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過往
白鴻羽敏銳地察覺,在他睡著的時候,絕對發生了什麼事情。
不然沒法解釋現在的事態。與它們相比,一覺醒來身上異常舒暢,都顯得沒那麼奇怪了!
首先是宮正青那邊表示等泄密事情調查完,便將那群白家人交給他處理——若是不想臟手,讓千羽山莊代勞也不是不行。
他們已經順藤摸瓜調查到了白家私下布置的小作坊,將其封鎖后,正在掘地三尺中。
而後便是那老人。白鴻羽鐵了心要當白家掘墓人,因此並不想見那位將白家視為生命與榮耀的老人,但萬萬沒想到,態度先軟化下來的是她。
比起剛救出來的時候,老人就像是放下了什麼那般,看著白鴻羽的目光,也不像往常那樣帶著一種奇怪的期許,彷彿要從他身上看到另一個人的影子。她好像是真的放下了,求見白鴻羽失敗后,她便自己問了白鴻羽的方位,主動過來見他。
老實說,這讓白鴻羽有些無所適從。他流落在外這麼多年,對於這位老人,唯一的記憶便是那些壓力。現在她突然放下了,就顯得很不對味。
她坐下來,與白鴻羽聊了不少當年之事。那些都是童稚時期的糟心事,白鴻羽也沒讓她住嘴,而是把項君墨趕走,而後在一旁慢慢聽。
那個老人也有在注視著他的成長。他的小心思小情緒,大人其實心知肚明。
當把對「白玉成」的那層期許放下之後,他們之間,似乎能稍微親近一些,像是正常的祖孫倆。
「失去了玉成,一直是我心中的遺憾。我很抱歉,把你當做了填補遺憾的工具。我時常想著,若不是我太過偏愛玉成,若玉成還在,若我不是執意那般行動,最後,是不是不會害了你。」老人嘆了口氣,哪怕梳洗過後的服裝造型十分得體,也難掩雙目中的疲憊,「是我一意孤行犯的錯。」
「凡事有利有弊,只看個人喜好來判斷那是小孩子才幹的事。我已經長大了,您也不用道歉。若不是您當年堅持維護我的地位,我也沒有那般舒適的日子可過。」
一老一少,坐在一起聊的話,多了幾分生疏幾分客套。而這一份常年累月積攢下來的鴻溝,是無法被輕易填平的。
「你現在並不想繼承白家,也不想繼續維護白家了吧。」
「……」白鴻羽看著老人,終究還是選擇將自己的想法說出口,「如今的白家,對我來說沒有什麼意義。」
「在二叔上位,掌權,並將一切控制在手中后,白家就與我無關了。它對我來說沒有任何的好處,卻因為我平白得了不少關照。若我接手白家這個垃圾堆,要處理的是如山般的爛事。關鍵是我本來就欠那傢伙的人情,接收白家的話,我算是徹底矮太清仙宗一頭了。我已經顧不上您的想法,我只想讓白家就此終結。」
「我明白,我已經老了,做不得主,你按著你的想法來就行。」
老人幾乎毫不阻止的態度讓白鴻羽有些驚訝,要知道,在他的記憶里,這位老人可是對振興白家有非常大的執念,幾乎到了念念不忘的地步了。現在就這麼放下了?
這不是在討論明天晚上吃什麼,這是在決定徹底放棄這個生他養他的家族!
