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47章

靈劍隨便的赤紅劍芒在昏暗暮色中一閃而逝,彷彿耀眼的彗星劃破黑暗長夜。

說起來,他們的想法是很簡單的。事後諸葛總是更容易,雲萍觀音廟之役到了最後謎底揭破,各方利益糾葛全部清楚,給了現在的他們最強的優勢來扭轉困局。

魏無羨和江澄的目標主要有三:

其一,避免金子軒死亡,保證江厭離一家的安全。

其二,鎮壓亂葬崗的滿山怨靈走屍,讓當代魏無羨和溫家人得以離開。

其三,保住聶明玦不死,這樣一來,薛洋必死,而金光瑤也更難興風作浪。

不過私心起見,魏無羨還打算讓當代的自己與藍忘機加點進度,少年單戀在事後回想雖美,他卻是捨不得藍湛受那單戀之苦的。這個時期的藍湛最介意自己靈力受損、跑去修鬼道,最終心性受到影響。那就讓他幫自己脫離鬼道,重修金丹!

魏無羨獨自御劍趕到不夜天城的遺址時,天色已經黑了。恢弘大氣的炎陽烈焰主殿已燒毀,被建築群圍繞的巨大廣場上空曠寂寥,只有一座座宮殿般奢華的屋簷惡獸石雕,還能彰顯昔年岐山溫氏的壯大。

魏無羨沒有爬上屋頂,而是在廣場中央站定,揮出一排符紙,讓廣場四周的銅燈柱紛紛點燃,他閉上眼睛,從腦中掏出屬於不夜天百家誓師大會的記憶,血紅的,瘋狂的,恍惚的,師姊喊他的聲音。

他那時候是站在雕有八隻惡獸的屋頂……

身後有異!

魏無羨猛然回過身,一處可以清晰俯視廣場的偏殿屋頂瞬間閃過一陣亮光,接著便在燈火掩映下,見到了第九條影子。

「藍湛!」魏無羨喊道。

那個人影聞聲一僵,接著飛快躍至他的面前站定,死盯著他的琉璃色眼睛幾乎透出血絲。

魏無羨格外溫柔地笑起來:「藍湛,你來了……哎。」

他話都沒說完,整個人便落入男人的懷抱,那擁抱太緊太用力,勒得他骨頭都發疼,但他溫馴地將臉貼在藍忘機的肩膀上,閉上眼睛忍耐著那過度的箝制,安撫似地說:「我在,沒丟了,別緊張。」

「我以為……」藍忘機的聲音落在他耳邊,幾乎是顫抖的,得而復失比從未得到更令人恐懼。當他以為他第二次失去魏嬰,那一瞬間的疼痛與懊悔彷彿火山噴發的灼人岩漿,焚燬了他的三魂七魄。

「沒事,我在。」魏無羨抬起頭輕吻他的臉頰,重複道:「我在。」

良久,藍忘機才將極度不安的心情平復過來,他環顧四周,確定空無一人,才問道:「魏嬰,此時所在時間為何?為何……」

魏無羨知道他想說的是「為何誓師大會沒有舉行」,或者更直接一點,藍忘機疑惑的是為何血洗不夜天事件沒有發生。

魏無羨點頭道:「你的推測沒錯。現在就是血洗不夜天的那夜。但是,我跟江澄先阻止了這裡的『金子軒』的死亡,金子軒沒死,誓師大會就無從發生。」

藍忘機鬆了口氣:「那就好。」

「除了你來了之外,其他也不是太好。」魏無羨伸手摩挲著他白皙的臉,黑眸里滿溢憐惜的情緒:「我很不想猜中,但是藍湛,你人生中最痛悔的犯錯,為什麼會是血洗不夜天這一晚?」

魏無羨無法不去思索這項猜測背後代表的可能性:藍忘機最痛悔的犯錯,就是在血洗不夜天中帶走了自己,背叛雲深不知處,重傷長輩,在背上留下此生無法消除的三十三道戒鞭痕。

在午夜夢回時分,藍忘機會不會覺得,如果當初,沒有喜歡上自己就好呢?

