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屋子裡安靜的可怕,兩道昏暗的日光照見他的身後,平添幾分壓抑之感。
明珠睡醒頭還有點疼,她慢慢從床上坐起來,烏黑的長發慵懶鋪開,她臉色略白,莫名感覺到一陣心驚。
她咽了咽喉嚨,說話時嗓子有些刺疼,「殿下,您怎麼了?」
趙識的手指搭在桌邊,指腹下好像壓著幾張泛黃的紙張,他的臉色看起來非常平靜,「看見了一些有意思的東西。」
明珠坐起來穿好鞋子,緩緩走到他身邊,掃見他手指下壓著的信紙,瞳孔猛地一縮,差一點沒忍住就要上前搶回來,她的手指緊緊攥著,心逐漸沉了下去。
趙識抬眸看著明珠,面無表情捏起信紙,遞到她眼前,問:「識字吧?」
明珠沉默不語。
趙識語氣平淡地說:「給我念念。」
明珠甚至都不敢伸手去接他遞過來的信紙,沒有人比她更清楚這些書信上的內容,情竇初開的少女,又正是蜜裡調油的時候,寫的情詩能酸掉半顆牙。
她也知道趙識非常厭惡她同別的男人有接觸,這個男人有時候放在她身上的目光,讓她喘不過氣。
看似溫柔,實則潤物細無聲侵佔她的所有。
要聽他的話,最好事事都要順著他的意思。
趙識站起來,將信紙拍在桌面上,聲音好似雷霆萬鈞般沉重。他捏著她的下顎,收了點力道,倒也沒有弄疼她,漆黑的眼珠定定望向她,「來,給我念一遍。」
安靜了一小會兒。門外有侍從低聲提醒:「殿下,快到上朝的時辰了。」
趙識冷聲厲色,「滾。」
站在門外守候的侍從也嚇了一跳,可從來沒聽過文質彬彬的太子殿下說滾這麼嚴重的詞。
他斗膽又道:「殿下,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趙識的聲音比方才還冷了幾個度,「讓你滾聽不懂是不是?」
侍從心頭一凜,不敢再說什麼。
明珠緊張的不敢動,下顎被他捏的有些疼,眼圈微微泛起漣漪,鼻尖通紅,她攥緊衣袖,吸了一口氣,她隨即閉著眼睛問:「殿下真的要聽我念嗎?」
趙識冷聲一笑。
明珠覺得好委屈,他擅自動了她的東西,現在沖她發作脾氣,憑什麼?她破罐破摔,「煩請殿下先鬆開我,我給您念。」
一個字一句話的念。
趙識鬆開指骨,明珠咳嗽兩聲,拾起桌面上的信,有她寫給衛池逾的,也有衛池逾寫給她的。
她讀過的書不多,不怎麼會作詩,寫的情話非常通俗大膽,那時候莫過於希望能同他長長久久甜甜蜜蜜。
她那時一心想嫁給一個好夫婿,家世不用多好,也不必有很多錢財,只要有上進心,喜歡她,肯對她好就夠了。所以信上寫的都是真心話。
明珠也有好久不曾看過這些書信,有些恍惚,回過神來,她低低道:「衛郎親啟,情意綿綿。昨日得信,滿心歡喜。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只盼著能早日與衛郎長相廝守,永不分離。」
她每說一個字,趙識臉上的神情就冷了一分。
明珠再讀起這些書信,眼眶酸脹,心中還是有些難受。她接著念下一封,「衛郎,半月不見,別來無恙?主母已經答應將我許配與你,我只盼著與你朝朝暮暮細水長流。」
趙識按住她的手腕,似乎是終於聽不下去了,「別念了。」
明珠感覺她念完書信,趙識的氣不但沒消,反倒漸長。
男人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他高大的身影籠罩在她身前,氣壓低沉。
趙識一言不發,撿起桌上這些有了年歲的書信,丟進了火盆里。
紙張碰到火苗的那一瞬,灰飛煙滅。
明珠想要去搶已經來不及了。
趙識見到她撲過去的動作,狠狠攥住她的胳膊,大力將她拽到自己懷中,低頭看著她,在她嘴角狠咬了一口,破了皮嘗到血味才好受點,他的聲線極冷,「捨不得?」
