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天兵

一陣驚天動地的巨響。這是金剛力士邁開腳步，走向戰場。

金剛力士一步跨出二三十丈，籠罩在巨人陰影下的戰士們卻仍能跟上。雖然身披百餘斤的重鎧，背負沉甸甸的兵器，士兵們卻能健步如飛，疾逾奔馬。

溝壑險阻一躍而過，就連江河急流也不放在眼裡——腳步不停，在水底屏息奔跑，幾乎不降低速度。

仙家手段打造的天兵天將！

巨人們的戰場，大小自然是巨人的規格。這一跑將近百里，這些天兵連一丁點細汗都沒出，比常人散步還輕鬆。

一個力士高速奔來，發布號令：「拉開間距！散開！」

拉開間距，是為了防備法術的攻擊。仙家手段，千變萬化：土地塌陷，飛沙走石，毒蛇猛獸，刀山火海……這還只是地面。法術攻擊更多來自天上，那才是仙人所在的地方。

凡人不可能對抗仙人，面對仙術，唯有躲避。聚集在一起，必然落個一擊全滅的下場。

力士高呼：「最大間距！」

各伍之間的間距迅速增大，達到百丈開外。超過這個距離，各個楔形攻擊小隊之間無法協同。陣列不復存在，剩下的只是一個個小組跟敵軍單打獨鬥。

少年兵塗生心裡發慌。拉開間距，說明力士們預計會遭到法術攻擊。最大間距，說明攻擊會十分密集。

奇怪的是，同伍的其他四個成年士兵毫無懼意。大爺大叔一往無前，狀極狂熱！

金剛力士開始全力衝刺，腳步盪起蔽天塵土。塵土遮不住天兵們淬鍊過的銳眼。塗生這一伍所處地勢較高，有這樣的目力，一眼能望盡長達百餘里的攻擊戰線。

只見無數個小小三角箭也似向前飛射。前後左右相加，說不定有上千人之多。每一個都是神仙法術錘鍊打熬的天兵。俗世官府屬下的衛所兵，哪怕上百人，也敵不過這樣的一個。

這是多少個修仙世家、門派聚集的重兵啊。能望到的金剛力士就有七八個！

少年兵漸漸鼓起了勇氣。有什麼好擔心的？這樣的武力，勢不可擋。

力士沿著廣闊的戰線飛馳，被符籙法術放大的吼聲響徹戰場。「準備接敵！」

就在這時，幾點強光在少年視域邊緣亮起。只幾個閃爍，左右數十里內，好幾個沖陣三角在霹靂聲中灰飛煙滅。

「法術！法術！」塗生大叫。

三角的另外四位年長戰士齊聲大喝：「沖啊！」

前面的金剛力士狂吼一聲，一躍向前，撲向敵方的巨人，將腳下渺小的士兵們甩在身後。驚天動地的撞擊聲隨即響起，掀起百丈高的土浪，彷彿地面整個立了起來。

換了普通人組成的部隊，這樣的巨響、震動，足以癱瘓整支大軍。但效力於修仙宗門的天兵卻愈加振奮，吶喊著衝殺向前。

衝破漫天煙塵，少年兵眼前，是一個方形軍陣，緊緊縮成一團，從陣列中向四面八方伸出無數鋼鐵長矛，像野獸伸開利爪尖牙。

長矛方陣，密集陣。

塗生一聲驚叫：「不好！」

散兵不沖方陣，這是兵科鐵律。長年訓練中，教頭們用皮鞭棍棒反覆強調，將一條條前人鮮血凝成的經驗深深嵌進士兵的大腦溝回，成為呼吸一樣的本能反應。

「龐爺爺快撤！」

衝擊三角領先位置的龐爺還沒說話，戰線上響起力士的呼喊軍令：「山陽宗、北山派、大石門、河曲徐家正面沖陣，山陽宗左側各宗門向左繞行側擊敵軍，徐家右側各宗門向右繞行側擊。正面牽制兩翼突破！正面牽制兩翼突破！」

少年兵塗生正是山陽宗屬下。散兵沖方陣，又是小部隊搶攻吸引火力——這不是趕著找死嗎？散兵沖陣，九死一生，這下更成了十死無生！

卻聽見自己這個三角伍里的其他幾位應聲高呼：「好！」領先的伍長龐爺喝令：「背起大盾，投擲標槍。」左手一甩，將倒提在手中、幾乎能遮擋全身的大盾挎在後背，右手舉起標槍。

精鋼打就，長達丈八，粗如兒臂。普通人搬動都吃力，天兵拈在手裡，比拿根筷子都輕鬆。

「投！」

五根標槍斜飛上天，沿拋物線一頭扎向方陣。槍尖撕裂空氣，發出尖利的哨音。

整條戰線都飛出了標槍。各個戰鬥三角的指揮員都作出了相同的判斷：標槍用於肉搏，適於散兵線戰鬥，可以四面揮舞，三角小組中也不擔心傷著自己人。但密集方陣中卻施展不開，反而礙手礙腳。不如先把它標出去，說不定能把方陣打開個缺口。

方陣所在的地面、四周的空氣，突然劇烈搖晃起來。

塗生知道，這不是法術。對面也是修仙門派，屬下的戰士雖然體力驚人，但仍是肉體凡胎，不可能施展仙法。

這是方陣士兵在搖動長矛。

二丈二尺長矛，前排端平，後排槍桿放在前排戰士肩上，形成重重疊疊的一排排槍尖。到四排之後，槍尖漸漸指向上方，像一片森林。前後左右四面加上上方，方陣長矛搖動起來，看在進攻一方眼裡，彷彿攪動了天空和大地。

噹噹噹噹，連串響聲中，標槍被槍林擋開，方陣巋然不動。

「臂盾！短劍！」龐爺爺吼道。

小小的三角臂盾早就縛在左前臂，少年兵右手拔出闊刃短劍。龐爺爺當先，右手后側是祝三叔、趙大叔，左手靠後是劉二爺爺。塗生緊緊跟在劉二爺爺身後五步左右。一人在前，後面四人雁翅排開，沖向前面的槍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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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頭們說，散兵沖方陣，一線生機，在於從縫隙中擠進槍林，擠入陣中。

密密麻麻的槍林中，怎會出現縫隙？

第一名前鋒被刺穿以後，屍體的重量會讓至少一根長矛偏離中線。如果前鋒死前還能用劍、盾盪開兩三枝長矛——槍林中的縫隙就是這樣產生的。

塗生耳朵里轟轟作響。轟鳴之聲下面，一個細小的聲音絮絮叨叨：「為山陽宗而死，必然直達天庭。九重天上就是華陽仙山，永享仙福……」

「華陽仙山！永享仙福！」前鋒伍長龐爺爺嘶聲高呼，稍側過頭，對塗生大吼：「娃娃，上啊！」

塗生看得清楚，龐爺爺臉上全無懼意。那張臉上有的，是狂熱，興奮。

狂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