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修路（2）

他當然知道這個項目做好了鄉里也沾光，但並不覺得一條路會有這麼大的影響。三分之一的款項，把重點路段修一修，不就行了嗎？

鄉下嘛，能有多好的路？城裡人還能沒有心理準備？

如果不是鄉里財政實在吃緊，而那兩個村鬧得實在厲害，加上李樹村前幾天因為路太爛側翻了輛車——幸好沒有人員傷亡，只有幾個輕微擦傷，這事不能再拖，否則，鄉里也不會出此下策。

再說了，這筆錢三個村分，那也是全部用在修路上，也是專款專用了。

半響，徐書記緩緩開口：「鄉里啊，當然支持你們這個鄉村旅遊，但是呢，鄉里也有鄉里的難處，你們也要理解理解，對不對？兄弟村的條件也是很艱苦的，這個事也是沒有辦法啊......」

文主任心裡的小人在瘋狂咆哮，氣得想罵娘！

沈小霞心中一動，忽然向徐書記道：「徐書記，您看這樣好不好，我們跟工程隊那邊溝通一下，能用村裡的人工就用村裡的，自己村裡人，少要點錢，跟大家解釋解釋，一個人工一天可以節省至少一半的工錢。然後，我們再跟那路經過的另外兩個村子商量商量，征地補償我們全都不要了！這些錢節省下來，全都交給鄉里改善三口村和李樹村的路，您看怎麼樣？」

文主任瞪大了眼睛。

徐書記也愣了愣。

沈小霞：「徐書記，把這條路修好，對我們樟樹灣村太重要了！請徐書記支持啊！」

文主任：「對、對！徐書記，您就幫幫我們吧！您看，我們這也是很有誠意的，對吧？」

徐書記心裡有些感慨，有了台階下，臉色漸漸緩了幾分，點點頭：「行，我給你們三天時間，三天，你們能夠說服村民自願不要補償，那這事就依你們的辦。」

這樣一算，節省下來的錢，讓那兩個村把路面有選擇性的修整修整，暫時也行了。

沈小霞、文主任大喜，鬆了口氣道謝。

兩個人不敢耽擱，很快告辭。

回到村裡，少不了再次召集村民大會，沈小霞把這事說了，興頭頭的村民們頓覺掃興無比，覺得這個事不順，不吉利。而且不靠譜。

沈小霞打起精神為大家打氣、為大家樹立信心，老支書又出面說了幾句，這才又把有潰散跡象的士氣攏了起來。

跟那另外兩個村商量后，絕大多數村民都苦於這泥濘爛路，盼能修好。

除了集體山地林地，一共涉及到二十多家需要征地補償的村民。

其中二十家屬於樟樹灣村。

其實涉及到的補償款並不多，其中經過的大部分地段都是屬於集體土地，屬於村民的本來就少；又因為是在原路的基礎上稍有拓寬而已，涉及的二十多家所能獲得的補償，最多的不到一萬，最少的不到一千。

時間緊迫，各村幹部一家一家走訪勸說，並且表示修路人工名額將會優先給這些人家，多少也能賺一點人工錢。

其他兩個村子涉及的人家少，錢也少，路修好了的好處卻是顯而易見的，因此很快就都搞定了。

硬骨頭反而在樟樹灣村。

有人很爽快，表示路修好了自己出行也方便，經過自家的那一段也不多，本來就沒什麼出產，這點賠償款不要也罷。

有的雖然有點肉痛，但在沈小霞等人的解釋勸說、以及請求下，也有所觸動，半響終於勉強點頭答應，簽了名字。

畢竟，這是大家的切膚之痛啊！這條路每個人都受夠了！

眼下有這麼好的機會能夠得到徹底的改善，要是錯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店了。幾千塊錢雖然不少，但要是不同意修路，這件事泡湯，這個錢也到不了手裡。

橫豎本來就是意外之財，又不是從自己口袋裡掏出去的，肉痛念叨幾句也就算了。

沈小霞四個人一家家走訪下來，說服村民們的難易程度不同，東拉西扯糾結的程度不同，但眾人使出渾身解數，舌燦蓮花，耐心百倍，最終還是順利的把事兒給辦下來了。

最後，卻在老孟叔這兒碰了個大釘子。

老孟叔死活不肯簽字。

「別說不給補償款了，就算給，就算給的比這個還要多，我也不會簽！你們什麼都不要說了，說什麼我也不會簽！村裡邊修路我當然支持，這是兩碼事，出力可以，但是不能壞了我的田！」