「當年我習慣將自己的期望寄託到別人身上,現在我已經嘗到這麼做的苦果。白家的沒落本來就避無可避,若是回天無力,倒也不必繼續折騰了。」老人感慨著,「是我陷入了迷障。」
她看向白鴻羽,眼中帶著幾分淚意,「你沒事,真的是太好了。這麼多年,我時常在夢裡看到當年你被殺害的時候,沒能救下你,是奶奶沒用。」
「我如今回來,是準備要復仇的。我準備把當年捅穿我心口的這根降妖木,以牙還牙還給二叔,這樣,你也不介意嗎?」
白鴻羽本來是不想說得這麼直白的。畢竟,有些事情大家都心知肚明就好。但是老人突兀的態度轉變,讓他心裡完全沒底。
是他們分離的時間太長,讓老人的心態發生了變化?也不對啊,老人給他的感覺,就像是突然放下了,看開了。
這太古怪了。於是,他下意識地想提一些比較刺激人的事情,來看看老人的狀態。
老人聽罷,愣了下,似乎也是知道此事已成定居,搖搖頭道,「冤有頭債有主,你……自行處理吧。」
「我已經把白永逸殺了。」白鴻羽盯著老人,像是要從她臉上看出什麼痕迹。
老人眼角一顫,閉上了眼。顯然,此事對她並不是沒有衝擊。「他……殺了他,對你沒有什麼壞影響嗎?」
沒有問白鴻羽殺人的原因,也沒有斥責,而是關心他殺人之後會不會有什麼後果。聽起來,似乎真的釋懷了,真的在關心自己,但是白鴻羽終究還是察覺到了不對的地方。
「是有人跟你說了什麼嗎?」白鴻羽表現得非常平靜,「而且,你已經知道這件事了。正是因為知道了,所以你才放下了,因為你無法再控制一切,你對現在發生什麼都無能為力。」
獨自在蠻荒之地摸爬滾打,白鴻羽早就不是當年那個天真囂張的小少爺。他能敏銳地察覺老人微妙的狀態,只是猜不到能讓她做出如此改變之人。
是項君墨?不像,也不至於。
是其他七星使,還是白家的其他人?也不像。
還是自己離開后,老人認識的其他人?不太可能,看樣子她應該早早被關到地牢里了。不太可能有接觸其他人的機會,而且這個時間點,她也沒有見別人的時間。
看著白鴻羽審視的目光,老人徹底感覺到這個孩子確實已經成長起來了。
他走了和玉成不一樣的路,他完全不是玉成。他是鴻羽,是自己的孫子。
「我看到了你父親。」老人終究沒再掙扎,緩緩地道。
「父親?是託夢還是……?」
「你就當是託夢吧。」老人道,「他告訴我,他並不是死於意外,而是發現了玉輝的秘密,而被玉輝滅口了。」
「……」
白鴻羽倒是頭一次聽到這件事,他微微挑眉,「您說的是真的?」
「是的,我也沒必要騙你什麼。所以我也明白了,我對玉成的偏袒,不僅害了玉成,害了玉輝,害了玉文,還害了你。我是多麼地糊塗!」老人滿臉的滄桑,「玉輝害了玉成,害了你。即便他是我的孩子,但是,你想要對他復仇,我也不會阻攔。」
老人確實的想開了很多。
往日的執著,所謂的家族榮耀,當這一切亂成一鍋粥后,後續如何,實際上已經無法去管了。
「那我明白了。」
不管是託夢還是用了其他的辦法,反正他的父親,找到了老人,談了心。這似乎終於讓老人放下了執念,也變得有些無欲無求了。
這其實對白鴻羽來說不是什麼壞事。若老人還惦念著白家,那他多少有些不方便。現在老人估計能安心養老了,那麼把她送到浦蘿城的小叔叔那邊,估計也就沒問題了。
至於白家這邊,意外得知白玉輝不僅對自己下手,還是殺了父親的兇手,白鴻羽知道,自己絕對不能放過這個男人。
自始至終,兩人的話題從未涉及到「白鴻羽是妖修」這件事上。不知道是刻意忽略,還是無意為之。
