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5、

與此同時,魏無羨的寢室內。

聶懷桑站在榻邊,拎著一隻精緻的鳥籠,嘴裡啾啾有聲,搖晃的扇尖不停逗弄著籠里的那對相思雀。江澄則坐在窗前做功課,一筆一劃寫的極其工整。

日影慵懶地爬了過來,滑進半掩的窗戶,把江澄面前的書頁照的明晃晃。他皺了皺眉,抬起頭,正欲伸手關窗,就被癱在旁邊的魏無羨嚇了一跳。

「你幹嘛呢?」江澄十分嫌棄地打量著他。

魏無羨趴在桌子上,半闔著眼,毫無生氣,像被抽了骨頭似的。午後的陽光揮金如土般澆在他的臉上,把他晒成了一隻失去夢想的貓。不知是日光太亮,還是旁的原因,魏無羨腦子裡一直晃著一件雪白的衣服,抹額曳來曳去,弄得他嘴唇發癢,心神不寧。

半晌沒人搭理,江澄看看他,恨鐵不成鋼地嘆了口氣,吱扭一聲關上了窗:「你這幾天怎麼了?莫名其妙把腿摔青了,連個緣由都說不清,成天就知道發獃,日頭過來了也不知道關窗,曬不死你。」

窗戶被合上,突如其來的蔭涼讓魏無羨閉上了眼,眼前的白衣消失了,剩下一屋子了無生趣的黯淡。

過了好久,他才撐著桌面爬起來,對江澄道:

「師妹,我親你一下你願意嗎?」

江澄翻書的手嘩啦一抖:「什麼?!」

魏無羨在他驚恐的目光中抬起自己的手背,吧唧親了一口:「就像這樣親。把我的手想象成你的嘴就行了。」

「???」江澄滿臉寫著噁心,「你特么沒毛病吧?真曬傻了?」

「不是——我沒和你開玩笑,」魏無羨搖頭擺手,「我也沒別的意思,就是……我想想該怎麼說啊……你就,把它假設成一項必須要完成的任務,就和每天複習功課一樣,咱倆必須親一下,不然就會挨罰。要是那樣的話,你願意嗎?」

「好啊。你要是敢親我,我就先殺了你,然後再自殺。被你玷污過的我,不配苟活於世。」江澄放棄了思考,只當魏無羨日常腦抽,丟給他一個無藥可救的眼神,搖搖頭繼續看書。

「哦……」似乎聽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魏無羨既放心又迷茫地拖長聲音道。

這聲哦,哦的江澄直犯嘀咕。他忍不住伸手去探魏無羨的腦門:「你還哦?哦什麼?該不會真傻了吧?」

魏無羨一把拍開他的手:「想事兒呢別煩我。」

「你倒嫌棄起我來了。」江澄不服輸道,「我問你,要是咱倆顛倒過來,我親你一下你願意嗎?」

魏無羨頓感渾身雞皮疙瘩,拔高了聲音叱道:「媽的我分分鐘撞牆好嗎?」

「這不就結了?」江澄比他聲音更大,「我真是腦子進水了才這麼認真回答你的問題……你不會是看聶懷桑的春宮看出心病來了吧?那你趁早離我遠點兒啊。」

一旁的聶懷桑聽到動靜,拎著鳥籠晃了過來:「嗯?叫我?」

「你來了也好,」江澄朝魏無羨的方向努努嘴,「這貨想問你,要是讓你親他一下你願意嗎?」

「啊……啊?」聶懷桑懵了一會兒,忽然欲哭無淚地拉著魏無羨的衣袖道,「別啊魏兄,你這是不打算借我作業抄了嗎?咱倆不是都商量好了嗎你怎麼說變就變呢?還是……還是說……我必須親你你才給我抄?」

魏無羨被曬到發白的臉上到處都是懵逼。

聶懷桑見他不說話,舔了舔嘴唇,壯士斷腕道:「那……也行!不過說好了,就一下啊,就一下……」

「拉倒拉倒,你有那閑情雅緻親江澄去,」魏無羨連忙推開這張越湊越近的臉,「被你玷污過我就不配苟活於世了。」

6、

黃昏,藏書閣。一個挺拔漂亮的白色身影從門中邁出。

「你喜歡男人嗎?」

藍忘機差點一個趔趄摔在地上。

他原本還在糾結要不要去看看魏無羨,問一下他腿上的傷。結果還未下定決心,就被這位堵在藏書閣門口的冤家撞了個正著。

「你喜歡男人嗎?」魏無羨眼眸率真,又問了一遍。

這問題太過突然,以至於削弱了它背後隱藏的殺傷力。藍忘機被這般劈頭蓋臉地問住,蹙眉道:「並不。」

「那你喜歡我嗎?」魏無羨脫口而出。

「我……」藍忘機如被雷擊中,眼前人純凈無瑕的目光把他灼得體無完膚。他既不願違心,又講不出實情。手指在袖中蜷緊,掌中的白瓷小藥瓶冰冰涼涼,嵌進他的手心。

「你先別生氣,你聽我說。」魏無羨見他這個樣子,頗有經驗地穩住他,「我在屋裡想了好幾天,腦子都要壞了,好不容易想明白,我得趕緊來告訴你,不然過一會兒又給忘了怎麼辦。」