魏無羨強忍著心底升起的那股難受,像不得不吃下一大口泥土似的。

這個問題他一生也無法問出口。

但藍忘機總是令他更意外,也更心疼。

藍忘機眼帘低垂,稍微鬆開手臂讓魏無羨能血液流通。琉璃般的眼睛里浮蕩著哀傷的顏色,他平靜地說:「血洗不夜天那次,我應該不惜代價將你帶回雲深不知處。帶回去,關起來,好過得知你身死而無能為力,最終悔恨一生。」

「不是悔恨十三年?」魏無羨鬆了一口氣,卻又不解。

「不是悔恨十三年,是終生。」藍忘機看著他,忍不住再次將人緊緊按在懷裡,感受著彼此心跳,唯有如此確認魏嬰還活生生地在自己身邊、會笑、會說話,才能相信眼前的青年不是他在那無底的黑暗封閉心靈的十三年中,因過度思念所生的幻覺。

『終』

那樣的畫面是很具衝擊性的吧?

聶懷桑腦門上冷汗直冒,捧著茶杯往後縮了縮,盡量讓自己的存在不引人注意。

亂葬崗那處溫家人用茅草枯枝搭成的簡陋涼棚下,從來沒有一次迎來許多仙門世家的大人物。

兩名姑蘇名士含光君、兩名三毒聖手江晚吟、夷陵老祖魏無羨,以及一名舉止神似魏無羨的黑衣男子,全部氣氛肅殺圍坐在涼棚下對峙。

這樣描述不夠精確。

確切說,是夷陵老祖魏無羨和舉止神似魏無羨的俊俏男子兩人親密地坐在一張條凳上,拿著一捲紙討論得熱火朝天口沫橫飛,時不時對看一眼,交換心領神會的笑容,感情之好默契之佳,簡直比親兄弟更像親兄弟。

因為他們本來就是一個人。

肅殺的部分在於,兩名江晚吟並排而坐臉色冷峻,雙臂交抱,不發一語。隔著方木桌對面的兩名含光君也是正襟危坐,神情泰然,沉默是金。

如果忽略后兩者的目光時不時往魏無羨那邊飄過去的話。

溫家四叔拉住手捧一盆土豆路過的溫情,距離太遠看不清涼棚里的景象,光憑那裡的白色校服和紫色校服散發出的迫人氣勢,便十分擔憂地問道:「阿情,妳說,今天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這麼多世家大人物過來,之前那幾張條凳造得匆忙,不穩固,我怕他們坐了要摔。」

「沒關係,反正那幾個都很有錢,椅子垮了絕對能買新的。」溫情微笑對四叔道:「四叔,大人物借我們的地方商量事情,讓大家今天都別往涼棚那兒去。」

「好吧!」四叔搖搖頭走開了。

這一邊,兩名魏無羨總算議定了方案,把一張塗寫得亂七八糟的紙往對面的聶懷桑處一推,年長魏無羨道:「你看這樣如何?我們討論過了,其實對怨靈的共情術,某種程度上就是一種對邪祟的馴化方法。考慮你清河聶氏家傳刀法,本質上就是透過刀上的凶靈來增幅威力,因此若能馴化刀靈,就能最大程度減輕被刀靈的怨氣浸染,避免走火入魔。」

乖巧學生聶懷桑一邊點頭擣蒜一邊接過那張紙,低頭一看,苦笑,好么,鬼畫符都比這些字好懂!