明珠已經被氣紅了臉,眼尾也含著可憐兮兮的薄紅,隱隱約約透著些水光。
趙識看見她要哭不哭的模樣,怒火中燒,隱忍著壓了下去,此刻他也喪失了平時引以為傲的冷靜和理智,「你還想當侍郎夫人嗎?」
明珠咬緊牙關不說話,好似摻了水的眼珠子瞪著他。
趙識平時就沒見過她小貓炸了毛似的神情,提起衛池逾她便坐不住,耍脾氣發作,他更是恨的牙痒痒。
「你以為他會娶你嗎?」趙識嘴角泛起冷笑,好像是在嘲笑她痴人說夢。
趙識眼中的冷漠真真切切傷害到了明珠都快沒有了的自尊心,這眼神與其說是冷漠,倒更像是嘲諷、不屑、看不起,將她視為低賤的玩物,肆意折辱。
其實從被趙識擄到他的床榻,她就已經沒有了自尊這種東西,盡量讓自己不去想凡塵俗世里的風言風語。但她的心又不是金子做的,還是會覺得羞恥,會傷心難過。
明珠氣的直掉眼淚。
趙識這次看見她哭並沒有心軟,吐字清晰一字一句說道:「他不會。」
「你不要妄想還能回到他身邊。」
明珠抹了抹眼角,說話鼻音濃重,她低著頭,輕聲說:「如果不是你,我早就如願嫁給他了。」
她不用給他當一個見不得人的外室,不用被家中的姐妹戳著脊梁骨罵下賤,不會成為別人眼中勾/引太子,攀附權勢的心機庶女。
—
天光大亮,碧瑩將屋子裡的窗戶都支了起來,好讓新鮮空氣透進屋內。
明珠姑娘一動不動坐在床邊,臉上的淚痕還清晰可見,她的目光好像望著燒著碳的火盆。
碧瑩小心翼翼走過去問:「姑娘,您是還覺得冷嗎?」
怎麼一直盯著碳火看呢?
明珠搖搖頭,「我不冷。」
她抬起眼,說:「你幫我打點水,我想洗個臉。」
臉上彷彿還濕漉漉的,實在有些不舒服。今早趙識是被她氣走的,在她說完那句話后,一言未發,面若冰霜,原以為他會大發雷霆,結果只是白著臉拂袖而去。
明珠說完才開始後悔,不該在老虎頭上拔毛,不過幸虧她在明家,若是在太子別院,今早是什麼情況就說不準了。
碧瑩很快打了盆溫水進屋,明珠用濕帕子擦了擦臉,又敷了會兒眼睛,才覺得舒服多了。
她的時間不多,只有這短短十天。
等到了時間,回了太子別院,明珠不用腦子想也知道自己逃走的可能性幾乎沒有。
明府的人,不會無時無刻盯著她,更不會管她去了哪裡。
明珠有意將碧瑩支開,她說:「我想吃陽春麵,你去廚房盯著他們給我煮一碗陽春麵,不要蔥不要蒜。」
「是。」
碧瑩前腳剛走,明珠就讓阿柔趕緊出門去一趟當鋪。
清早也沒有消停,明茹讓她的貼身丫鬟送來一堆臟衣服,和以前一樣使喚她,叫她把衣服給洗了。
明珠氣的笑了,她是軟包子嗎?誰都能捏。
她說:「告訴長姐,我不洗。」
丫鬟好像猜到她會這麼說,於是將明茹的話原樣帶了過來,「明茹小姐也是為了您好,免得您過慣了好日子,將來重新跌落谷底,過回以前的日子會不習慣。」
雖說太子殿下昨晚悄悄的過來,但今早可是板著張冷冰冰的臉離開的。
明珠小姐定是得罪了太子殿下,本就岌岌可危的寵愛,如今怕更是不剩多少。
明珠不痛不癢,「謝謝長姐的好意,她還是先想想怎麼對付將來的太子妃吧。」
襄陽郡主的天真浪漫都是表面上的,實則心狠手辣的程度不亞於趙識。郡主嫁入東宮之前容不下不能進門的她,將來未必容得下明茹。
而且——
明珠覺得趙識應當是愛著襄陽郡主的,只為了讓郡主能毫無芥蒂嫁給他,就親自下令除了她這個暖床工具。
丫鬟被懟的啞口無言,留下臟衣裳,灰溜溜的離開。
從廚房回來的碧瑩看見這堆衣裳真是氣得不輕,「她們欺人太甚!」
明珠姑娘以前過的這是什麼日子?柿子盡挑軟的捏,欺負人家沒爹沒娘疼。
明珠說:「別生氣了,把她的衣服丟了便是。」
碧瑩惡狠狠的丟了衣裳,「太子都捨不得使喚您做活,她們怎麼敢?」
明珠聽她提起趙識,嘴角的笑容緩緩降落,笑不太出來。
她低頭吃面,剛吃完收起筷子,阿柔就從外面回來了,皺著眉心,眼神有些幽怨。
等碧瑩不在,明珠才得空問她怎麼了?
