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東村
「兄長,這是蜂蜜水嘛?魚兒喝著感覺好甜哦!」趙小魚抱著水囊喝靈泉水,靈泉水靈氣充足,凝聚草木萬物的靈氣,喝起來甘甜無比。
趙柯然摸了摸趙小魚的頭,臉不紅心不跳的撒謊,「好喝,小魚就多喝些。對身體好的。」
這顯然是默認了水囊之中是蜂蜜水了。
「少爺,我們到了。」書墨在景陽城城門下停下了車,趙柯然聞聲掀開帘子探出頭去。
灰色磚塊堆砌的城門赫然躍於眼前,透著古樸的氣息。
趙柯然盯著看了看,便因為覺著冷,將頭縮回了車內。
從包里翻出路引和任書遞給書墨,書墨接過後,小心的拿著,上前給守城的城防兵看。
本來還以為能得些過路錢去喝酒的城防兵,待看到任書後變了變臉。
原本一副高不可攀的臉立刻被諂媚的笑容所取代,錢四這一秒變臉的樣子,著實嚇了書墨一跳。
不過也就那一下,畢竟在鳳陽的時候也經常遇見。只是這些日子都在趕路,每天腦袋裡想著的都是活命,倒是有些忘了在鳳陽的日子了。
「原是縣令大人來到,還請恕下官有眼無珠,耽誤了縣令大人進城。」錢四雙手抱拳,行了個不倫不類的禮。
書墨雖心中嫌棄,但明面上也沒表現出來,畢竟他們初來乍到,這些個地頭蛇還是少惹為好。
錢四是個機靈的,在一眾城防兵中也頗有些聲名,這領著新縣令去府衙的差事,直接就讓錢四給領了。
走了沒一會,馬車繞過府衙影壁后,便停了下來。
書墨看著眼前的建築,一時間真沒辨認出是個衙門。
趙柯然覺察出馬車停了許久,書墨也沒讓他出去,擔心有什麼事,便掀開了帘子查探。
嗬!好傢夥!
是不是因為他沒給錢,這小子將他們領到廢墟,準備強搶了?
書墨轉頭見著趙柯然,忙回神上前伺候,「少爺,小心著些。」
趙柯然就著書墨遞來的肩膀,下了馬車。趙小魚被書墨從車裡抱了出來,趙柯然正想著讓錢四進去通傳一聲,讓衙里的人出來領個路。
還沒等趙柯然說話,衙里便急急忙忙跑出來三人。
其中一人已是滿頭華髮,另外兩人瞧著倒是健壯,只是一個少了條胳膊,一個瘸著一條腿。
「下官是景陽縣縣丞,方仲源。參見縣令大人,大人遠道而來,下官算錯了日子,有失遠迎,還請大人恕罪。」那老者弓著身子,行了個標準的官禮。
老縣丞如今也五十多了,這景陽縣來來去去的縣令多不勝數,他送走的就有五位。
長相脾性都各不相同,但都一樣的貪。
見了趙柯然的第一眼,便在心中暗想,這麼些年來,流水的縣令,鐵打的縣丞。高矮胖瘦他都經歷過,就是沒送過少年郎。
眼前的少年,雖因長途跋涉而弱了鋒芒,可那神仙童子般的樣貌,周身透著那文雅從容的氣度,叫他老頭子吃了一驚。這是這邊關不會出現的,他只在書中見過的模樣。
大元朝的官員之間,下級會見上級,皆是行揖拜禮。
趙柯然有原身的記憶,原身從小受過的禮儀教育讓他下意識的回了禮。
雖說他是上司,但他尚未及冠,朝堂之下面對長者,還是要行禮的。
「無礙,邊地路遠,想著早些到,途中便快了些。」
方仲源沒想到會被新縣令以禮相待,心中倒是多了分欣慰。
雖然那車馬與人員怎麼瞧著都像是途中遇險,一路逃命而來。但既然縣令說想早點到才加快速度那便是吧,不問多餘的問題,是方仲源多年來的生存準則。
