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羊前夕
許文武從醉仙樓出來的時候,被一位縱馬少年攔住了去路。
對方一路疾馳而來,死死的勒住了韁繩,馬兒被勒的抬起了前腳,但萬幸還是停了下來。
許文武受了驚嚇,撫著胸口喘氣。其護衛上前呵斥,模樣看起來十分的凶神惡煞,「來者何人?豈不知眼前這位是許家家主,若是冒犯了,你可知有和後果!」
趙柯然也確實心虛,他下了馬,拱手賠禮,「在下趙柯然,景陽的新任縣令。當街縱馬驚擾了許家主,實在是不好意思。」
許文武一聽是趙柯然,眉頭一跳,心裡的第一想法就是:今天出門沒看黃曆。
那護衛見是縣令,興師問罪的氣焰一下子消失了個乾淨。許文武不想多做糾纏,便給了個台階,「還不快退下,誰教你的?這麼沒規矩!」又對著趙柯然拱手回禮,「原是縣令大人,早些日子還說抽個時間去衙門拜訪一下,只是許某人著實是家務繁忙。
縣令大人如此著急來這醉仙樓,想必也是為了那難得的醬牛肉。這會進去還有,再晚可就說不定了。許某這便不耽誤縣令大人,改日有空,一定登門拜訪,告辭了。」
許文武說到後面,尾音都有些上揚,顯然是迫不及待的想要離開這是非地。
趙柯然挑了挑眉,一把拉住了與自己擦身而過的青年男人,笑的像個小狐狸一般,「本官何時說過趕時間了?我今天堵的就是你!走!」
趙柯然雖因年歲原因,力氣不大,但是原身好歹跟著雲虛老道學了八年功夫。手上使了個巧勁,扣住了許文武的關節處,拇指按上了麻筋,一米八幾的漢子愣是掙了半天也沒掙開。
「把馬給我看好了!」趙柯然囑咐了一句許文武的手下,拉著許文武重新進了醉仙樓。
醉仙樓的掌柜見許文武被一個少年人又拉了回來,連忙走了過來,還沒開口詢問,就聽那少年說:「領我去許家主平日談事的雅間。」
劉掌柜看了一眼許文武,許文武絕望的閉了閉眼睛,點了點頭。
得了家主的令,劉掌柜連忙躬身做了個請的手勢,領著趙柯然來到了二樓最里側的雅間。
「沒有命令,不要讓人來打擾。」趙柯然關門,打發了劉掌柜。
雅間里燃著香,香氣縈繞在趙柯然的鼻尖,弄的他想打噴嚏。也不知道這香是怎麼做的,太嗆了些。
他從懷中掏出布帛,為了方便隨身攜帶,專門重新寫了一份粗鹽變細鹽法子在布帛上。
「看看。」將布帛遞給許文武,趙柯然倒了杯桌上的茶,喝了一口后,皺了皺眉,不動聲色的放下了。
茶是冷的,帶著明顯的苦味,對於喝慣了靈泉水泡的茶后,趙柯然的嘴變挑了。
許文武看了多久布帛,趙柯然就盯著許文武和000聊了多久到天。000說最近位面商城信號有異動,估計沒多久就能對接到位面了。
到時候,他就可以互通有無啦。
就在一人一統兩兄弟暢想未來,展望人生的時候,許文武放下了布帛。
「這上面寫的法子,可是真的?無需人力打磨鹽石就能變細鹽?」許文武壓著聲音,卻掩蓋不住極度的興奮,臉色都比一開始紅潤了不少。
趙柯然不想解釋過多,只說了讓他自己回去試試,試試就知道了。
「不過我有個要求,若是試成功了,你得想辦法讓景陽各大世族五日後來我府上一敘,參加一下本官的『就職宴』。」
許文武先是愣了一下,隨後笑了笑。沒想到這小縣令這麼接地氣,「就職宴」?「孝敬宴」才是吧。
「縣令大人如今已經將這法子告知了在下,這法子不難,只是巧思。許某想要獨佔,縣令大人又有什麼辦法呢?」
趙柯然摸著下巴點了點頭,看起來很是贊同對方的觀點。許文武心中嘆息,搖了搖頭。哎,還是年紀太小。沉不住氣,就這麼將底牌給亮出來,這還是缺乏世族的毒打。
「景陽城外六十里有個湖,許家主想要用一座小礦換那麼大一片湖也不是不可以。」趙柯然說話的時候,依然笑眯眯的,彷彿在說今天的茶不好喝一般。
可只有許文武知道,那湖是他許家暗裡的鹽湖,是許家的根本。
許文武只覺頭皮發麻,之前的興奮被恐慌盡數取代,沉不住氣的人是他,「你是如何得知?」
趙柯然一臉的迷茫,奇怪道:「知道什麼?那湖嗎?景陽周圍大大小小的湖多的數不過來,許家主如此在意做什麼?」
見趙柯然無意多說,許文武也不再追問,至少對方沒有想要真的怎麼樣,不然今天也不會拿粗鹽變細鹽的法子來這醉仙樓堵他了。
「縣令大人不怕他們壓你一頭?」許文武有些想不明白,這些世族見他安置流民,已經擺明了態度,不會相交掏錢,填清官的無底洞。
為什麼趙柯然還要往上湊,自討苦吃?
