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第三天,漫天的霧氣還是沒有消散,遮擋的看不清天空的顏色,正中午的時間,都還要亮起路燈來照亮道路。
人們的適應力很強大,經過了一開始的慌亂,現在不少人都淡定下來了,霧霾不散,但飯還是要吃的,工作的,上學的,根本無法停擺。雖然霧霾很重,但路上慢著點,也是可以正常出行的。有些人覺得這種空氣看起來就很臟,不需要誰提醒,出門就戴口罩,但很多老一輩的根本沒有戴口罩的概念,覺得再臟灰塵再大那也是空氣,人難道不呼吸空氣不活了么。
慕楠甚至看到網上有人發照片,這個時候,還有一些爹爹婆婆們,根本不聽政府待在家裡的勸告,早早的跑出去,在漫天的霧氣中鍛煉。
對於這一點,慕楠實在是有些難以理解,這鍛煉的究竟是養生,還是找死,即便現在他們還不知道這霧霾帶來的疫病,但這種不正常的氣候,一般人也是能不出門就盡量不出門的。
空氣質量降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低度,同時也颳起了一股搶購口罩的風潮,他看到校友群里有不少人說,不樂意用國內的口罩,感覺國內的口罩都偷工減料根本沒用,寧可花更多的錢找代購從國外買回來。
慕楠不知道現在嫌棄的這些人,以後還能不能買的到口罩,當買不到口罩的時候,是否會後悔現在的嫌棄。
肺腫這個病是在霧霾第三天的時候在網上爆開的,是一個母親發了個視頻,哭求群眾幫忙,她的孩子病了,發燒咳嗽,到現在都已經開始呼吸困難了,可是醫院沒有床位不說,連治療都排不上,再得不到救治,她的孩子就要死了。
視頻里醫院人滿為患,放眼過去皆是人頭,有些人甚至就躺在地上打針,但更多的人連打針的機會都沒有,因為醫生護士根本忙不過來,就連一些不是呼吸科的醫生護士都給臨時徵調過來了,可依舊抵擋不住病患潮。
這視頻一發出,很多地方也出現了差不多的視頻,這不是一個城市,而是全國各地,甚至還有國外的一些留學生髮視頻回國求救,他們生病了,但得不到救治,現在航班都停了,連高價回國的機票都買不到,更可怕的是,國外已經完全亂套了,他們連出門買食物都做不到,只能躲在家裡,可是彈盡糧絕也不知道能熬多久,他們希望國家能聽到他們的聲音,將他們接回家。
他們不知道這場全球的霧霾是不是末日的前兆,但他們現在身處的國家,很顯然已經變成了世界末日,他們從來不知道,有生之年,能在文明的國度感受一番如同戰亂時期一般的燒殺搶掠。
第一個展開撤僑行動的國家是華夏,在國外的留學生以及許多旅遊被滯留的人發出求救視頻后,第二天新聞就發布了撤僑行動。
有的人感嘆國家的行動力,但有些人卻開始拿著鍵盤謾罵,說救這些人是消耗國家的資源,那些平安無事的時候想要出國,有事了就想回國的人,根本不值得救。
網上很熱鬧,所有的話題全都是天降霧霾,撤僑行動,以及詭異肺腫。
已經有人將這場大型疫病聯想到了之前詭異的濃霧和霧霾上,但有人表示,沒有濃霧之前,就已經出現了這種病,所以病原究竟是什麼,還有待查證。
當這場疫病爆發的時候,很多人已經不敢出門了,他們不知道這病到底是怎麼得上的,是空氣,還是之前那場暴雨,得病的人在絕望,沒病的人在恐慌。
在徹底亂套之前,國家開始迅速運作起來,從最嚴重的城市開始叫停,停止一切公共場合的開放,停止所有的工作場所運行,所有人必須呆在家裡,從小區,到社區,到市區,一層層的管制。
這不是一個城市的停擺,幾乎是全國停擺,這對國家的經濟無疑是重創的,也許這一停擺,讓國家好不容易發展起來的經濟能倒退個幾十年,但國家還是這樣做了,儘管冒險,但能讓更多人的生命得到保障。
他們國家算是動作最快的,雷霆出擊,由不得人有反對的聲音,只能聽從安排。
但在國外,這種全國停工的舉動幾乎是不可能,舉牌游|行,聚眾鬧事,叫囂政府,有人聯合搶了超市,有人激憤之下炸了警局,等等等等,怎一個亂字了得。
就在撤僑開始的第二天,已經有順利回國的人發出了撤僑時的視頻,除了他們國家有滯留的旅客留學生等,其他國家都有,當不同膚色,不同種族的人聚眾在一起,在各種慌亂絕望的情緒中,一面面鮮紅的旗幟,成了眾人眼中最美的風景線。看著許多還被滯留在原地的人,那些登上了回國飛機的人,滿是劫後餘生的慶幸。
當新聞發布公告,說這場疫情極有可能與霧霾有關的時候,慕楠所在的小區已經有很多人生病了,因為社區的管制,很多生病的人沒辦法自己去醫院,只能聯繫社區,社區再去醫院排號,但並不是一家醫院對口一個社區,而是對口幾十個,甚至上百個社區,生病的人太多,這哪裡排的過來。
