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個個心懷鬼胎
有了這種氣勢,說什麼已經不重要了。說什麼都行。
「這第二條是什麼,不說大家也知道。我一個年輕人,見識短淺,哪可能有什麼新花樣。」薛形收起笑容,鄭重其事,「第二條,就是大家抱團,齊心協力。」
在場人人都知道這個,人人都知道薛形會這麼說。換個無足輕重的角色說出這話,不說被當場起鬨,也會大家面帶容忍傻子的微笑。但薛家掌門、聯盟盟主的氣勢到了,所有人都一臉肅然,或者若有所思。
(換成另一個時空,就是領導在台上說廢話,下面人人記筆記的畫面。)
同樣的話,不同的人說出來,效果天差地別。這個道理,是個人都明白。尤其是在台上站過的,誰還不知道呢。
這一點,薛形再清楚沒有了。還在籌劃階段,他就告訴姐姐:「到那一天,會場上有一個算一個,個個都是老油條。光靠氣勢,全是廢話,人家不可能真的把我當回事。也就是看在這個『薛』字上,給咱們一個面子,恭敬一點,捧個場。」
薛心笑道:「你就放心吧。你有我這個姐姐,真東西肯定給你準備得好好的。但那個場面,該說的廢話還是得說,一句都不能少。」
現在,就是薛形的場面時間,廢話時間。「……怎麼能只想著收穫,不願付出呢?薛家是最大的一個,當然要立下表率。讓大家親眼看到、親身感受到一點,那就是,聯盟有好處,能得到好東西!」
這是煽情演講,還有年輕人的激情加成,分外動人。在場所有鍊氣士無不動容——當然內心毫無波瀾,只願這場公開盤點大會早點結束。東西都分完了,還高談闊論廢什麼話?當然換句話說,拿了人家的東西,聽人家啰嗦幾句也是應該的,起碼的禮貌吧。
「……薛家會像今天一樣,把到手的好東西拿出來,交給大家。只要精誠團結,人人都有好處!」
「不見得!」
修士們雖然零零散散,三三兩兩,會場不像個會場,倒像是一場沒有組織、任憑來人隨意晃蕩的遊園會。但以鍊氣士的神識感應,這一片廣大區域里有什麼風吹草動,哪怕泥土裡有隻蚯蚓動彈了一下,這裡的每個修士都能清楚感知。
更不用說像這樣公然開口,發表不同意見的挑釁。
阿杜修士朗聲道:「什麼人人都有好處,薛掌門此言差矣。」
薛形心裡鬆了口氣:我說了這半天,你這才跳出來!還當你臨場反悔了呢。
幾派修士們正在扮演深入思索、恍然大悟,正在演得不耐煩,被阿杜這一句,頓時精神一振。這就像冗長陳腐的老套路忽然出現了新轉折——
——這是怎麼回事?
雖說人人吃驚,但其中之最,顯然是正在發言、被中途打斷的薛形。即使以高階鍊氣士的功力,都沒能及時控制表情、神態,明顯愣怔了一下——當然,這是裝的。事先練了好久,才能將這時的「一愣」做到如此自然,渾然天成。
不算薛形這個假裝的,真正排名前列、最吃驚者,還是阿杜的同門,大河門修士。其中又以三位正副掌門為最:掌門瓦圖,副掌門格桑、巫檀。
瓦圖驚怒交加。自己門派的修士,還是個護法,居然自作主張,公然反駁聯盟盟主!雖然這個所謂的聯盟只是一時的權宜之計,但薛家勢力比大河門大得多,又是這樣的場合,這般失禮,豈不是要給本門惹禍上身?
更不用說薛形還一直關照大河門。清點分配戰利品時,大河門要什麼,薛掌門便給什麼。
但最可恨的還不是讓薛掌門下不來台。做得這麼出格,事先竟然沒知會他一聲。將他這個大河門掌門置於何地!
瓦圖正要出聲喝止,突然間心念電轉。本來已經起身,卻立即定住身形,朝旁邊溜達了兩步,好像只是在草坡上坐得久了,隨意活動一下腿腳。
瓦圖本是下河門修士,而阿杜出身上河門,還是上河門的副掌門。兩派合併以後,下河門的瓦圖當了新成立的大河門掌門。兩個副掌門中,有實權的也是同樣出自下河門的格桑。上河門的巫檀幾乎只是掛了個名頭。
巫檀為人溫和散淡,不喜爭權奪利,對門派中的雜務也沒什麼興趣(這也正是瓦圖挑選他當副掌門,充當門面的原因),但原來上河門的修士們卻頗有不滿。特別是這個阿杜,不斷鬼鬼祟祟,私下串聯,被瓦圖視為眼中釘肉中刺。只是新立門派,不方便公然打擊異己。
這個人跳出來作死,我何必攔著他。
一轉念間,瓦圖已經想明白了。自以為得計,不僅不阻止,還朝格桑使個眼色,示意他不要出頭,袖手旁觀。更伸手拉著巫檀,嘴裡隨便說幾句閑話,旁人看來好像把臂而談,其實是將他拽在身邊,免得巫檀去給他那位上河門的老夥計打圓場。
這兩位副掌門都是高階鍊氣,頭腦清明。一瞬間便明白了瓦圖掌門的用意。格桑會心一笑。巫檀雖然心中大怒,一時卻無法可想,只能眼睜睜看著阿杜起身,朝場地中央飄行幾步,拱手示意,然後侃侃而談。
「我有幾句心裡話,雖有些冒犯,但如鯁在喉,不吐不快。想趁著這個機會,就教於在場同道。」阿杜朝薛形深施一禮,「望薛掌門允可。」
薛形裝出尷尬一笑,「阿杜先生但講無妨。我年輕識淺,說的有什麼不當之處,正好請先生指教。」
阿杜搖頭道:「說什麼都是空,有什麼當不當的。」
這話實在太不客氣,全沒將薛形放在眼裡。薛家修士們大都面露不滿,有幾個甚至出聲冷笑,卻被族長薛中行喝止。「遠來是客,怎麼沒點待客的禮數!」
老頭子心裡暗喜。本該帶頭髮難的大孫子薛之駿來晚了不說,放了一通炮后又沒了下文。眼看薛形那個小兔崽子漸漸扳回局面,他卻恍恍惚惚,神不守舍,讓老頭子恨得不知如何。
幸好這個傢伙跳出來,朝薛形臉上啐唾沫。
好!看好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