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論禮

第二十二章 論禮

老樵夫看了一眼姜端過來的食皿。

這是一份濃稠的湯食,肉塊和煮爛的黍米攪合在一起反覆煮制而成,算不上太好的食物,但對於玄君軍隊中九成的奴隸來說,這無疑是一份美餐。

正如他所說,這個營地內的所有人,都是吃的這樣的食物,從最前線的勇士,到他這位大舜最信任的臣子。

「和那些低下的戰卒一起吃同樣的食物,穿同樣的衣物並不能顯示出你的高貴。」老樵夫從隨身的布袋裡拿出一把木勺,盛起一勺黍湯,平靜的擺放在自己的面前,平靜的看著白色的溫氣緩緩散開。

這份閒情逸緻,倒是一點也不像一個飢腸轆轆的樵夫。

姜突然問道:「老人家,敢問您是諸夏人嗎?」

諸夏一詞,起源於第一位稱帝的中原部落首領,「夏」或稱為「帝夏」。當時的十一個中原部落共同尊奉這位先賢者為帝,聽從他的諭令,而這十一個部落的後裔就是如今的……諸夏!

老樵夫點點頭,「勉強算是吧。」

「帝夏是一位偉大傑出的領袖,平水患,建天都,統諸夏,和四戎,這也是為什麼我們這些帶有他血緣的後裔會驕傲的以諸夏作為我們的自稱!」

姜抬頭看著老樵夫,溫和的開口道:「而維繫我們諸夏的,您認為是什麼?血緣嗎?」

「自然是血緣……或者說是血統。」老人依舊舉著一勺熟湯,平靜的回答著姜的問題,「玄君是帝玄的血統,自然是所有諸夏人的國君,而那些奴隸的父輩或是戰俘,或是野人,或是破家的農夫,或是生活在邊地的小部落的子民。血統決定了每個人尊卑貴賤,決定了每個人的命運好壞。」

老樵夫斬釘截鐵的說道:「所以,維繫諸夏族群唯一的法則,便是……血統!」

姜搖搖頭,「我和老人家一樣,也是諸夏之人,也和玄桀也一樣,也是諸夏之人,這處大營的所有人,也都是諸夏之人。」

「但我們和玄桀,以及他麾下的人,都不一樣。」

姜站起身,指了指四周,說道:「但我和這些人一樣,吃一樣的食物,穿一樣的衣服,住一樣的營帳,懷著一樣的目的,用兩條腿走來到了這裡,起碼在衣食住行上,我們是一樣的人。」

老樵夫愣了片刻,這確實是他第一次聽到這樣的理念。

很有意思啊……老樵夫心裡想著姜的話,然後吃下了這一勺黍子粥。

味道……居然還有些不錯?

老樵夫搖搖頭,第一次露出笑容的說道:「很有意思。」

隨後,老樵夫又重複道:「真的很有意思。」

姜也點點頭,「確實很有意思。」

姜的意思很明顯,我們之間的血緣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疏遠,我們的身份會隨著歲月的變遷而分出一個個不同的階級。君王與奴隸,武士與平民,居住國都的人和邊地的部落,玄桀的國家裡,每個人之間的差距太大了,大到已經完全不是一個族群了。

但在這裡,因為我們同衣同食,同住同行,所以我們依舊屬於同一個族群。

姜又說道:「現在,容我回答老人家之前的那個問題,作為大舜最信任的大臣,在玄桀為了明天的戰役而祭祀天地鬼神先祖時,我又做了什麼?」

「我在諸夏的先賢面前陳述了玄桀的罪責,在那些各個部落的勇士面前講解了我們征伐的正義性,這是名正之舉,代表我們是起義而非叛亂,是以大仁征伐不仁。我向天地祭祀了三種牲畜,又和所有的戰士一起吃掉了他們,不分彼此,這是言順之舉,代表我們是按照出師之時的誓言行事,同生共死,是以大義征伐不義!」

「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

營帳內,老樵夫皺眉,這是他第一次聽到所謂的名正言順的理念,很新穎,但卻又好像似曾相識。

「和帝玄所謂「正」的理念很相似。」老樵夫評價道:「但卻又好像有所區別?」

姜崇敬的說道:「我寫了一些東西,以帝玄的各類思想主,先賢教誨為輔,編寫了一種全新的思想,我稱之為「禮」。」

「你似乎很崇敬這位帝玄?」老樵夫問。

「帝玄可為萬世之師。」姜答。

「可你今天是來征伐他的後人。」

「沒錯,但正是因為我對帝玄提出的理念加以學習后,我得出了必須要推翻玄桀殘暴統治的結果。」

老樵夫吃完最後一口湯食后,笑道:「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

姜第一次擺出極其鄭重的姿勢,坐到了老樵夫的面前,開口道:「請講!」

老樵夫緩緩開口道:「我聽說玄君的先祖帝玄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尊者,也是第一位提出「德」、「律」、「正」等理念的智者,四位帝者之中,他以寬厚仁慈著稱。」