=
送老人回去休息后,白鴻羽一轉頭,就看到了黎軒。
白家現在被收拾得差不多了,七星使插手,效率非常快。
黎軒似乎是被其他人當做了隨行的外門弟子,雖然也沾了點太清仙宗弟子的光,但看得出來其他人對他的態度還是多了點輕慢。估計對他的定位就是個跑腿小廝,時不時就讓他搭把手干點活,把修為地位,實力不太行的黎軒累得夠嗆。
見狀,白鴻羽便直接過去。
黎軒確實需要鍛煉,但不是這種跑腿。
被大佬直接提溜起來,黎軒縮著脖子,非常安分。
「大佬?」
「怎麼著,來了這邊就給人當跑腿啊。」
「這不是……順便嘛。」
「其他人呢?」
「這個……項仙長您是知道的,在裡屋庭院那塊,杜仙長也在那,說是要向武靖城城主交代一些事。蕭仙長和宮仙長去了另一路,還在搜查那間作坊。」
「你打聽到了多少?」
雖然白鴻羽可以從項君墨那邊獲得第一手的情報,但昨天太累,沒仔細聽,今天醒來,就跟卸下了個擔子一樣渾身清爽,便將就著從黎軒這兒問情況了。
他知道黎軒會給他滿意的答案。
果然,黎軒也不是白白跑腿,他來來回回也有幫忙轉手一些資料和消息,便道,「還行吧,白家家主……咳咳,就是您的那些仇人,似乎早就通過秘道,暗中將白家的一些寶物轉移出去,通過秘道連接到了另一個地方。這麼多年沒什麼人知道,是宮仙長找到了秘道,強行破開才順藤摸瓜找到的。」
「行,還省得我費心打包。」
「還有,有個客人指名要見您,被項仙長給否了。」
「哈?」
他大鬧婚宴,想見他的人多了去了,不管是誰他一概不見,項君墨否了,有什麼不對?
「就是……聽說是一位很厲害的人物。」
「厲害的人物我見得多了,有什麼稀奇的?」
「聽說新娘子的衣服就是他煉製的。」
「……所以呢?」白鴻羽更加不懂這其中的邏輯了。
「哎呀!大佬您不明白嗎?那位修士對這邊的人是降維打擊,來頭比武靖城城主都大,勢力堪比太清仙宗。他指明想見您,讓大家都覺得,您太過厲害了……」
「……」
「……」
「……」
兩人沉默了一陣,白鴻羽才道,「直說吧,不用刻意換詞,你說話從不這樣磕磕巴巴的。」
「說您長袖善舞,一下子就引得兩大勢力重要人物重視您。」
「……繼續說。」
「說不得接下來項仙長還要和那位大師爭奪您……」
「哦。」
聽到這些傳言,白鴻羽倒是沒啥想法。畢竟這都是私下裡的調侃,看來太清仙宗的人,也免不了愛八卦愛編排的性子。
這麼多年過去,他什麼難聽的話都聽過,這種程度的閑言碎語,他早就習慣了——不得不習慣啊,項君墨那傢伙讓他鬧心的就是這點!!是個人都能看得出來他在雙標,但是他們覺得是項君墨在照顧自己,但是自己覺得項君墨是在給自己找茬!
他沒聽懂「降維打擊」,但從語境上看不難理解其意思,無非就是那個人是超規格人物,是之前的白家都不一定請得到的大人物。
大人物有什麼必要見自己呢?
白鴻羽沒興趣,他還得清點白家的家產呢。
他帶著黎軒,也不管項君墨那邊啥情況,直接順著黎軒打聽到的秘道所在處過去。
秘道入口已經被破壞,有弟子把守,他們沒有阻攔白鴻羽,只是難免對黎軒有些側目,畢竟也挺少看到這麼拎小雞的場景。但是對白鴻羽來說,嫌棄黎軒慢拎著他走已經是個習慣了。只是之前是鳥身,現在是人身。
秘道不大,兩邊布置了照明的燈,看看得出來沒花什麼心思,一切以實用為主。
秘道的盡頭,是連綿不斷的驚呼,白鴻羽加快了速度過去,發現是一副氣急敗壞模樣的宮正青,和……閃轉騰挪的蕭瑤?
