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拜訪

第二天早上，估摸著是吃過早飯的時候，文主任三個便陪著沈小霞一塊上村子東頭的老支書家去拜訪。

鄉下人身體結實，七十來歲的老翁、老太照樣下田插秧、上山砍柴，老支書才六十多歲，精神好的不得了。

他穿著家常的老頭衫、黑褲子，身材高大，五官周正，鼻樑高挺，古銅色的臉龐上一雙眸子熠熠生輝，短平頭上花白頭髮根根豎立，讓他整個人看起來更顯得精神百倍。

文主任笑呵呵的為沈小霞與他相互做了介紹，沈小霞客客氣氣的笑著招呼，老支書看了看沈小霞，點點頭「呵呵」笑了一笑，請他們坐下。

村裡人都叫三嬸、或者三奶奶的老支書的老伴端了茶過來，大家連忙笑著起身接，客氣道謝寒暄幾句，三奶奶便出去了。

沈小霞道：「老支書，您老工作經驗豐富，又是前輩，將來有事請教，還請您老多提意見、多多指教呀！」

老支書擺擺手，似笑非笑：「我是老古董咯，哪有什麼好指教？沈書記年紀輕輕就有這麼大的本事，這才了不起！」

文主任笑呵呵道：「老叔您可別謙虛，沈書記這初來乍到，誠心誠意向您請教，您可不能推辭呀。」

老支書眼一瞪：「這不是有你們？怎麼的？你們這白吃著公家飯不做事呀？」

「哎呀，那哪能！」

「就是就是！」

唐會計、劉姐都笑起來。

沈小霞也笑，看氣氛也活絡了些，心中略松，便簡單的向老支書說了自己來樟樹灣村的目的。

老支書「唔」了一聲點點頭，不咸不淡道：「這個事我也聽村裡人議論了，好事，沈書記要真能把咱這村裡發展起來什麼、什麼鄉村旅遊，大伙兒荷包鼓了，都會感謝沈書記。」

村裡哪有什麼秘密？沈小霞跟文主任他們三個說過這事，很快就傳遍了村裡。

沈小霞心裡湧起一股豪情，鄭重道：「您放心，一定會的！我既然來了，就一定要做成這件事！」

老支書定定的看著她，看到她目光灼灼，明亮而堅定，年輕的臉龐上帶著幾分這個年齡特有的飛揚和自信，忽的笑了，沖他豎起大拇指：「好，有志氣！」

沈小霞也笑，「謝謝老支書，我可當這是您誇我啦！」

大家都笑了起來。

老支書看了文主任一眼，文主任心領神會，一邊站了起來一邊笑眯眯說道：「哎呀老叔，我忽然想起來還有點事，我就、先走了啊！沈書記，你慢慢跟老支書聊，回頭村公所見哈！」

三個夥伴還是相當有默契的，文主任這一「有點事要先走了」，唐會計和劉姐也相繼站了起來。

「我出門匆忙，好像忘記晾衣服了！我得先回去看看，老叔、沈書記，我也先走了。」

「我好像沒有筆賬沒算清楚，老叔、沈書記我也先忙去了啊。」

三個人很快走的乾乾淨淨。

沈小霞很快就從懵狀態會意過來：這是讓她和老支書單獨聊聊啊！

這樣......也好。

「那三個成天也忙，呵，也沒見忙出來什麼看得見的事兒，走了好，走了礙眼！」老支書嘲了兩句，看向沈小霞：「對了，沈書記剛才說縣裡、鄉里要讓咱這發展什麼鄉村旅遊、搞農家樂？」

「老叔，我也叫您一聲老叔吧，您叫我小沈就好。」沈小霞點點頭：「沒錯，您看，有文件的。」

知道了老支書於村裡的特殊意義，沈小霞是帶著十足十的誠意來的，準備充分。

老支書對這文件卻沒興趣，接過去掃了一眼就還回來了，「行吧，那我就倚老賣老一回，叫你小沈。小沈啊，你打算怎麼做？」

沈小霞精神振了振：「老叔，我是這樣打算的......」

前期的準備工作沈小霞說的比較詳細，一來這近在眼前了，說詳細些也好聽聽老支書的意見，二來，萬事開頭難嘛，一開始必須不能出什麼紕漏，必須細緻，沈小霞對此十分看重。

後期的計劃，便簡略的說了說，主要就是對照鄉村旅遊的標準，做好村裡的各項基建與準備，挖掘特色、打造特色，想辦法吸引遊客。

老支書沒有打斷她，不時點頭，聽她說完才沖她笑了笑：「小沈不愧是讀書人，這說起來頭頭是道，有那麼些道理啊！」

沈小霞：「老叔，我跟您表個態。我懂的，說的再頭頭是道也沒有用處，關鍵要看怎麼做！您覺得，鄉親們會支持嗎？」

老支書目光幽深：「你要聽真話假話？」

「真話。」

「不會。」

「......」

這真話不但真，而且直接，沈小霞被打擊得不輕，憋了半響才道：「為、為什麼啊？」

「呵，沒人會信。」

「......可我是真的為了大家好！國家的扶貧發展政策是真的，縣裡下發的紅頭文件是真的，領導們的支持也是真的，這麼好的機會，為什麼？」

「小沈啊，叔這麼跟你說吧，你要搞的這個什麼鄉村旅遊，大夥肯信相信是真的，你呢，要大伙兒出把力氣幫幫忙，大夥肯定沒二話。但是如果有什麼地方需要大夥出錢、或者利益受損，沒人樂意的。」