最後沈小霞、文主任、唐會計和劉姐四個人齊聚老孟叔家，四個人輪番上陣，苦口婆心、說的口乾唇裂，也沒有用。

老孟叔是任憑風吹雨打我自巋然不動，不管他們說什麼，他都兩個字：不簽！

他不是嫌錢少，而是不肯壞了自己的田。

可是偏偏，那一段有個拐彎需要有個較大的改動，得改直，肯定要動他的田。

很快老孟叔家裡來了更多人，村裡人都急了，七嘴八舌的勸說起來。

然而不管誰說什麼，老孟叔都不願意。

「現在就差你們一家了，太不厚道了吧？這不是害了全村人嗎！」

「你怎麼講話的？那是我家的田，我憑什麼白給出去？不是你的你當然講大方話！」

「什麼大方話！我們家不也簽字啦？咱們村裡那麼多人家都簽字了，誰的田不是田哦，就你們家的田矜貴！種得出金子來哦！」

「種出什麼那都是我的田！我的！老子就是不簽字，怎麼樣？你們有本事去動我的田試試看！」

「你就是自私！自私！」

「關你什麼事！」

「......」

村民們和老孟叔都動了氣，話趕話火藥味十足，最後根本就是七嘴八舌的吵架，還險些動起手來，幸虧在場人多，大家眼疾手快給拉住了。一通七嘴八舌的兩邊勸......

老孟叔氣得額頭青筋跳動，赤紅著眼睛喘著粗氣撂下狠話：「反正我的田不準動！你們的怎麼樣我不管，我家的就是不準動！我家的是好田、肥田，你們的能比嗎？這是我兒孫世世代代吃飯的根本，誰敢動老子跟誰拚命！」

老孟叔說完，陰著臉怒氣沖沖的走了。

村裡人氣得亂罵，「這個人瘋了吧！」、「少見！」、「這個自私鬼啊，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湯！」

沈小霞也有些頭疼，見狀知道今天是沒有辦法再繼續談下去了。

老孟叔本來就執拗，現在正在氣頭上，更是九頭牛都拉不回來了。

沈小霞只好向村民們說道：「我知道大家對這件事非常關心，我跟大家一樣。大家先回去吧，這件事我們會想辦法解決的，大家放心！」

有人問：「老孟這頭牛這個脾氣誰不知道啊，沈書記你再有文化怕是也難說得動他。」

文主任：「好了好了，太晚了，大家先回去，沈書記說了會想辦法就是會想辦法，大家回去耐心等，誰都不要再說什麼，這件事交給村裡解決。」

看見有人走了、也有人還沒走，文主任又道：「你們留在這除了吵架還有什麼用？留下也解決不了問題，快走快走！」

大家想想這話也對，一鬨而散。

沈小霞等安慰了老孟叔家裡人幾句，很快也離開了。

大家回到村公所，開個會。

唐會計：「沈書記，明天就是最後一天了，徐書記這擺明了為難我們，明天能說服老孟嗎？沈書記有什麼辦法？」

「是啊是啊！」文主任和劉姐也嘆氣，幾個人討論起來，忍不住埋怨老孟叔幾句。

沈小霞也有些頭疼。

劉姐嘆氣：「這也不能怪老孟叔，有的老一輩就是這樣，把田地看的跟命根子一樣。有田在，年年都有收成，給錢用完就完了，他們不會肯的，就是死活要田。況且，咱這還沒給錢呢......」

這就更加不可能談得攏了！

卻是心裡一動，若有所思。

只是——這個話，有點不太好意思開口......

