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岐山御
公子小帳前,一百鐵甲武卒嚴陣以待的包圍在了營盤外的四周,而隨著前營恐怖的戰鬥餘波震天動地的傳來,又有二三百的各營士卒在不斷的往這裡增援而來。
剛剛來到消息,有一架賊人戰車,距離公子小帳已經不到半里,前方八十餘甲騎居然不能擋下!
整個后營,居然因為一架戰車,被攪亂的天翻地覆!
而後營的總護衛,後行營司馬已經焦慮的手指都在微微顫抖了。
後行營司馬名叫田襄,是東泰國九大公卿世家中的田家的嫡次子,前年的時候,靠著家世背景,以及自己師承兵家大師姬延先生的名望,從年邁體弱的崔行手中接過了後行營司馬的職務。
秋狩大營的營地以國君大帳為中心,被分為前營與后營,分別由前後營行軍司馬統領全局,一般情況下,駐紮於此的四千騎卒都由這二位行營司馬管轄。由於主要工作是每年秋狩時只需要要負責接待安置國君與隨行公卿,事務輕省卻位高權重,所以一向被國中世家視為一項美差,以往大多被九世家之中最鼎盛的晏氏和崔氏牢牢把握。
前年的時候,年老體弱的崔行按律交卸完手中的差事後,按理來說應該由衛府卿崔申接替,卻最終被國君否決!
一切的原因,便是當初崔申的大伯,崔氏的家主,崔恆弒殺國君!
這一代國君姜琿原本只是庶出的長子,若論繼承權,頭上還有兩個嫡出的哥哥在他之前。可陰差陽錯,大兄姜頓殘暴嗜殺,即位不到一年就無故捕殺了晏、田、賈三家公卿,隨後還派遣宮中武衛行大肆抓捕之事。
短短七天時間,國中便有四位正卿或被處斬,或被下獄,東泰國一時之間人人自危。
而就在姜頓大肆抓捕國中大臣的第九天時,崔氏的家主崔恆居然帶兵奇襲了國君居住的宮苑,殺死了國君姜頓。
姜琿在任命後行營司馬時,眾多公卿都是舉薦的崔申(崔恆的侄兒),但姜琿在簽署任命時,對朝中公卿說,自己一直覺得有一根刺卡在了心口,便遲遲不肯蓋下國印。
幾大正卿當時就變了臉色,卻又不好當場發作,這件事情便一直拖延了下來。
最終,這份美差在公卿與國君的僵持之中,落到了田襄這個幸運兒的頭上。
當初得到這份美差時,可把年輕的田襄樂得前仰後合,當即從家中屁顛屁顛的趕到了秋狩大營,當起了這后營行軍司馬之職。
而現在,田襄卻有了當場撂下這份「美差」,然後趕緊跑路的心思。
一陣陣恐怖暴烈的聲響從前營傳來,火光四射而起,一道道火色的流光飛舞在天空之中,光芒強盛到讓田襄的眼睛隱隱刺痛。
這是……末日一般的景象啊。
田襄此刻就坐在一輛寬大的馬車上,為他駕車的是一位家族來的老供奉,據說是一位萬里挑一的武夫人物。說實話,如果不是這位老的可以當爺爺卻可怖異常的老者坐在馬車之前,他也許早就跑路了。
田襄小心翼翼的向被他視為定海神針的老者問道:「恭伯,敢問前營這是發生何種異動?」
被稱為恭伯的老者皺起眉頭,然後答非所問的回答了一句,「鬼神之事,凡人不可妄言。」
田襄翻了個白眼,心說您老咋不在說玄乎一點哪?
