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學宮
「南狐,你知道天下的三大學宮嗎?」正在抄寫《公鼎》的姜昭突然問道。
作為東泰國的公子,姜昭每天的任務除了跟隨各個老師夫子學習六藝之外,還要在南狐恪的監督下閱讀抄寫一些被夫子選出的先賢典籍。
姜昭此刻抄寫的《公鼎》就是其中之一,豫國曾經的一位大賢以史為鏡,深入淺出的講解了天下六位霸主的共通之處,取其優點,批駁劣跡后編繪成了這樣的一部書簡。並在其中穿插了不少當年各個霸主國的行軍、執政之事,算的上是一本讓姜昭看得津津有味的書籍。
自從上午和子光的談話之後,姜昭開始對自己學習的那些書籍有一個明確的認識。這些書籍都是專門精挑細選出來,為了培養自己成為東泰國所有人都希望的國君。於是,描寫各個傑出諸侯的列傳,反映當年東泰國還是霸主地位時的聲威赫赫的書籍,都不約而同的出現在了姜昭的書桌之前。
在一旁陪著姜昭的南狐恪明顯愣了一下,明顯驚訝於平時對學問之事毫不在意的姜昭為什麼會突然想了解天下三大學宮。
「今天聽子光講起過。」姜昭解釋說,「他說我幾年後會去到三大學宮之一遊學。」
南狐恪恍然大悟似的點點頭,「公子想要了解些什麼?」
「什麼是學宮?」
南狐恪端正了一下坐姿,擺出一副問對的姿態,然後說道:「天下之間有研修學問的地方,國家修建的府學,大小家族創辦的私學,還有鄉村府縣創辦的公學、學館,都是如此。但這類的學府大多都只是為孩童啟蒙識字而已。」
南狐恪停頓了一下,隨後拱了拱手,正色的說道:「而能被稱為學宮的地方,天下只有三處,豫國的杏壇,東泰國的稷下學宮,以及中京的離衡學宮。」
南狐恪一臉自豪的說道:「杏壇位於我豫國,曾經有七十二有先賢於此講學,最鼎盛時期有三千學子來此求學問道,收集儒、法、名、道、陰陽、農家典籍萬餘冊,號稱有教無類,學有所長。現在的杏壇有名士百餘,主修儒學的子卿先生為尊上。」
姜昭指了指自己,「那我以後會去那裡嗎?」
「這個嘛,恐怕不會。」南狐恪否認道:「豫國與東泰國兩國之間世代交好,但畢竟東泰是大國,實在是沒有讓公子前往豫國杏壇遊學的說法。按照以往的慣例來看,公子應該還是會前往中京的離衡學宮,拜在某位公卿祭酒的門下。」
「中京啊。」姜昭想了想子光曾經送給他的大虞天下勘輿圖,上面明確的標記了大虞中京的位置。需要越過泰山,然後穿過四個諸侯國,最後才能到達王畿之地,那裡就是大虞的中樞,天下第一城,中京!
「那可真是遙遠的地方啊。」姜昭感嘆道。
南狐恪也贊同的點點頭,「確實是很遙遠的地方,但按照公子的身份,恐怕只有那裡才能成為您的遊學之所,當初公子的大伯就曾經在離衡學宮求學,拜在了法家名士,姬珩的門下。」
「離衡學宮不同於杏壇的有教無類,無論是裡面講學的祭酒、夫子,還是前來求學的學子,最低也要是士族出身。而最傑出的那些祭酒先生們,恐怕只有諸侯的子嗣才有資格在他們的門下求學。」南狐恪緩緩說道:「至於學問之事,離衡學宮更是無所不包,不但囊括了百家學說,還有行兵之道、技擊武學、方外秘法、諸神典籍、卜算星相,在這一點上,就算稷下學宮和杏壇加起來也趕不上離衡學宮的一星半點。」
姜昭瞪大眼睛,不解的問道:「離衡學宮這麼厲害嗎?」
南狐恪非常肯定的點點頭,「行兵、技擊、秘法、神典、星算,這些東西的學習都需要大量的錢去支撐。公子,您知道什麼是銅錢嗎?」
姜昭點點頭,他今天剛剛知道了錢這個詞語的含義。
「諸子百家的大部分學說都只需要筆墨書本便可以學習,耗費也在一般的殷實家庭可承受範圍以內,再加上東泰與豫國都相當重視文教之事,對學子都有所補償,所以花費上也不至於會讓小康之家陷入困難。」南狐恪提起豪筆,在案上寫下了離衡二字,「但離衡學宮則不同。學生的基礎,決定了那裡的每一項學習都不會便宜,而夫子與祭酒的學問,代表了你在那裡學到的每一樣東西都是真材實料的。」
姜昭似懂非懂的點點頭,「不愧是天下最能學到東西的地方啊。」
南狐恪笑道:「也是天下間最耗費財帛的地方,以南狐家的財力,也只能每代供養一位子弟前往求學,而且還只能學習銘文、百家雜記等不需要過於糜費錢財的學科。」
南狐恪突然賣了個關子,和姜昭說道:「公子,其實天下還有一處地方,據說那裡的學問比三大學宮加起來還要豐富,而且不會收你一個銅錢哦。」
姜昭難以置信的望著南狐恪,他雖然小,卻出身顯赫,從小就明白一個道理。那就是竹簡上這些看起來輕飄飄的篆字,其實每一個都價值不菲。
學識就是財富,只是姜昭結合自己的經歷和子光給自己灌輸的觀念后得出的一個想法。而且從南狐恪說的話來看,這個想法相當正確。
有著天下最豐富的學識,卻不收取一個銅錢?
