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05
秋去冬來,葉纖柔的炭火明顯被剋扣了大半,餘下不足的,全都用了她辛苦攢下來的錢,但幸運的是伯爵府給她和黃鸝兒都有統一做新的棉衣,她竟難得順順利利又熬過了一個冬天。
到了春分之後,天氣一日比一日熱起來,葉纖柔因為買炭花了許多錢,眼看就要入不敷出,就讓黃鸝兒把她們兩個的棉襖都當了出去,換了錢來日常用。
誰知三月最後幾天竟來了一場倒春寒,聽說京郊許多地方下的雨里還夾著雪霰。
黃鸝兒自幼身體強壯,硬撐了過去,葉纖柔扛不住,病倒了。
這一病,除了急需要用炭火之外,又添了買葯的錢,當了棉襖的錢根本撐不了幾天。
葉纖柔怕黃鸝兒苦苦支撐,每日做針線傷了身子,又偷偷剪了一串珍珠,拿出來十顆交給她,「當了錢,先把棉襖贖回來,這樣就能省了火盆的錢。」
黃鸝兒為姑娘苦,只恨自己沒有三頭六臂,做不出更多的活計來換錢,心情抑鬱的拿了珍珠,尋了託賣帕子荷包的門路,用三顆珍珠去試探,尋找合適的買家。
葉纖柔聽她這樣做,忙了一天也沒個好結果,勸道,「合不合適的另說,只要能換來錢把眼下的難關度過了,日後再有什麼更好的去處,咱們再說賣出好價錢。」
這顆探路的珍珠就這樣兜兜轉轉,只賣出了從前在金陵一半的價格。
黃鸝兒心疼極了,賣了這三顆換來一點錢,果斷聽了姑娘的,把棉襖贖了回來。
如此姑娘屋裡火盆歇下,炭火不用繼續消耗,只待真正暖和起來,這棉襖再當出去罷了。
只怕到時候天氣暖了也當不了什麼價格。
黃鸝兒心酸的帶著棉襖的包袱回來,路中偶遇吳嬤嬤,吳嬤嬤叫著了她,眼神利利地在那包袱上略過,「這是什麼?」
她指著那包袱。
黃鸝兒早有對策,屈膝笑道,「是姑娘的棉襖,前兩日有幾處斷了線,奴婢手笨不會修補,又不敢勞動姑娘自己動手,就去尋了旁人幫忙補上了。」
吳嬤嬤上下打量這黃鸝兒,語氣溫和道,「你今年多大了?」
黃鸝兒心中一緊,就怕這個,她屈膝行了禮,「奴婢也說不好,當初賣到咱們府里,奴婢連說話都不利索呢,更不說數數數年齡了。想著太太心善,將奴婢放在三姑娘身邊,大約是與三姑娘一樣大小。」
吳嬤嬤想到那個病怏怏的三姑娘,點了點頭,放過了她。
回到杏花苑裡,吳嬤嬤便撇下了黃鸝兒的事兒,徑直去了太太屋裡說要緊的。
謝氏見她回來,忙問,「怎麼樣了?姐姐怎麼說的?」
「夫人說過幾日興國夫人家設春宴,若是太太有空,到時候一起去。夫人又問了三姑娘身子可大好了,若是好了,就與大姑娘一起去赴宴;若沒好,便只帶大姑娘去走動。」
謝氏聽了臉色慘白,「姐姐她,真的不管我們娘倆死活了嗎?」
自從去年晉北王府太妃寫信罵了她忘恩負義之後,她姐姐就再也不提讓葉蓮柔嫁給三公子,給她做兒媳婦的話了。
忘恩負義這個詞實在太嚴重,她真承受不起。
謝氏心中著急,捱過了冬天,好容易尋找機會,讓吳嬤嬤去旁敲側擊,說蓮兒年紀不小了,過了夏天,就除服可以說親了。
結果她姐姐竟然真的尋了個借口,說讓她帶著蓮兒一起出門見見世面!
這就是要另外替蓮兒尋好人家,不準備管蓮兒婚姻的意思了!
