是這個餐桌上唯一的異類。

身形員小於同齡人的男孩坐不住一樣來回扭動著，並拒絕吃任何綠色蔬菜。

「碰！」

湯勺被修治碰掉了。

「碰！」津島先生放下碗筷。

「碰。」其他人跟著放下碗筷。

「修治！你看看你像個什麼樣子！你的禮儀呢？為什麼你總要惹出寫亂子才開心呢！」

陸羽眼神死。

說實話，這位津島家主還是十分英俊的，哪怕上了年紀也還是個美大叔。與陸羽和修治同色的鳶色眼睛，微卷的發，修剪的整齊的鬍鬚。難怪當年能迷倒陸雪小姐——

但陸羽只覺得他討厭。

被訓斥的津島修治低下頭，擺弄手指。

「坐正了！在新老師面前這樣，都不覺得丟臉嗎？津島家不要臉嗎？你為什麼不能像你的哥哥姐姐一樣省心呢？」

陸羽抬頭，去觀察津島修治。

黑棕的捲髮落下，遮住了男孩的眉眼，但陸羽能從小動作上感受到他的情緒——

「好無趣啊。」

陸羽緊了緊手指，按照這個馬甲的設定，學著貴族腔調慢悠悠開口。

「沒關係的，津島先生，修治君十分聰慧，已經能完成六年級的題目了。這個年紀的男孩子都是比較活潑的，您也不要太過介意了。」

陸羽能感覺到餐桌周圍的人都在互相交換著目光。

猜測，惡意，嘲諷，試探，鄙視。對他的，對修治的。

誇獎修治學業的話取悅了津島家主。他嘆了口氣：「雖說如此，修治還是需要繼續努力啊。多謝六條老師誇獎了，好了，繼續吃飯吧。」

他沒有再對修治說什麼。沒有讓他道歉或道謝。

而那位津島夫人，全程一聲不吭。

修治重新開始吃飯。雖然不扭了，但仍然拒絕吃蔬菜。

陸羽窒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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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那道看圖寫作文。

羽哥預想的答案包括：貓孤獨死了，貓自殺了，貓被狗殺死了，貓離家出走了，貓找到了同類離開了狗，貓變成了/偽裝成了狗，貓把狗變成了貓(什)，貓按自己的生活方式生活但沒有放棄和狗一起玩耍，以及什麼都不寫，等等。

答案不一定是內心的想法，卻能看出答題人表達的態度。

但修治完全不接招。他這麼做的行為是為了「惹老師生氣」，達到試探這個老師或直接把他氣走的效果。

羽哥由此發現修治還是個蠻有活力的小孩，並沒有未來的厭世，只是夜深人靜的時候喪了億點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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