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相識
抱著小雄蟲,祁連城不敢走得太快。一步一步,走得極為穩當。一雙手臂更是紋絲不動,連一絲顫抖都沒有。
說起來簡單,做起來卻難。哪怕是他,額頭上也滲出細小的汗珠來。
走出去兩步之後,小雄蟲的眼珠轉動了一下,似乎看向了他。祁連城連忙開口說道:「你不會有事的,我馬上送你去醫院,堅持下去!」
有的時候,意志力也是決定生命是否能夠存活的關鍵。這一點,在戰場上他經歷得多了。許多看似沒救了的軍蟲,就是靠著強大的意志力才活了下來。
也不知道小雄蟲有沒有聽進去他的話,眼神空洞,失色的唇間吐出氣息微弱的話語:「救我……」
一縷殷紅的鮮血,隨著他的動作,從他唇角流淌下來。蜿蜒在雪色的肌膚上,看起來簡直觸目驚心。讓見到了受傷和死亡的上將,感到一陣強烈的心悸,好像自己也經歷了一遍死亡一樣。
黑髮如墨,膚色如雪,唇上沾染了嫣紅鮮血。這樣的小雄蟲,散發出一種強烈的帶著悲哀色彩的美麗,如即將從空中墜落的折翼的蝶。
「別說話了,保存力氣……」祁連城收斂心思叮囑他,長腿一邁,走入了飛船。不多時,一艘渾身漆黑的飛船,以一種超出蟲們想象的速度,朝著最近的醫院疾馳而去。
被驚嚇到的開著飛船的雌蟲們,發出了各自的感嘆或是咒罵:
「嘖嘖,高手啊,厲害了!」
「有病吧?不要命了?」
「快快我要拍下來,牛逼了這速度還能漂移,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呢……」
「媽的趕著投胎呢,剛才嚇死我了……」
「又快又穩,老司機了……」
鳳凰城裡出了一位飛船之神,被路蟲拍到的短視頻一時間在星網上爆火的事情,林飛雨自然是不會知道的。此時此刻,他正陷入到了沉沉的黑暗之中。對於外界的一切,完全失去了感應。
但,似乎也不是全然的黑暗。
前世今生的一幕幕場景,化作無數碎片,走馬燈一般的在他腦子裡旋轉著。一時間彷彿看到了許多,又彷彿什麼都沒有看到。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陣飲泣聲,喚醒了他。
他緩緩睜開眼,看到了屬於醫院的淺藍色牆壁和雪白的燈光。他的雄父坐在一旁握著他的手,哭得兩眼通紅。而他的雌父雖然沒有哭泣,眉頭也是深鎖著的,眼神滿是憂心。
就這麼一個寶貝孩子,能不擔心嗎?
看到他醒來,林霂愣了愣,隨即便「哇」的一聲,大哭起來:「我的寶寶啊,你總算醒了,嚇死我了……」
雌父路易斯見狀,長長的舒了一口氣,緊繃的肩膀放鬆下來:「醒了就好,現在感覺如何?」
林飛雨扁扁嘴,小小聲的說道:「疼……」
聽到寶貝兒子喊痛,兩位父親緊張得不行,連忙喊了醫生過來。一番檢查下來,醫生鬆了口氣:「已經脫離生命危險了,要是雄子實在覺得痛得受不了,可以用一些止痛的藥物。如果能撐得住,那麼就盡量不要用。畢竟是藥物,對身體還是有一些不良影響的……」
林飛雨考慮了一下,覺得自己還能撐住,便道:「那,我就不吃藥了,謝謝醫生。」
醫生露出一臉受寵若驚的表情,連連擺手:「不用不用,照顧好你是我的責任,您太客氣了……」
這麼乖巧可愛的小雄蟲,跟他從前見過的那些目中無蟲的雄蟲們大不一樣,真是惹蟲憐愛呀!也不知道將來哪些雌蟲有福,可以找到這樣好的雄主……年近百歲已經沒有了找雄主成家念頭的醫生,思維開始發散起來。一邊胡思亂想著,一邊走出了病房。
病房裡,兩位父親聽了林飛雨的話,覺得自家孩子真是堅強又惹蟲愛憐,看著他的目光,慈愛得不行。
「來寶寶,你雌父給你熬了你愛吃的香菇雞茸粥,我來喂你吃,張嘴,啊……」林霂舀起一勺子香濃的粥,吹涼了之後,喂到林飛雨嘴邊。
林飛雨非常享受兩位父親的寵愛,張開嘴巴,一勺一勺吃了起來。不一會兒,就將一碗粥吃的乾乾淨淨的了。他還想吃,卻被雌父殘忍拒絕了:「不能再吃了,醫生說了,現在盡量少食多餐,對身體恢復有幫助。」
「可我還想吃呀……」林飛雨糯糯的說著,可憐巴巴的看著自己的兩位父親。