「什麼情況?」
通道的盡頭似乎是個不大的空間,盡頭處也就是那群人的所在處,有人群聚集在一座大門的外圍,蕭瑤則是在那門上不斷攀岩似地試探。
房內的其他人已經被打包送出去關著了,這裡還留著的,都是太清仙宗的人。這裡雖然放著不少柜子和雜物,但看得出來不是大傢伙在的地方。
「蕭瑤你給我下來!」宮正青怒道。
「哎呀別急!我很擅長應對這種機關的。」
蕭瑤一邊說著,一邊輕鬆扒住一個門釘,那門釘瞬間扭動,而後發生了爆炸。但是在它爆炸之前,蕭瑤已經把手抽離,嫻熟地去試下一個。
白鴻羽看了一眼,認出了這種門。
這是一種特殊定製的門,偌大的門上有著繁複的花紋與數不清的裝飾,你很難分辨哪裡是裝飾而哪裡是開門的關鍵。它破解起來很是麻煩,不僅需要特定的鑰匙,還要人將鑰匙放在門上特定的方位。然而,這門上除了正確的方位外,都是用來防備敵人的陷阱與武器。除非一下子就放到正確的地方,不然普通人遇上這種門總是要挨兩下的。
這麼設置的用意,自然是拖延闖入者的時間,給主人發現的契機。一般來說,哪怕是擅長小偷小摸的修士,碰到這種防護門,都會直接放棄。
即便不怕被主人發現,這種陷阱門,也是很難對付的。
然而現在,蕭瑤攀附在這門上,不斷觸發各種機關彷彿,但又能奇迹般地躲開。你甚至都看不到她思考的痕迹,似乎就是東西一出來,她就馬上做出了反應。
白鴻羽聽說過,蕭瑤的身法在七星使裡邊是一等一地好。甚至有時候她自己都沒意識到被攻擊了,身體已經提前做出了反應,她本人似乎將這當成是運氣。
看樣子,她很明顯對這陷阱門產生了興趣,嬌小的身體在那門上不斷試探,乍一看都不像是一個來開鎖的,而是一個來做身法訓練的。
其他人都是憂心忡忡,慌張地看著上面,宮正青哪怕想要出手幫忙,也擔心自己的加入擾亂她的節奏。於是乎,一干人只能看著蕭瑤的表演。
「你那麼激動幹嘛?」
白鴻羽過來,將黎軒放下,拍了拍宮正青的肩膀,「這門後面是好東西嗎?」
「……」宮正青很不耐煩地看向白鴻羽,道,「千羽山莊不會要你的東西,白家的都是你的。我們從那些門人口裡得知關鍵的試驗品藏在門后,所以在試圖破解他。可誰知道,我們還沒整理出章法,她就已經自己上去試了!」
蕭瑤自有她的行動節奏,完全把陷阱門玩弄於股掌之間,而宮正青依舊是那一副怒意勃發的模樣。
「這看起來不是毫無問題嘛?」
「你不懂!」宮正青不爽地道,「她一旦得意忘形,節奏就會亂!」
果不其然,在宮正青話音剛落,蕭瑤終於挨了一下,他立刻抬頭吼道,「你認真點。」
「我錯了我錯了!」
「她受傷了,你生氣什麼?」
「……習慣了。」宮正青長舒一口氣,試圖讓自己的情緒平靜下來,他整了整衣領,道,「當你作為一個醫師,跟著一個很容易得意忘形,自詡運氣好但很愛涉足危險地帶,招惹各路麻煩的隊友,你就會習慣這種時刻想發火的心態。」
「……」看得出來,宮正青與蕭瑤經常組隊,似乎經常被搞得焦頭爛額,白鴻羽見狀,道,「既然如此,那你為什麼還要跟她一起行動?」
他聽說了,這三人經常一起行動。
「因為她的運氣是真的好。」宮正青抬頭看向上方招手的蕭瑤,「你看,找到了。」
以這種陷阱門的複雜程度,蕭瑤能試探這麼一段時間就精準地找到鑰匙正確的安放地點,若要說是運氣的話,這運氣著實可以。
她跳下來,穩穩落地,手上除了中間一些失誤受的傷,其他毫髮無損,「這東西還真的挺難對付。」
「既然知道難對付就不要莽上去。雖然我知道說你也沒用,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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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媽: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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