方仲源看了看站在自己身後的兩人,沉默了下。二人本不是縣衙的衙役,是受傷退下的傷兵。二人皆是他同鄉的晚輩,不忍他們後半生過得太疾苦。便想辦法趁著前任縣裡升遷,將二人安在衙門裡做了衙役。
最終方仲源還是將二人介紹一番。這新縣令瞧著和那些個不通人情的不太一樣,說了二人應該也不會被趕走。他老頭子看了大半輩子的人,決計不會錯的。
「下官身後兩位,是這景陽縣的衙役。」方仲源說完,便低著頭,沒敢抬,心中更是忐忑不安。
趙柯然朝著兩人看去,挑了挑眉,問道:「只兩人?」
「回縣令大人,景陽地處邊關,衙役俸祿低微,糧食價高。日子久了便沒幾人願意來了。上任縣令大人帶了自己的家僕充任,升遷后,家僕們自然也跟著走了。」
方仲源這話沒說假,只是不僅是上一任。來這景陽的,都這樣。而且不僅只帶家僕,還帶了衛隊。
住的還不是縣衙,是當地世族孝敬的大宅子,世族能從中得些便宜。人走後,宅子還能物歸原主。
這縣衙年久失修,誰住了誰就得修。雖說個個富得流油,但也是真的一毛不拔。
趙柯然好歹經歷過末世,人性如何他又怎麼能不知道。方仲源說的這幾句,結合這破敗不堪的縣衙。他已然能推出其中關竅了。
既來之則安之,他無法要求別人怎樣,但求自己無愧於心。
見趙柯然不再詢問,方仲源提到嗓子眼的心便落了回去。身後的吳九和孫應也齊齊鬆了一口氣,他們這算是過了明路,被新來的縣令大人留下了。
府衙正門已是雜草叢生,頂頭的瓦片像是斑禿的頭皮,這裡缺一塊,那裡少一塊。若是雨天,該是上面下大雨,下面下小雨。
過儀門的時候,趙柯然發現正門和西側的小門是關上的,方仲源瞧出了趙柯然的疑惑,便貼心的解釋說:「這儀門正門,是禮儀之門,一般不會開啟。進出走的是兩側小門,不過東側叫生門,所以開著供人進出。西側是鬼門,那是犯了死罪的人走的。所以往日也是關上的。」
趙柯然還是頭一回聽說這些,不免又在心中感嘆,果然這皇權社會規矩就是多。
縣令居住的內宅在二堂的後面,也就是主簿和縣丞住的地方。
因著這縣衙不是很大,估摸著五分鐘左右,便到了住的地方。
孫應斷了一隻手,便將馬車牽去馬廄了。吳九則扛著一個大木箱子,手臂上還掛著幾個包袱跟在趙柯然後面。
幾人合起伙來收拾了廂房,不然這到了晚上都沒法睡。
趙小魚是個小娃娃,累了就想睡覺。本來想將那柳絮被晒晒再蓋的趙柯然,只能打消了念頭。
那老縣丞看見他們這床柳絮被的時候眼睛里都在冒光,想來這衙里是不會有多餘的供他們鋪蓋了。
書墨和縣丞去了倉庫清算糧食,趙柯然留在房間里收拾行李。
趙柯然其實並沒有什麼行李,帶出來的東西都是趙府準備的。在守君山也已丟的一乾二淨了。
原身下山前夜行李只有個上了鎖的大木箱子,趙柯然便將它帶回了趙家。
裡面是什麼他不知道,許是比較私密,不願讓外人知曉,關於箱子里的東西,趙柯然並沒有相關記憶。
結果剛進趙府又要外走,他也懶得收拾,直接帶上箱子,也算是行李了。
趙柯然盯著箱子看,想著000給他的任務。現在是讓一個村子吃飽,誰知道後面會不會成千上萬倍的漲?
畢竟這玩意名叫「神農系統」,他很難不多想。
商城裡的很多農作物大元並沒有,他冒然拿出來容易引起懷疑。但,如今見著這箱子,倒是有了辦法。
往後那些種子也只管說是山上道觀里的。
哪座山,哪個觀可沒人知道。就算知道又怎樣,誰還能跑去山裡一點一點尋不成?即便是尋了,山頭那麼大,又怎能尋出什麼呢?