一直等不到治療的人在各種絕望之下,難免會做一些過激的事情,打砸鬧事,有些甚至還砸了別人家的門窗,抱著我不好過,別人都別想好過的極端心態,這些人最後自然是被抓起來了,但醫療的癱瘓,讓很多人沒能得到一個進醫院的機會,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上一世的慕楠感受並沒有這麼深,那時候的他不覺得這是一場末日,因為國家的管控力度一直還在,統籌調度維護著社會秩序,讓很多人相信,當最初的混亂過去,後面總會慢慢好起來的,所以哪怕被關在家裡,他也沒有絲毫的慌亂,他的工作並沒有因為霧霾不能出門而受到影響,他還在忙著做畢設,也沒那麼多時間掛在網上吃瓜。
現在他無所事事的在家中,從網上看到了更多的東西,這一次的感受自然更深刻。可是比起後來的那些災難,這次的霧霾還是最輕的,至少此時的國家和人性還未徹底失控。
外面的鐵門被敲響的時候慕楠還沒有多想,還以為是社區上門調查,他們小區在霧霾封區后就建立了一個群,有什麼通知就會在群里發,前兩天就說了,這幾天會有人上門登記家中的人數。
當開門看到一個熟悉又陌生的人時,慕楠整個人都是懵掉的。
他從出生就認識的秦淮,據說他喝的第一口奶,是秦淮扶著奶瓶子喂的,那麼一點小,還被抱在身上呢,就伸著手要給他餵奶。他從十五歲就與之分開的秦淮,算上上一世,他都不記得跟秦淮分開了多少年了,當秦淮再次出現在他眼前的時候,他大腦一片空白,他以為再也不找到的人回來了,他以為這輩子可能再也見不到的人,又見到了。
可是看到對方的一瞬間,慕楠的心口是抽痛的,長大的秦淮不再是他記憶里的樣子,這有些陌生的模樣都在告訴他,無論曾經他們靠的有多近,缺失的那些年,終究是缺失了。
看著站在門口失了神的人,秦淮微微抿唇,心口不可抑制的泛起絲絲疼痛,他的楠楠,他日思夜想的人,到底因為這些年的分離與他生疏了。
目光貪婪的看著慕楠,秦淮聲音有著微不可見的輕顫:「現在,連家門都不讓我進了?」
回過神的慕楠後退了一步,將有些發顫的手藏到了身後,給秦淮讓了個道。
秦淮關上鐵門,忍不住想要伸手在,像小時候那樣揉著他的腦袋安撫,當剛剛一抬手,看到身上的衣服,秦淮便後退著放下了,他才從外面回來,身上不知道有沒有帶著病毒,見慕楠低頭沉默,秦淮聲音有些發澀道:「這次回來,我再也不走了。」
慕楠沒吭聲,他現在有點不知道要怎麼面對秦淮,找不到秦淮的時候,他拼了命想要找,現在秦淮回來了,那份時間和兩世帶來的陌生感,也不是那麼輕易能抹消的,所以除了沉默,他不知道該開口說什麼。
見慕楠不說話,秦淮有些難過,也有些無措,當年他走的時候,楠楠恨的那麼決絕,他把楠楠一個人丟下,楠楠心裡還怨著他也是應該的,兩人都沉默了好一會兒,秦淮才裝作隨意的笑了笑:「我先去洗個澡吧,從外面回來,身上有點髒了。」說著看著慕楠,帶了些許討好的試探:「洗了澡我再過來找你。」
慕楠這才開口道:「你家浴室好些年都沒用過了。」說著轉身回了自己家,但大門並沒有關上。
秦淮笑了笑,跟在慕楠的身後進了門。
一進門,屋內的擺設已經跟他記憶中的不一樣了,竟然在客廳里放了個床,以前他們經常隔著欄杆吊著腿坐著看風景的陽台也封了,時間,終究改變了許多。
秦淮放下包,在門口脫了鞋。
慕楠打開鞋櫃,拿了一雙適合秦淮碼子的拖鞋給他。
秦淮換了鞋,拎起包往浴室走,一邊問道:「家裡有大點的衣服嗎?我帶的衣服一路上都換髒了。」
慕楠沒吭聲,卻朝著裝了衣櫃的陽台走去。
秦淮熟門熟路的進了浴室,先將包里的臟衣服丟進了洗衣機,然後將自己身上穿的脫下來一併丟了進去,這才進到淋浴間沖澡。
慕楠準備了不少衣服,因為很多年沒見過秦淮了,他買衣服的時候也不知道他現在是胖了還是瘦了,但他覺得,秦淮應該是壯了,在他念初中,秦淮念高中的時候,秦淮的體格在班上就是高壯的,所以之前買衣服的時候,他買了許多大碼的,現在看雖然比想象中要精瘦一些,但衣服應該也合適。
將新衣服給秦淮放到了浴室的外間后,慕楠到廚房給煮了一碗面,現在各種交通工具都封了,私家車沒有通行證都不能上路,也不知道秦淮是怎麼回來的。要不是浴室傳來的水聲,慕楠都不敢相信,秦淮真的回來了。聽著浴室不斷傳來的水聲,慕楠忍不住感到幾分恍惚,莫名的不真實。
秦淮洗完澡,一出來就看到床旁邊的小桌子上放了一碗面,而慕楠坐在床的另一邊低頭看手機。秦淮坐過去,看著碗里的面,眼睛有些發酸。慕楠雖然父母早逝,可一直跟他生活在一起,別說下面了,連煮飯都不會。
現在,慕楠在他不曾參與過的人生中,獨自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