林霂根本無法拒絕自家孩子的撒嬌:「那就再吃一小碗?」
「不行,過兩個小時之後再吃。」路易斯殘忍的拒絕了自家雄主的要求,動手蓋上保溫桶的蓋子。看了看林飛雨失望的眼神,他眼裡閃過一絲不忍,又道:「乖,聽話。你乖乖的,我明天給你做你喜歡的水晶蝦餃,好不好?」
水晶蝦餃做起來麻煩得很,路易斯平時做得少。現在拿來當誘餌,林飛雨果然上鉤了,用力的點點頭道:「好!」
「寶寶真乖。」林霂欣慰的笑了,自家寶貝,就是乖巧可愛。
路易斯的眼神也溫柔至極,自家的孩子就是好,跟外面那些臭屁的雄蟲們就是不一樣。嗯,他們兩位家長的教育,還是很成功的。
蟲族雌多雄少,雌卑雄尊。一隻雄蟲,理論上可以想娶多少雌蟲就娶多少雌蟲。所以,一般的雄蟲,脾氣還真的都挺大的。像是林飛雨這種軟綿可愛的雄蟲,確實少見。
這或者也該歸功於林家溫馨簡單的家庭,林霂只娶了路易斯這麼一位雌君,家裡沒有一般蟲族家庭那些亂七八糟的破事。兩位父親的性格也都挺好,所以,才教育出了林飛雨這麼一隻可愛的小雄蟲。
吃完了飯之後,林飛雨打了一個呵欠,道:「又想睡了……」
路易斯點頭道:「想睡就睡吧,多睡覺更利於身體恢復。」
林霂也道:「寶寶睡吧,爸爸給你唱歌哄你睡好不好?」
「好,爸爸給我唱歌吧……」林飛雨略微動了動,找了一個舒服的姿勢,閉上了雙眼。在林霂溫柔的歌聲中,再次睡了過去。
不知道又睡了多久,林飛雨朦朦朧朧的聽到一陣壓低嗓子的交談聲,其中除了自己的雄父之外,還有一個陌生的好聽的聲音。心裡生出一陣警惕,於是,他睜開眼醒了過來。
剛一睜開眼,他就對上了一雙墨黑而沉靜的眼睛。對上他的視線之後,那雙眼睛驀然亮了起來,像是夜空中驟然炸開一簇煙花,令他生出一種驚艷的感覺。
病房裡除了他的雄父,還有一位穿著軍裝的高大雌蟲。他雖然坐著,腰背卻挺得筆直,那姿態一看就知道是一位帝國軍蟲。見到他醒來,那軍蟲連忙站了起來,對著他說道:「您好,請問你覺得好些了嗎?」
「我好很多了,你是……」因為剛剛醒來,林飛雨的聲音聽起來沙沙的糯糯的,像是一把毛絨絨的小刷子,一下一下刷在那位軍蟲的心上。酥酥的,麻麻的,整隻蟲都要不好了。
林霂連忙介紹道:「寶寶,這位就是之前救了你,將你送到醫院的祁連城上將。還不趕快謝謝他?要不是他,你的傷勢可能要重很多呢!」
還不等林飛雨說話,祁連城連忙道:「都是我應該做的,並不值得雄子感謝。」
他說的是實話,心裡就是這樣想著的。保護珍貴的雄蟲是每一隻軍蟲的責任,儘管如此,但,他心裡清楚的知道,對於躺在病床上的這一隻小雄蟲,他的感受,不僅僅是這樣,不僅僅是這樣……
生存在世上整整三十六年,哪怕珍貴的雄蟲很少見,他也見過不少了。沒有任何一隻,能像面前這隻小雄蟲一樣,帶給他那種不一樣的感覺。
就像是一隻獨行在險惡山水間的猛獸,偶然見到一朵在瑩白色月光下悄然開放的小花。心裡陡然生出一種溫柔的感覺。冷硬的歲月因為它的存在,頓時,變得柔情似水了。
祁連城心裡想著什麼,林飛雨當然不會知道。他朝著上將露出一個感激的笑容:「謝謝你救了我……」
看著躺在病床上的小雄蟲那還帶著幾分虛弱的笑容,面對敵軍千軍萬馬也面不改色的上將頓時有些手足無措起來:「真的不值得您說謝謝……」
林飛雨正要開口,忽然病房的門被冒冒失失的撞開,哭泣著的沈糖飛奔進來,邊哭邊說道:「小飛飛你怎麼樣了,嗚嗚嗚嗚,嚇死我了……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讓你幫我晾衣服,你也不會摔下樓,我真是該死……」
沈糖完全無視了病房裡另外兩隻蟲,一下子撲倒在林飛雨身上,哭得撕心裂肺:「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沈糖一向堅強,現在哭成這個樣子,可見心裡是真的愧疚難過。
林飛雨見好友哭得幾乎要背過氣去,連忙拍著他的背,說道:「別哭了,我這不是沒事嗎?你再哭,我也要跟著難過了,那樣會對我的身體不好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