這個一直以來都是一副平靜淡漠態度的老樵夫嚴肅的說道:「我聽說過大舜,也聽說過你,那副道貌岸然的神態比帝玄還要出色,也許你們的那一份善意是出自真心且毫不作偽,也許你們只是為了握住權力的骨杖而惺惺作態,這些對我而言都沒有關係,我只是想要問一個問題……」

老樵夫起身,輕輕地牽開帳蓬的門布,背對著姜。

「姜,如果明天你真的打贏了這一場沒有任何機會的戰爭,你的子孫後代,會不會成為你口中的玄桀?」

……

溯野,紋弈與姜昭一路越過很多的亭台樓閣,向著一處矮山上的祭台而去。

按照紋弈的說法,一個恐怖的秘法大師就在哪裡,手裡還扣著他的一截骸骨。

那就是……姜衛!

一路上,紋弈再一次發揮了話癆的本質,和這個只有六歲的孩子談天說地,好不快哉,倒也沒有在意姜昭其實根本聽不懂他大部分的內容,只是在一個勁的自說自話。

就連一向好脾氣的姜昭都有些忍受不住這個古怪傢伙的自說自話了。

「說說說,一路上你嘴就沒有停過?有這麼閑嗎?」姜昭崩潰的大吼道:「你屬麻雀的嗎?」

「麻雀算何物?凡鳥而已,老夫本尊乃是……」

「閉嘴!」

紋弈嘿嘿一笑,然後真的做了一個閉嘴的手勢。

姜昭嘆了口氣,然後抬頭看著這座矮山。

一百餘丈高的……矮山。

這座山就是季丘,也稱為祭丘,整個姜氏祭廟,便是圍繞著這座小丘修建而成,依山而建,從山腳到頂部共有十一處彎折的梯道,延綿數里。

季丘其實不高,但是很大,除了先天的槐木林外還有幾處後天栽種下的幾處淮陰古木林,層層疊疊的樹木堆疊的種在這附近,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迷失其中。

姜昭犯難了,他天生了一副過目不忘的好記憶,凡是自己見過一面的事物,都準確無誤的印刻在了自己的腦海里,但這座季丘……他恰好沒有上去過,自然也不知道如何走。

姜昭看了一眼紋弈,後者卻嬉皮笑臉的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對姜昭笑道:「別看著我,我只能指出一個大概的模糊方向而已,至於該如何去尋找你那位太叔祖,我也沒有辦法。」

「切。」姜昭無語道:「就你還是神明哪,傳說東泰國的供奉神明羲和無所不能,西秦國的戈君戰無不勝,那你有什麼本事哪?」

「神明如果無所不能。」紋弈幽幽的說道:「那才是你們凡人的災難。」

姜昭聽不懂如此有玄機的話語,只當是紋弈這個小神比不上羲和大神那般超凡。

姜昭指了指矮山的頂部,說道:「太叔祖就在上面,但我實在是不敢輕易上去,我從來沒有見過上面的道路,一旦迷失了方向,我們就只有在上面的野林中打轉了。」

紋弈笑了,建議道:「那就這裡等等?」

姜昭想了想,最終盤膝坐到了地上。

紋弈說的很對,這是一處自己完全不熟悉的地方,如果冒冒失失的走入一處記憶之外的地方,一旦迷失在外,後果難以預料。

「嘿嘿,挺聰明的小子,沒有什麼毛毛躁躁的性情,倒是很和我的胃口。」紋弈看著姜昭放棄了繼續繼續向前,也一屁股坐到了他的身邊。

一老一少,坐於季丘之下,恰似當年樵夫與姜公。

「小子,問你一個問題。」紋弈突然收斂了一副笑臉,平靜的發問道:「你說你是姜公的子孫,是東泰國的嫡公子,如果你以後你真的成為了主掌一國之人,你當如何?」

「我?」姜昭指了指自己,毫無掩飾的說道:「我根本就不想成為國君,自然也沒有想過當了國君該幹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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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神問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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