謝氏心中著急,但是不敢表現出來,怕蓮兒知道了更急。
到了晚上,伯爵夫人差人送來一張帖子,果然是興國夫人春宴的帖子。
葉蓮柔和葉纖柔都來請安,正好遇見來人送了這帖子。
「興國夫人?是哪位?」葉蓮柔拆了帖子來看,念了出來,好似想明白了什麼,臉色冷淡下來,把帖子扔在桌上,「姨母是什麼意思?」
謝氏哪裡敢在女兒說不好的,笑著掩飾,「是我求來的,咱們來京這麼久,我想著你悶在府里沒什麼意思,就求了姐姐給我這份帖子,帶你出門去散心。」
葉蓮柔礙著葉纖柔在場,不好發作,只把那帖子往旁邊一扔,冷漠道,「母親也忘了,女兒還在孝期呢。」
謝氏聞言眼眶濕潤,用帕子沾了沾眼角,「是母親不好。」
葉纖柔見狀,知道出門或者不出門都與自己無關,忙假意咳嗽兩聲,起身尷尬說,「女兒忽然想起來給母親縫的衣裳要熨一熨,這會兒吳嬤嬤沒什麼事兒,女兒便去尋嬤嬤求熨斗去了。」
「你怎麼還咳嗽?這病都多久了!若不是母親心善,換作別人家,你這病秧子早也沒了。既然是病著,好歹管好自己,莫往母親這裡來了,等你真真好了,再來請安。」
葉纖柔不知所措的站在那裡。
謝氏頗覺心煩,擺擺手,葉纖柔低頭行了禮,一刻也不敢逗留,急匆匆退了出去。
才走幾步遠,屋裡就傳來謝氏壓抑的哭聲。
非禮勿聽。
葉纖柔走得著急,從吳嬤嬤那裡要來熨斗,胡亂給太太熨了衣裳,又過了許久,才放黃鸝兒去前頭還熨斗。
黃鸝兒道,「正好奴婢去打聽太太與大姑娘究竟怎麼了。」
葉纖柔搖頭,「你也不用刻意打聽,只同那邊的小丫頭稍微串一兩句閑言碎語,知道個大概就趕緊回來。」
不消多久,黃鸝兒回來就說,太太命人去了伯爵府針線房,說是要給大姑娘做出門穿的衣裳。
葉纖柔沉吟片刻,同她小聲道,「我方才聽了彷彿是初五的宴會,到了那日,太太與嫡姐都離了家裡,伯爵夫人與世子夫人一定也會去的。反正我病著呢,你我都是在府里。到時我幫你打掩護,你把剩餘的七顆珍珠一併拿去賣了。」
黃鸝兒心疼珍珠,不情不願的把裝了珍珠的小荷包拿在手裡,嘟囔道,「早知道京城行情這麼不好,還不如當初在金陵老家,與那人多賣一些錢呢。」
葉纖柔卻搖頭,「那人看著不似凡人,卻不知為何要買那樣多的珍珠。你還記得他有佩劍?當時我看著,想大約是裝飾,可後來仔細回憶,那把寶劍的手柄和劍鞘尾部皆有不同程度的磨損,若只是裝飾,磨損的地方就不對。」
這個黃鸝兒倒是沒注意。
她想了想,只能來問,「所以姑娘察覺那人是什麼人了?」
「侍衛。」葉纖柔堅定道。
只有侍衛,才能穿著一般但是有佩劍有好馬,能養著侍衛的,大約只有金陵王他們一家了。
葉纖柔十分自信地給黃鸝兒解釋了一番,「必定是金陵王府的侍衛,所以他才能輕鬆的進來咱們葉氏的後街這裡頭。」
黃鸝兒覺得十分有理,「那他一個侍衛買珍珠做什麼?」
這就很難說了,也許是送給妻子,也許沒成親的話,送給相好的,都有可能。
兩人說了一會兒閑話,葉纖柔又打好了一隻絡子,和那些要一併拿出去託賣手帕荷包以及珍珠之類,整整齊齊的收在一起。
到了府里老小一齊出門的日子,葉蓮柔本來說好不去的,不知怎麼的,又坐上了伯爵夫人的車,走了。
伯爵府里少了幾位女眷,一下子顯得安安靜靜。
葉纖柔先是佯裝出門去花園裡採花,帶著黃鸝兒踩了點,果然主人不在家,家裡看門的巡邏的就鬆懈了許多。
葉纖柔兩個在花園裡轉了一圈,回到屋裡,刻意讓黃鸝兒吩咐了院子里其他婆子不要來打擾,她要服侍姑娘睡覺。
等院子里的人都出去玩耍、或者也去睡懶覺,黃鸝兒揣著東西快速出了院子,尋到了一個看守鬆懈的門子上,等著那看門的婆子喝多了水小解去,忙匆匆出門。
前段日子黃鸝兒為了姑娘的葯進進出出,早也熟悉了這套路上的情形,就連伯爵府後街都走熟了。
她不想給門子上的婆子小錢,就得尋機會進出,能省好些紅包。
託賣帕子的小店裡,那老闆娘不鬆口,還要同上次一樣的收珍珠的價格。
黃鸝兒始終捨不得這麼賤賣珍珠,最後只是賣了三顆,剩餘的仍舊帶走,打算在街上多走一些地方,興許就能尋到更好的賣家。
誰知才走了半個時辰,就聽見人奔走告說不好了,忠勇伯爵府被京畿衛的官爺圍起來,不曉得怎麼回事兒,許多閑人都嘩啦啦去圍觀。
黃鸝兒頓時驚出一身冷汗,顧不得賣東西,提著裙子就往回跑。
而屋子裡裝睡的葉纖柔真的有了困意,才迷迷糊糊的要睡著,忽然聽見外頭婆子丫鬟們驚叫著跑進來,她好似做了噩夢一幫,倏然驚醒,惶惶不安的坐在床上完全不知該怎麼辦。
當年父親沒了,府里就是這樣的慌亂。
可眼下這裡不是湖州,是忠勇伯爵府,究竟怎麼回事兒!
不出片刻就有下人猛地敲她的門,「黃鸝兒!三姑娘!三姑娘開門!大事不好了!有官兵把伯爵府給圍起來了!」
葉纖柔心跳如雷,這門是從裡面反鎖的,她下意識感覺不大對勁,聽這外頭駭人的動靜,竟不知道是伯爵府的下人,還是趁亂作祟的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