「為什麼？即使眼前有可能利益受損，咱們的眼光得放長遠呀，將來——」

「沒人會聽這個。」老支書的目光深而平和，看著她：「小沈啊，咱這是鄉下，村裡頭三十歲往上的佔了大部分，這部分沒有幾個念完初中的，上點年紀的小學都沒畢業或者沒念過。他們就這個水平，跟你這個研究生可不一樣，你指望他們支持你的啥『眼光放長遠』，那可不成！」

「他們啊，認死理，除非你能拿出讓他們信服的證據、保證聽你的幹了這個就一定能夠發財、能過上好日子，否則，你說的長遠利益還不如地里的一茬莊稼！萬一不成呢？你讓大伙兒賠力氣也算了，賠錢，誰樂意？沒有保證，大伙兒為啥要信你？」

「我......」沈小霞啞口無言。

她忽然想起來之前周副縣長的話，周副縣長說，讓她到了村裡一定要跟村民們打成一片，獲取大家的信任，這樣有利於開展以後的工作......

她當時聽是聽了，但也只當作一般的交代，這會兒想來，才明白這話的分量。

原本一切都計劃的好好的沈書記，忽然就有點茫然、有點不知道該從何下手了。

「老叔，我知道，您是明白人，您啊，有眼光、有見識！我的話，您肯定相信的對不對？就算不信我，還能不信文件、不信政策嗎？這電視上關於扶貧的新聞鋪天蓋地，可見國家是下了決心、動真格的要讓大家都脫貧致富過上好日子！」

「老叔，您肯定也盼著村裡好！您給我指條路，成嗎？」

老支書：「......」

老支書「哎！哎！」的笑起來，有些哭笑不得：「你這第一書記，這麼會說話的啊！」

老支書沒想到，這位斯斯文文的小姑娘會拉的下臉皮這麼跟自己說話。

他冷眼瞅著，本以為自己那樣打擊她，她會受不住紅了眼眶垂頭喪氣、或者乾脆掉下眼淚打退堂鼓，沒想到她一轉眼，倒厚著臉皮想要拉自己下水！

好厚臉皮、好狡猾的小丫頭！

他才不會這麼輕易上當，哼！

老支書心裡卻是不覺對她生出三分好感，因為他再清楚不過，做基層工作的，臉皮一定要夠厚，夠受得住各種難聽的話、壞的脾氣。

老支書一臉淡漠，絕對不是幾頂高帽子就能打動的，「你要先能拿出大伙兒看得見的好處，這樣，或許大伙兒會信你幾分。」

沈小霞想了想，忽笑道：「老叔，我這裡還真的有一份大禮要送給村裡呢！我不懂別的，但『要想富，先修路』的道理還是懂的，縣裡領導們當時問我需要什麼支持，我就說了一樣，我請求把咱村裡通向外邊的路給拓寬、修成水泥土。正好，有一條省道從咱隔壁的隔壁村旁經過，縣裡答應了，到時候縣裡出點錢，往上打個報告，跟那邊工程隊商量商量，請他們順手就把咱這點兒路給修了。」

「我算了一下，咱這路就十來里，人家工程隊有專業的機器和工人，修這路，要不了幾天功夫！到時候從咱們村裡出去，就不用顛簸了，將來發展鄉村旅遊，也方便！」

「這件事我打算在村民動員大會上再宣布的，連文主任他們都還不知道呢！就只告訴了您一個！您看，這算不算我的誠意？」

老支書瞪大了眼睛：「你是說真的？」

「當然，這種事我哪兒能開玩笑啊！」

「好、好！」老支書激動得有點兒顫抖，笑呵呵感慨：「沈書記，我替咱樟樹灣村村民們謝謝你！你真是、真是有心了！」

「老叔，不說別人，您總該算是信我了吧？」

「你這——哈哈哈，信信，我暫時算是信你吧！」

小丫頭這勁頭可真是——

沈小霞可不管別的，跟著又笑道：「那就好那就好，以後，我還要多多向您請教！您可一定要教我呀！」

老支書：「啊？唉......」

這「賊船」，他好像是不得不上了......

老支書心裡感慨，不是說讀書人臉皮薄嗎？乍這麼會順著杆子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