藍忘機靜靜地看著他。

魏無羨見人沒跑,深吸一口氣說道:「我不知道你是什麼感覺哈,反正,那天被你親的時候,我腦子裡白花花的一片。事後想起來……雖然感覺有點奇怪,但好像並不討厭,甚至還想再試一次……」

說到「再試一次」時魏無羨的聲音已經很小了,因為他被藍忘機逐漸睜大的眼睛看得心虛。

「不討厭……?」藍忘機大概是驚訝極了,像確認什麼東西似的重複著他的話,「再試一次?」

魏無羨心想,既然開了口,那就先把話說盡,於是坦誠道:「嗯嗯。反正感覺很奇異就對了。我回去之後還苦惱,自己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明明你又不是女孩子……哦對我還想象過親別人,結果一點興趣都提不起來。可一想到親你就不一樣了,感覺還蠻有趣的。」

有趣……?!

藍忘機眸中的琉璃咔嚓一聲,裂開了一道縫。

「藍湛……」魏無羨連珠炮地說了這麼多,破天荒地心生羞赧。他手指在背後絞緊,怕嚇著藍忘機似的,小心翼翼道:「你當時……是什麼感覺啊?」

「有趣……?」藍忘機低澀的聲音微微顫抖,「你覺得有趣么?」

「啊……也還好啦。」魏無羨看他這副樣子,登時笑不出來了,「你要是也覺得有趣——或者不討厭的話,那我想……」

「一點都不有趣!」藍忘機撞開魏無羨的肩膀,往他懷裡胡亂塞了什麼東西,跑了。

跑速之急,甚至讓他忽略了自己這句話有點語病。

「誒……」魏無羨朝藍忘機的背影伸出手,卻半個字也說不出來,半步路也邁不出去。

你要是也覺得有趣——或者不討厭的話,那我想告訴你——

我好像喜歡上你了。

他原本打算這樣說的。

可是那個小古板實在跑得太快,和他的吻一樣,每次都悄然靠近,然後又匆匆離開。

直到那身白衣融進搖搖欲墜的夕陽,遠得看不見了,魏無羨才恍恍低頭。

手心裡躺著一隻小巧的白瓷盤,揣著滿肚子溫熱的葯香,一絲一毫都不捨得逸出來。

7、

你當時,是什麼感覺啊?藍忘機在心裡問自己。

就像……

就像星河停滯,就像四季膠著,就像渾身的血液在那一刻不再屬於自己,透過你的雙唇,跑到你心裡打了個轉,然後膽怯地回到我的體內,裡面融化著你的影子,從此輾轉煎熬,永無寧日。

他這樣無聲地答著,摘下自己的抹額。

哦對我還想象過親別人,結果一點興趣都提不起來。可一想到親你就不一樣了,感覺還蠻有趣的。

蠻有趣的……

藍忘機把摺疊整齊的抹額攥在手裡,端正的捲雲紋被扭曲成了一種糾結的線條。

所謂心事,要說與懂得你的、信任你的人聽。否則,寧可鎖在心裡,永不示人。總好過對牛彈琴,平白辜負了它。

他腦子裡響著各種各樣的聲音,在樹下跪坐了好一會兒,輕輕挖出一個小坑,把這條被魏無羨拽過兩次的抹額埋了起來。埋好后,伸手把泥土壓了又壓,害怕那抹額會自己破土而出似的。壓完了,跪坐半晌,才默默地走出龍膽小築。

自從那天在藏書閣撞見魏無羨之後,藍忘機就像被誰下了禁言術,再也沒有說過話,來上課的次數也變少了。即便來了,也只安靜地坐在案前,聽講,記筆記,抬頭低頭的幅度很小,恍若一座巋然不動的冰山。