幾個人抱怨苦惱著，文主任忽然看到沈小霞欲言又止的糾結神情，精神振了振，說道：「沈書記，你是不是有什麼辦法了？說來給我們大家都聽聽嘛！」

唐會計和劉姐聞言一起炒沈小霞看來：「沈書記真的有辦法了？快說快說，咱一塊商量看看能不能行！」

時間緊任務重，大家都是無計可施了，別管什麼主意，都是主意。

總不能一有事就去找老支書啊，再說了就老孟那個倔脾氣，就算是老支書上門，他也不見得會改口，這不是白白折了老支書的威信嗎？

「咳咳，」沈小霞苦笑：「這——主意我是有個主意，就是不太好意思說。我要說了，你們不要有別的想法......」

「不會不會！沈書記快說！」

「......老孟叔不是要田嗎？那如果跟他交換，把田仍舊補給他是不是就行了......」

文主任三人一愣，旋即明白了。

沈小霞有些窘，苦笑道：「我就知道這個話不好說......我不是樟樹灣村的人，也沒有田，所以——」

所以，只能他們三個誰家樂意把田等量的換給老孟叔。

一時間，屋內靜可聞落針。

半響，文主任咬咬牙，嘆氣道：「沈書記這個主意，我覺得、我覺得——挺好的。就這樣辦吧！明天早上我去找老孟，把我家的田換給他！」

「文主任！」

「就我來吧。幾分田嘛，不到一畝，也沒有多少。誰叫我是村主任呢？不從我開頭從誰開頭？我是看出來了，沈書記來了我們這裡，是真心實意的為我們辦事，我們自己也要拿出誠意來，對吧？」

沈小霞這些天的認真他們都看在眼裡，無論是去縣裡、找工程隊、還是鄉里徐書記面前，沈小霞的用心他更是看在眼裡，要說無所觸動那是不可能的。

她一個外人都能做到這樣，自己比不上她，但也不能拖後腿了啊......

唐會計、劉姐有些不太好意思，也有些不是滋味，劉姐當場便道：「文主任，那就這樣吧。咱輪著來，以後再有什麼，輪到我。我也絕對沒有二話！」

唐會計也點點頭：「嗯嗯，還有我。」

沈小霞心裡一暖，笑道：「還有我呢，我也算一份子！」

四個人相視笑了起來，商量著明天怎麼跟老孟叔說。

這件事基本上算是解決了，大家心裡都鬆了一口氣。

文主任回到家裡，把這件事跟父母妻子說了。

父母臉色都不太好看，但兒子把話都已經說出去了，也不好說什麼，文父只道：「跟著一個年輕女娃娃瞎折騰，到底靠譜不靠譜啊？別到頭來竹籃打水一場空啊！」

文主任大手一揮：「您老放心，我也當了這麼多年村幹部，跟多少人打過交道，沈書記是個幹事的。」

文主任的老婆桂花嫂有些心疼自家的田，嘆氣說道：「我們家總共不到三畝水田，真正的好田只有一畝多，這一下子划給人大半畝，以後就難咯！」

這話一出，一家子都有些沉沉悶悶的。心裡彷彿有一塊地方空了似的。

田地是什麼？那是根。手裡有糧心中不慌。

「瞎說什麼！」文主任不耐煩：「好日子在後頭呢！行了行了，這個事定了，都不要說了，在外頭也不要抱怨，誰問都說是咱自己樂意的，別瞎說話，叫人笑呢。」

桂花嫂嘀咕了兩句，也就不吭聲了。

老孟叔勉強同意換田，簽了字。

也不等第二天了，當天沈小霞和文主任就把村民們的簽名單子送到了鄉里。

徐書記吃了一驚，也不得不佩服幾分，見狀也不好再說什麼。

工程隊那邊，就更好說話了。

聽了他們的實際情況，很爽快的就答應了。工頭定了日子，兩天之後就開始修他們那邊的路。

消息傳回村裡，全村人歡欣鼓舞，高興壞了！

「哎喲這路總算是修起來了！要命咧！」

「沈書記真是個好人啊！」

「好好，這下好了！」

「呵，看看兩天後人工程隊來不來吧，萬一有什麼變故呢呢？」

「去去去，你個烏鴉嘴！」

「就是，撕他嘴！」

「哈哈哈！」

大家笑成一團。

兩天後，修路正式開始。

水泥、砂石、卡車、挖土機、各種工具工程隊那邊都是現成的，十分方便。

工地上，很快就熱火朝天起來，大伙兒幹勁十足。

開工這天，村裡許多人特意跑過去看熱鬧，過年似的歡喜，臉上洋溢著大大的笑容。

沈小霞和文主任他們也去了，大家相視一笑。這一刻，才真正的把心落到了肚子里。

耳邊是挖土機的開動聲，村民們幹活、說話的說笑聲，四月里的暖風拂面而過，帶來挖開的泥土的芬芳和花草的鮮香，讓人心曠神怡。

沈小霞大大鬆了口氣：這第一步，總算是穩穩噹噹的邁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