阿柔說:「首飾沒有當成,那個掌柜說我看著就像個大戶人家裡偷跑出來的丫鬟,誰知道我手裡的貴重首飾是不是偷來的,所以他不收。」
人精一樣的掌柜都比較識貨,見多識廣,看兩眼就知道是什麼人。
阿柔說著用力跺跺腳,「我差點和他吵起來,真是氣死我了。」
明珠讓她稍安勿躁,但阿柔怎麼能不著急,她也想早日帶小姐脫離苦海,「小姐,現在怎麼辦?」
明珠皺眉想了想,「不然我親自去一趟。」
阿柔有些不放心:「不會讓人發現吧?」
明珠在心裡嘆了一聲,她也沒底,但她女扮男裝出門,應當不會那麼容易被人認出來。
於是等到第二天,明珠從柜子里找出從前常穿的男裝換上,又梳了個男子的髮髻,遠遠瞧著就是一個長得漂亮點的文弱書生。
阿柔幫明珠支開了碧瑩,然後兩人趁守後門的小廝們賭博斗錢的空檔,溜了出去。
明珠能拿出來賣錢的首飾全都拿上了,緊緊抱在懷中。走到當鋪門前,她四下張望了一圈,趁著人少,趕緊進了鋪子。
掌柜瞧著她的眉眼氣質就知道她不是普通人,連忙端茶倒水接客,「姑娘,您要當什麼?」
明珠:「……」
真是一次失敗的女扮男裝。
她潤了潤嗓子,「進去說。」
掌柜眼睛一亮,「您請。」
明珠將懷中用布包起來的朱釵玉簪玉鐲擺在桌上,「你看看,這些值多少錢?」
掌柜的眼睛珠子都要貼上去,仔仔細細將這堆東西看了一遍,沉默良久,他問:「姑娘,這些東西您都是從哪兒弄來的?」
「這你不用管,總歸不是偷也不是搶來的。」
掌柜撫須,表情甚是為難,眼前這堆東西可都是打著燈籠都難找的寶貝,好幾樣都是附屬小國進貢的珍品,宮裡才能見到的玩意!
他看著明珠的眼神變了變,這位姑娘五官精緻氣質不凡,細皮嫩肉看著就是嬌生慣養的嬌小姐。
明珠等的不耐,「你開不開價?不開價我走了。」
「慢慢慢!姑娘別著急。」
「我走了。」
「一千兩,我全都要了。」
明珠不識貨也知道不值這麼點錢,她搖頭:「不行。」
掌柜退了一步:「您要多少?」
明珠獅子大開口,直接要價五千兩。她已經做好被回絕的準備,哪知道掌柜竟然一口答應了下來,並且立刻準備好銀子送到她手裡。
明珠恍恍惚惚捏著銀票。
掌柜的笑眯眯望著她,「姑娘,下次有好東西還往我這裡送。」
明珠心不在焉應了個嗯字,將銀票貼身藏了起來,臨走前,不滿道:「叫我公子!」
「是是是,公子慢走。」
明珠出來一趟不容易,她都多少年沒這麼自由的在大街上走過了?記不得了。
她心血來潮想去逛胭脂水粉鋪,才走到正街,遠遠就瞧見店鋪門前有侍衛把守。
裡面有一個她熟悉的身影。
趙識身著青衫,溫文爾雅,臉龐如月皎潔乾淨,他身側有一女子,紅衣盛裝,明媚嬌艷,眉間十足的貴氣,驕縱的不得了。
趙識偏過頭同她說話時,神情是明珠從未見過的溫和。
明珠的世界彷彿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她的眼眶裡倒映著他們的身影。
女子笑起來明艷開朗,明珠猜得到她應該就是襄陽郡主。
明珠才知道,原來趙識和他未來的妻子相處時是這麼的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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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珠珠:原來如此,呵呵。
小識:老婆,原諒我。
滾!!!!!!!
比要飯更丟人的是——要不到飯(掩面哭泣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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