其他世家子弟只覺得這位藍二公子愈發冷漠了,凜凜不可犯。只有魏無羨一人,頭疼的要命。

他那天說「一點都不有趣」,到底是討厭,還是單純地覺得不好玩呢?魏無羨盯著斜前方那個挺拔潔凈的背影,只覺得藍忘機不看他,整個雲深不知處都變暗了。

「你咕噥什麼呢?等下就要提問了。」坐在旁邊的江澄用胳膊肘懟懟他。

「唔?哦……」魏無羨腦袋一晃,看了看端坐在講台上的藍啟仁,忽然想到了什麼,思緒不知又飛去了哪裡。

藍啟仁放下書本,準備提問。目光往講台下一掃,在座的弟子們幾乎都在悶頭看書,能多記一點是一點。只有魏無羨,支著腦袋看著他,一臉便秘的表情。

「……魏嬰。」藍啟仁皺眉,「你來回答第一個問題。」

坐在前排的藍忘機垂下了眼帘。

魏無羨如夢初醒,歪歪扭扭地站起來。

「前日講過的漢詩,繼《詩經》《楚辭》之後,又添韻律舞樂之風。」藍啟仁緩緩道,「你且先說出幾首來,挑你最欣賞的說。」

「楚霸王的《垓下歌》,漢高祖的《大風歌》,漢武帝的《秋風辭》,還有……李延年的《佳人曲》。」魏無羨答得心不在焉,眼神控制不住地往藍忘機那邊飄。

雖說態度很不認真,但到底沒什麼錯處,藍啟仁一時間搞不懂這孩子什麼毛病,於是又道:「那麼,《秋風辭》中,有何名句?」

這時魏無羨的目光已經完全落在了藍忘機身上,他憂憂鬱郁地望著那個故意對自己視而不見的人,越望越覺得遙遠,越遠越覺得寒冷,越冷他的心就越往下沉,像濕漉漉盈滿了水一般。

半晌,才喃喃地說出一句:

「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

不知是不是錯覺,他這一句言罷,藍忘機謄抄筆記的手微微頓了一下。

「錯了!」江澄低著頭,低聲提醒,「這不是《秋風辭》里的!」

「哼。」藍啟仁站起來道,「迢迢牽牛星,皎皎河漢女。七夕假日還未到,你就這般耐不住性子了?」

堂中一陣少年人的鬨笑。

江澄無奈地扶額,聶懷桑扇面掩笑,憐憫地望向魏無羨。魏無羨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說錯了什麼,左看看右看看,只好厚著臉皮跟著大家一起樂。

藍忘機放下筆,微微回頭,餘光一觸到那個牽扯心目的身影就迅速收了回來,恰巧錯過了那人剛要拋過來的目光。

魏無羨看著置若罔聞的藍忘機,臉上的笑容逐漸干透,彷彿伸手一捏就嘩啦啦碎落滿地。

那日散學后,藍啟仁十分罕見地沒有罰他。

「魏兄,咱們今天不去後山了嗎?」聶懷桑搖著扇子,抬頭對牆上的人道。

江澄靠在牆下:「你覺得他現在有心思搭理你嗎?」

魏無羨枕著手臂望天,嘴裡叼著根草晃來晃去:「不去了,太熱。」

「這幾天明明沒那麼熱了啊。」聶懷桑嘀咕道,「魏兄你心情不好?藍老頭這次可沒罰你,難不成你被罰習慣了,一日不罰心痒痒?」

「我看沒準。」江澄看了看魏無羨耷拉下來的腿,哼了一聲。

「唉……」

魏無羨眯著眼嘆了一聲,向晴朗的天空伸出手,日思夜想的那襲白衣比天上的雲朵飛的還快。他掌心一晃,什麼都抓不住,頹唐地拍在了自己的腦門上:

「你都好久沒禁言我了……」

江澄:「???」

聶懷桑:「啊?什麼?」

牆上的人痴痴望天,絲毫沒有理會他們的意思。聶懷桑悄聲對江澄道:「江兄,魏兄剛剛說什麼?」

江澄也沒聽清,皺著眉搖搖頭。

忽然,魏無羨豁然坐起,縱身躍下牆檐,像只盤踞許久、終於準備動身的貓科動物,摩拳擦掌道:

「那又怎樣?這世上就沒有我魏無羨跨不過去的銀河!」

說罷,他神情嚴肅地轉過身,抱了抱怔在原地的江澄和聶懷桑,抱完還重重地拍了拍他們的肩膀,然後鬥志昂揚地揚長而去。

「江江江江江兄,」聶懷桑舉在胸前的扇子都忘了收,瞠目結舌道,「魏兄……是不是喜歡上哪個姑娘了?」

「不。」江澄臉黑如鍋底,「他失心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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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道祖師之忘羨[陳情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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