書墨用木托盤端著碗粥來了,整個萎頓的像霜打的茄子。
「少爺,這倉庫只有七袋麵粉,一袋米糧,還是不知何年的陳米。」
米面!好香!
對於歷經了末世的趙柯然來說,米面是奢侈的。
剛回趙府那晚,身體是由000支配,別說吃了,他連個味都聞不著。那一大桌子的菜啊,那一大碗的白米飯啊!
他終於能吃到米和面了嘛?
趙柯然那雙漂亮的眼睛瞪的圓溜溜的,吸了吸空氣里瀰漫的米香,然後端起碗便喝了起來。
書墨看著自家少爺吃的如此歡快,他不由得更加怪那老縣丞摳了,他煮粥的時候多放一粒米都能給挑出去!最後這粥只沾了個米味,都沒幾粒米。因為是陳米,還透著些霉味。
若不是在鳳陽吃慣了大米,那面也不是純白面,夾著些黑黢黢的不知什麼玩意的東西。他也不至於讓少爺受這種吃陳米罪。
但趙柯然真的滿足了,末世里能種植的只有兩種食物,土豆和黃豆。其他的農作物都沒有辦法成功的存活。
要不是異能的原因,因為缺少各種營養元素死亡的人類估計會比喪屍咬死的還多。
書墨看著趙柯然吃的香噴噴的樣子,聞著味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又猛的想到臨行前自家老爹耳提面命讓他有個管家的樣子,便假裝鎮定道:「少爺你慢些吃,不要燙了。小少爺的在鍋里溫著,等醒了再給端來。」
趙柯然「百忙之中」抽空回話,「你快去吃吧,小魚醒了會喊你的。」
書墨得了令,撒開腿歡快的朝著廚房跑去,「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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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了飯,趙柯然便被方仲源領著去熟悉縣府衙門裡的一應事務。
「怎麼沒見著案件卷宗?」趙柯然在一堆關於如何納稅的竹簡中抬頭。
方仲源動了動嘴唇,心中暗道著這世家裡的少年郎,真的是好日子過多了,不知官場險惡,連這麼簡單的事情都想象不到。
但他還是老實的回了話,沒辦法,這年頭活著艱難。要是這小縣令一氣之下讓他告老還鄉,他這把年紀可不容易活了。
「回縣令大人,不僅新案沒有,這陳年舊案也是沒有的。任期內衙中無案,是縣令大人有能力的體現。
破一案,得一績。因而我們這景陽縣的各任縣令們升遷的總是很快,這全是縣令們嘔心瀝血,管束的好啊!」
聽著方仲源的明誇暗貶,趙柯然明白了。
不是沒有報案,而是歷任縣令為了政績,解決了給他們提出問題的人。
趙柯然同時也覺得這小老頭挺有意思的。做了一輩子的縣丞,歷經那麼多任縣令,心中依舊擁有自我,沒有被其同化。
是個心中有大善的。
竹簡往後翻了翻,「河東村」三個字讓趙柯然一激靈,這不是000派給他的任務村嘛?本來他還想著熟悉完事務便問問方老關於河東村的事。沒想到它自己跑到眼前了。
只是這竹簡上的記錄怎麼這麼奇怪?
「這河東村的稅怎無記錄?」趙柯然指著竹簡上的空白問道。
徵稅竹簡上記錄了各村,各商戶的稅收情況。明面上是統一的三成稅,可這暗裡是多少還真不好說。
這三成稅顧名思義,比如農戶農收時不管家中幾口人,只給三成糧食為稅。商戶每年交盈利三成為稅。
不過這三成稅只是官稅,若是佃戶還要交租子給主家。而商戶們也要額外孝敬城中各家世族,以保商路。
這些數額是多是少,便全是主家,世族說了算。
方仲源聽著河東村似是想起了什麼,他眉頭緊皺,渾濁的眼中含著怒氣,並不算寬敞的書房陷入了沉寂。
趙柯然沒有出聲,只是耐心的等待著對方的回答。
良久,老人嘆了口氣,蒼老的嗓音透著無能為力的悲涼。
他說:「河東村,已經無稅可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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