為什麼?還能為什麼?他趙柯然當然是為了薅羊毛搞民生啊!
「怕?我為什麼要怕?大元的世家大族,趙家還不夠靠前嗎?區區邊關小縣的世族,能讓我怕?」這話不是趙柯然吹,大元世族大家謝趙宋孟。趙家,那可是頂級世家,原身的娘還是昭然郡主,老親王的嫡女。
趙柯然無師自通的學會了恩威並施,這也讓許文武反應過來,自己在和誰說話。
即便眼前這人苦哈哈的縮在殘破的縣衙里,但他也是鳳陽趙家的嫡長子。
大元首屈一指的世家大族。
雖有風聲說趙老太爺是太子之師因由,遭了新帝猜忌,還下旨將趙家嫡長子送來了邊關。
可,除了下旨讓趙柯然來邊關外,鳳陽趙家一切如故。
許文武背後冒出了冷汗,態度相比之前恭敬了許多,給了趙柯然不管變鹽法最終能不能成功,他都會盡量聯繫其他世族的承諾后離開了醉仙樓。
趙柯然盯著許文武離去的背影,想著下一步該怎麼做。
官場之上,並不是非黑即白。他只能盡自己所能,讓灰色地帶,更加的利民惠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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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老爺,這鹽當真是礦鹽?如何製得這般細?廢了不少人力去研磨吧?」
「是啊,雖說這色澤不如池鹽來的晶瑩,但如此細緻,是比往日的粗糲來的雅緻。」
「不知這鹽,要費多少力?」
許文武坐在主位上,聽著各世族家主們你一言我一語,話里話外的打探。終於有人忍不住直接問了,他便開口道:「倒也不廢什麼力,只需些柴火木炭罷了。比起池鹽耗費的薪火,不及其一半。」他指了指鹽,又說:「諸位可以嘗嘗,這味道比之前如何?」
眾人心裡想著許文武的話,摸不著頭腦,這礦鹽又不似水,為何需要火燒煎鹽?許文武這話說了一半藏了一半,為了讓許文武開口說另一半,便都按照他說的去嘗了嘗手邊的鹽。
嘶!這鹽鹹味十足,不似之前入口總會帶著些苦澀,倒是和那上乘的池鹽有一拼了。
王家家主年歲最大,五十幾歲的小老頭,眼裡冒著光,他第一個反應了過來,「許家主請我們諸位前來,想必是有意將這製鹽的法子分享,只是不知許家主有何所求啊?」
許文武喝了口茶,他有一場硬仗要打,可得先潤潤嗓子,「想必諸位已經知道景陽縣來了個新縣令,這新縣令是趙家子的消息,恐怕是有人知,有人不知。」
王家主眯了眯眼睛,臉色有些不好。在知道趙柯然去接手河東村流民的時候,他就意識到,這個新來的小縣令是個活菩薩。可活菩薩的善永遠都是對那些平民,對世族的只有無盡的欺壓,逼著他們往外掏錢,替他養百姓。
所以,他暗裡聯絡各世族,分析利害。雖知道趙家因先太子原因被忌憚,但還是封鎖了趙柯然的家世,只怕哪些想要向上爬的末流世族,出賣了他們。因此,知道趙柯然身份的世族,只有幾家。
「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如今說的是礦鹽,可不是縣令。」
王家主的聲音帶著冷意,他王家世世代代盤踞於此,許家入景陽卻不過數年。若不是許家次子得了造化,深得元帥信任,他怎麼會容忍許家如今一副景陽世族之首的模樣在上面講話!