南狐恪輕聲說道:「鬼谷子的隱廬,那裡有天下最豐富的學識,卻也有天下最少的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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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泰國的秋狩大營安插在平原的一處山坡之下,營地的圍欄在近千的工仆片刻不停的勞作后,終於在今天夜裡搭建了起來。以國君的秋狩大帳為中心,大大小小數百頂帳篷分別安置在這個巨大的圍欄內。
東泰國的秋狩可不是一天兩天就可以結束的功夫,而是要連續進行整整七天,數百的公卿士族和他們的家族武士也要一起陪同。狩獵的範圍包括了整個平原和兩片不小的樹林,直到第七天的太陽升起后,這浩浩蕩蕩接近萬人的隊伍才會返回國都。
國君的秋狩大帳內,姜琿正在不安的看著眼前案板上的一條密信。
迷信有一卷短小的絲布寫成,上面的文字也只有寥寥二三十個,但帶給姜琿的苦惱卻是用言語難以形容的。
「秦侯於舊京遺址築城,恐欲要遷都,梁公得知,報與天子,天子下令斥責。」
舊京是什麼地方?大虞曾經的國都!被西戎攻破之前,這裡是天下的政治中心,天子九鼎所在之地,是大虞整整兩百年的國都!哪怕是已經被廢棄,但也絕對不是一個諸侯可以佔據的。
大虞的國都東遷后,將西方一大片土地都被獎給了護駕有功的秦侯,而舊京自然也在其中。歷代秦侯感謝天子的恩德,也知道尊卑有序,六百年的時間裡沒有在舊京的遺址上大興土木。哪怕是當初三秦之亂,三個秦侯各自都擁有自己的勢力與地盤,極其需要錢財糧食擴張軍隊,卻也沒有任何一個「秦侯」敢去佔有那塊土地。
如今,當代秦侯卻打算在舊京大興土木,甚至打算在舊京的遺址上建立一座新的西秦國都!
而密信旁的一封竹簡,則是購買自一個神秘的商人,上面描寫著秦國建城這件事情的詳細說明。
秦國左庶長公孫野見秦國近日北旱南澇,明年糧食減產已成定局,於是上表秦侯,要求在舊京之地開墾萬頃良田,還要修建六座糧屯與四條馳道,一旦明年糧荒發生,秦國就用足夠的糧食儲備賑濟饑民。
而秦侯明顯不贊同這個計劃,認為有失尊卑禮法,於是在秦國朝堂上大聲的斥責公孫野。可從底層士族爬起的公孫野有豈會被這樣嚇到,一次次的上表之後,終於勸說動了秦侯。
竹簡上最後有一句話,半月之前,秦國徵發民夫二十萬已經開始了墾田、築城、修路的工作。
一想到這裡,姜琿不由的怒從心來,猛的一巴掌拍向了案頭的密信。
「公孫野此人視我大虞禮法為何物?目無尊上,脾性乖張!居然膽敢勸誘國君秦侯築城於舊京故地!也不怕害了西秦害了自己!?」
姜琿突如其來的怒氣把大帳內的幾位侍人嚇得趕緊跪下,大氣都不敢出一口。國君姜琿雖然面對國中公卿權臣顯得軟弱,但一怒之下打殺幾個奴籍的侍人,連史官恐怕都懶的記錄下來。
另一旁的鐵面武瑕卻沒有那樣的拘謹,反而繞有興緻的看著竹簡上的描述,詳細的讓他覺得有些離譜,居然可以將君臣奏對時的話語記錄下來,還能當作情報賣掉,賣出這份東西的商人真的是手眼通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