「這……我看不懂啊。」聶懷桑把紙張推回給兩名魏無羨,「直接告訴我,你們打算怎麼治療我大哥啊?」

「威武英俊含光君,你說呢?」年長魏無羨用手撐著臉,靈動的黑眼睛一眨,笑靨如盛開的桃花,側首問自家道侶。

年輕魏無羨似乎覺得好玩,也用手撐著臉,笑得風流倜儻,轉頭問年輕藍忘機:「光風霽月含光君,你怎麼看?」

年輕的含光君臉色頓時僵硬,擱在身旁的手指一蜷,顯然對那樣程度的挑逗缺少抵抗力。

「…….!」年輕的江澄喝水差點噎住,不敢置信地在兩位藍忘機和兩名魏無羨之間來回反覆看了好幾次,面色震驚。

「魏嬰。」年長的含光君沉聲警告道。

「不知羞恥。」年長的江澄罵道。

「欸,怎麼都罵我?」年輕魏無羨莫名其妙,轉頭問年長的自己:「明明你也笑了。」

「喔,平常他們被我壓製得死死的,好不容易逮到機會發作,你就忍忍。」年長的魏無羨不負責任道。

「靠……」年輕的魏無羨傻眼,「要怎麼樣才能做到你這樣?」

「修金丹。」年長魏無羨正經表示。

「……」年輕魏無羨沒好氣地白了自己一眼。

在場的人除了聶懷桑之外,大抵都從未來的自己那邊得知魏無羨失丹真相,這讓年輕的魏無羨處於在場幾人之中,可以說處於談判弱勢,也讓他想逞強都缺少幾分底氣。

而且他很不爽年輕藍湛跟年輕江澄用那種看著易碎瓷器般、小心翼翼的眼神看他,感覺十分憋悶。

「魏無羨……」年輕江澄看著他,欲言又止。

「魏無羨!」江澄沒機會繼續講,不遠處溫情忽然走出來喊道,手上還拿著小刀和皮削到一半的土豆,顯然剛才在廚房裡忙著。

「怎麼了?」年輕的魏無羨轉頭回應。

「客人太多,午飯材料不夠,你現在下山去買。」溫情交代。

「喔好。」年輕魏無羨忙不迭起身,反正未來的自己在這邊鎮場,想來討論的結果不會讓他吃什麼虧,正好逃離這種尷尬的場面。

年輕的藍忘機也起身道:「我與你同去。」

「那位的廚藝怎樣?」年長江澄疑問道,並且用一種看一丘之貉的眼神在溫情和魏無羨之間徘徊。

年輕江澄報以相同懷疑的目光。

同是天涯胃痛人,相逢何必曾相識。

「還不錯啊。」年長魏無羨不動聲色地表示,「土豆是土豆,青菜是青菜。」說完,他轉頭對年輕魏無羨道:「多買點熟食回來,還有夷陵山鎮那間李子酒!」

江晚吟和江晚吟:「……」

年輕魏無羨正要說話,感覺到小腿上似乎貼上什麼,低頭一看,小溫苑不知道什麼時候走了過來,正抱著他的腿,仰頭露出天真的憨笑。

「阿苑,怎麼跑來了?」年輕魏無羨笑起來,指指身旁的年輕含光君,逗小孩:「叫人。」

魏無羨的本意是讓阿苑喊出「叔叔」之類的稱呼,再不濟頂多就是「藍哥哥」之類的。

小溫苑努力地想了很久,外婆以前讓他叫人的時候都是叫……

「爹親——」小溫苑對年輕藍忘機喊道。音色軟糯,嬌憨可愛,令人不忍心拒絕。

年輕含光君面無表情:「……」

年長含光君平心靜氣:「……」

年長江晚吟心如死水:「……」

年輕江晚吟逃避現實:「……」

年長魏無羨捶桌:「哈哈哈哈哈!!!!!」

「……他是你的了。」年輕魏無羨抱起小溫苑,慷慨地塞進年輕含光君的懷裡,嘻嘻笑道:「抱好了啊,『爹親』。」

兩位含光君同時倒抽一口氣。

年長魏無羨一愣,詫異地轉頭問自家道侶:「你……還喜歡這樣玩?」

「……回去再說。」年長藍忘機艱澀道。

年長魏無羨立刻得寸進尺,傾身靠近年長藍忘機耳邊,音色低啞曖昧:「我想起來了,這具身體的年齡跟你差了十幾歲……」

兩位江晚吟猛然站起身,發出巨大聲響阻止上述情況繼續發展。

年輕魏無羨聽聞動靜轉身一看,發現溫家四叔親手製作的木頭長凳從中折斷,木板上還留下了深深的指印,再深半寸就要捏碎了。

「江澄,椅子弄壞要賠。」年輕魏無羨氣定神閒地指出:「亂葬崗資源不足百廢待興,涼棚的長凳只有這一套,斷了一條會很不方便。」

年輕江澄臉色僵硬地掏出錢袋拍在桌上,「買新的。買十套,每天換著用。」

年長江澄目不斜視地拖著年輕的自己往旁邊走:「過來說話。」

眾人目送兩個江澄往亂葬崗人煙稀少的方向走遠,一模一樣的兩條紫衣背影,其中一條搖搖晃晃看似頗受打擊,另外一條肩膀僵硬看似強忍怒意,反正都不太好的樣子。

年長魏無羨忽然想起來,轉頭對聶懷桑笑道:「啊、聶二,剛剛那些事……」

聶懷桑立刻死命搖頭,哭喪著臉喊道:「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很好。」年長魏無羨滿意地點頭,重新坐下,「現在來談談你大哥的刀靈馴化方案。」

聶懷桑看起來像一棵被風吹雨打摧殘后的青江菜,臉色慘綠、奄奄一息。

沒人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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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道祖師之忘羨[陳情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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