上頭劍張拔弩,下頭小心翼翼。即便知道了王家有意隱瞞趙柯然的身世,他們也不能怎樣。只求著他們神仙打架,不要殃及池魚。
許文武心裡翻白眼,他和這王老頭,八字不合。但面上還是和和氣氣的,「這製鹽法就是縣令大人告知許某的,怎的沒有關係了?縣令大人說了,想要知道法子,便在明日去參加縣令大人舉辦的『就職宴』,去了自然就知道方子了。」
說罷,便拱手離開了,留下一堆人面面相覷,全然不顧眾人心裡掀起的巨浪。
去還是不去?
「錢老爺,後日?」
「後日啊,後日...哎呀出來時夫人耳提面命要早些回去,在下這便告辭了啊!」錢老爺腳底抹油般的跑了。
餘下的人要麼也是打馬虎眼,要麼是沒礦不在意,準備隨大流。要麼就是幾個小世族湊在一起嘀咕,他們沒那個財力家家有鹽礦,便幾家關係好的共同開採一座。
嘀咕半天,也沒明說去還是不去。
許文武躲在後面看著廳中眾人,大家嘴上說話,滴水不漏。可看那神色和讓隨身的小斯先行離去的舉動,不難猜出是要去家中報信,準備明日的登門禮。這一個個老狐狸,心裡明明早就有了盤算,還在那裝大尾巴狼瞎忽悠。
恨不得其他世族一個都不去,就自己一家去,獨佔了方子。
「去,通知縣令,一切安排妥當。」
距離與許家的會面,已經過去了三日,許家終於趕在了第四日前送來了口信。說是一切安排妥當,只等明日相聚。
趙柯然得了消息后,只讓霍遠等人去河東村弄些綠水菜和蘆葦菇過來,好歹是個「宴會」,總不能一口吃的都沒有。
之前方仲源在河東村說了縣衙要招人的事,河東村裡有不少人想過來。方仲源進行了一番審核,定了四人。霍遠,杜有為,潘大海,還有一個叫如風的少年,年歲雖小,不過做事麻利,膽子也大。
如風最終能進縣衙,也全靠不久前救過方仲源一命。
方仲源祖上學醫的,他自小便識葯。每年都會上山找草藥,賣去藥鋪賺點錢用,不然只靠著俸祿怕是連口米湯也喝不上。天氣回暖后,方仲源第一件事就是把副業搞起來。
誰知道他運氣不好,開春第一次上山,就遇見了蛇,還是毒蛇。
就當他準備殊死一搏到時候,一個瘦小的身影沖了出來,精準的扣住蛇的七寸,手臂用力一揮,將那蛇拋了出去。
得救后,方仲源是謝了好幾次,也一直想辦法報恩。後來得知這孩子跟著流民一路逃難來到景陽,父母親人早已在路途之中去世了。見這孩子報名要來縣衙做皂吏的時候,方仲源也是起了惻隱之心,破例讓他進了衙門。
趙柯然對此也沒反對,如風各方面都很優秀,就是年紀上吃虧。差了兩歲,不符合規定。不過若是縣令或者縣丞舉薦的話,上頭會放寬。他倒是挺開心,自己終於不是這衙門當差里最小的了。如風可比他還小一歲。
因為霍遠的到來,讓趙小魚找到了比玩泥巴更有意義的事情,那就是跟著霍遠練武。還煞有其事的叫霍遠師父,叫霍安大師兄,如風二師兄。
每天也開始數著手指頭算,算什麼時候霍遠能再收個徒弟,讓他也做師兄。他一定也會和兩個師兄一樣,對師弟特別好的。
趙柯然蹲在地上數著雞蛋,扣扣索索的放回去一個又一個。而各世族代表們也從許家出來,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謀划著明日如何壓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縣令一頭。
他們不知道,一山更比一山高。明天等待著他們的是一場大型綿羊脫毛宴,而他們就是那綿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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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柯然:我不是摳,實在是蛋蛋下蛋不容易。
霍遠:一天下十個,就是比普通的雞累十倍。
趙柯然:是吧!蛋蛋多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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