田襄又小心問道:「那我們是不是……暫且退避一二?」
恭伯搖搖頭,然後指了指戰車周圍的士卒。
被天崩地裂般的景象嚇到的不只有田襄一人,整個后營過千的士卒,又有幾個不是處在膽戰心驚的邊緣。恭伯的意思很明顯,一旦田襄這個名義上的主帥要是逃了,恐怕立刻就會引發一場山崩似的逃竄。
恭伯繼續說道:「我們的屁股後面,就是公子昭與大禮正,前方是那輛勢不可擋的古怪戰車,如果真的讓賊人衝殺進了公子小帳,而你這位后營行軍司馬又狼狽逃竄,你猜猜國君會把你如何?」
田襄心頭一顫,默默的低下了頭。
國君姜琿雖然被眾多公卿指責其生性散漫,無威儀之風,但如果今天他要是真的逃了,等那位「生性散漫」的國君追究起來,也是難逃一死。
「可我聽說那架詭異的馬車已經碾殺了近百鐵騎,正在往這裡趕來。」田襄「悲天憫人」的感嘆道:「我們這些老弱病殘,能擋住嗎?」
田襄說的不錯,整個后營千餘士卒,大多都是剛剛入營不到半年的新卒,而秋狩大營真正的核心力量,三千多的悍卒,大多由前營行軍司馬牢牢掌握,根本不是他一個初來乍到的新人可以插手的。
恭伯低聲道:「我只是家主派來的護衛,該如何行事,那還是要看您的安排。」
隨後,恭伯又提醒道:「但不要別忘了一件事,這裡的一舉一動,最終國君還是會知道這裡發生的一切,尊公子畢竟代表的田氏的顏面,何去何從,尊公子自己應該知曉。」
說完,恭伯有意無意的看了一眼后營的附近,那裡是前來參加秋狩的各位公卿的營帳,九大公卿家族,幾乎每個家族都有四五位年輕子弟加上一兩位老一輩的人物同行。
「那……如果要是擋不住了,恭伯可有辦法帶著我離去?」田襄想了想,謹慎的問道。
恭伯點了點頭。
田襄咽下一口唾沫,狠聲道:「打!就在這裡和那賊人打上一場!」
現在,恭伯已經把話點明了,無論如何,今天要是臨敵之際當場逃竄了,無論是國君那裡,還是家族那裡,都不好交差。相反,今天要是堅守在這裡,無論成功與否,無論國君那裡,還是家族顏面,都有一個交代。
既然這位連自己父親,司農卿田溫都以禮相待的恭伯表示無礙,那今日便硬氣一次又如何!
……
公子小帳前,負牙的冥駕已經一路上殺了一個人頭滾滾。
負牙的身體周圍,一道道黑白之氣纏繞交替,隱約形成一幅寶塔迴旋之態。
寶塔由黑白二氣構成,高四丈七尺,寬三丈,幾乎把整個冥車都包裹在了其中,剛剛一隊技擊騎士從營后突殺而出,向著負牙襲來時,無數鐵矛利劍居然紛紛折斷在了這寶塔之上。
一駕戰車,一老人一婦女,竟然快要殺到了公子小帳的位置!
「賊子受死!」一名在技擊騎士中地位不低的將官馳馬衝出,突殺近身到了黑白寶塔之前。
將官手持一把超規格的重型鐵矛,光矛刃便有四尺,如同一把短劍一般。
技擊騎士頗長於馬上沖鬥技擊,或是用矛戟刺擊殺敵,或是用短劍戈刀砍殺,往往可以一騎絕塵的衝刺之中抓住一絲空隙,將鋒利的武器藉助戰馬賓士時的速度刺入敵人體內。
作為一名從底層國人(自由民)爬起來的老卒,無名將官從來不信什麼方外之術,在他看來,鐵騎踏陣,矛林箭雨就是世間最恐怖的武力!
胯下燕北大馬,手中百鍛鐵矛,借奔馬之力亡命一搏,殺不了你一個裝神弄鬼的方士?
鐵矛刺中黑白之塔,第一時間,居然乍現出一道金石碰撞才會摩擦出的火花!
厚紅椴木製成的矛桿極其堅韌,但一刺之下,矛桿居然彎曲成了一個半月似的圓弧,隨後將無名將官彈飛了出去。
所幸,負牙也沒有戀戰之意,根本不去管重傷的無名將官,而是甩開七零八落的騎兵,直衝后營而去。
而就當負牙以雷霆之勢橫掃過這一隊騎兵后,黑白之塔也漸漸顯現出了破敗之色。
負牙看了一眼已經有傾頹跡象的寶塔,沒有多說什麼,繼續讓狁姑駕車前進。
負牙沒有多說什麼,但狁姑卻是擔憂的說道:「老師還能堅持多久?」
從追殺姜衛的車駕開始,負牙已經多次使用過方外秘法了,用秘法多次壓制了同為秘法大師姜衛的反撲,用秘法探尋到了姜衛的逃亡路徑,用秘法炸開前營大門,用秘法遮蓋了后營的混亂,讓姑蘇安難以察覺后營生變,而後又經歷了這一場血戰……
方外秘法絕非可以輕易使用的東西,隱狴之術就更是如此。狁姑不禁想到,自己這位老師,還能支撐多久?
「來了。」負牙平淡的說出一句話。
姜昭的公子小帳與負牙之間隔著一個貪生怕死的田襄,而田襄與負牙之間,此刻隔著一輛戰車。
車名岐山御,駕車之人,名叫子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