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4章 就……好棒!
最上面是一雙紅色緞面的虎頭鞋,繡得憨頭憨腦,又嵌了兩顆珍珠做眼睛,十分可愛。
繁漪瞧著鞋口有一圈細細的風毛,覺得有點眼熟,拿了過來,伸手摸了摸鞋子裡頭,果不然是一層柔軟的絨面兒。
繁漪覺得自己的笑容有點貴:「你把、舅父給你的雪狐皮子拿來給孩子做鞋裡子了?」
琰華點頭,眼巴巴看著她,那眼神很明顯,在求誇獎:「最好的,都給她!」
即便頭一次做母親,她也知道嬰兒長得飛快,這雙虎頭鞋大約也就只能穿個兩三個月了。
一品狐皮啊,繁漪慢慢豎起個拇指:「就……好棒!」
用了早飯,一起去太夫人那裡請安。
因為元和與幾個小的都過了今年的童試,如今也是個童生了,長輩們都很高興,各有各的獎賞,只盼著他們都能出息,來日也能撐起自己小家的門楣。
又問起新生的姐兒可想好了大名兒沒?又問即將降生的娃娃乳名可有了?
看得出來太夫人和侯爺躍躍欲試,於是姐兒的大名交給了太夫人來取,繁漪肚子里的娃娃乳名由侯爺來定。
琰華鬆了口氣:還好大名還能輪到他這個當爹的取。不然這大半年為了取名翻的書豈不是白翻了!
之後說起了姜元靖的婚事,雙方庚帖已經交換,十二月初出了孝便下聘,婚期則定在來年的四月十八。
總要等文靜連給祖母守完孝才能成親。
侯爺看了姜元靖一眼,一雙黑眸似覆上清霜的無垠曠野,叫人看不透深處究竟是何波瀾,聽不出任何親疏,彷彿眼前的只是個不相干之人:「聞國公出面給你在西郊大營疏通了個缺兒,正五品的參將,你待出孝之後便去營中報到。你自己的前程,是好是壞,且好好掂量著罷。」
對於聞國公如此先斬後奏的做法,侯爺心裡是不喜的,但終究是前岳父,還有長女的情分在,也不好說什麼。
姜元靖低垂的眸中有森藍的星火迸裂,卻在抬頭的瞬間只剩了一目謙卑與謹慎:「謝父親提點,兒子知道。」
有一抹疑雲在繁漪心裡浮起。
城中那麼多衙門,怎麼就弄去西郊大營了?
監視?亦或窺探?
之後又說起了文氏的大祥祭。
皇帝並沒有追究琰華尚未進族譜一事,畢竟爵位的襲承是皇家給姜氏的榮耀,他的冊立終究還是沾了雲海的光了,算是個特例。
所以到時候領著弟弟妹妹去法音寺祭拜、做法事的,還是姜元靖。
才六歲的元熾問起了一向同他要好的七姐姐什麼時候能回來。
一旁伺候著的乳母不意一向安安靜靜的孩子會出聲,嚇了一跳,忙拉了元熾一下:「七姑娘她去辦事兒了,一時間還回不來呢!」
太夫人的眼神似冬日冷光下的湖面,看了乳母一眼,對小孫子還是十分慈愛的笑了笑。
琰華自也瞧見了乳母眼神里的閃爍,看著元熾,忽然以最冷漠的語調道:「她不會再回來了。」
元熾的眼神里有氣,但那種氣與陰翳還沾不上邊,只是嘟著嘴瞪著大眼睛盯著繁漪的肚子:「你們把她吃掉了是不是!她很好的,你們為什麼容不下她呢?」
乳娘的衣著十分講究,遠比尋常富戶人家的太太要體面,她的驚惶便如水綠色的小立領上盤著暗紋銀線一般,閃爍著粼粼的光,面色如土,難以抑制的恐懼如冰山崩塌前的裂紋在眼底遽然四散。
眾人聽他這一句質問,心中不由都微微一跳,再瞧乳母那心虛的樣子,便知又有好算計在醞釀著呢!
所有人的目光下意識便都看向了姜元靖。
姜元靖從未下達過這樣的命令,乍一聽亦是驚了一跳,如今不管發生什麼,滿府里最有嫌疑的便也只有他了。
可他也知道,解釋,人家也未必會信,也只能以一目無辜相對了。
眾人低頭各吃各的茶,倒也慢慢解除了對他的懷疑。
姜元靖今時今日自然是恨毒了行雲館,但他還不至於這麼愚蠢,寄希望於一個什麼都似懂非懂的孩子,指望他能對繁漪造成什麼致命的傷害。
顯然是那個乳母自作主張,以為在元熾面前煽動著,便讓這個小小的孩兒對繁漪生出怨毒,好把那雙乾淨的小手調教成要人性命的臟手呢!
不管是今日乍然推了繁漪,亦或者來日把手伸向幼小的孩兒,都是防不勝防啊!誰會想著去防備一個年幼的孩兒呢?
好在元熾年紀小,本性善良!
琰華抬手,招了招元熾。
元熾不動,生著小孩兒家執拗的氣,但見侯爺擰眉不贊同的神色,還是抬了腳,但發現自己的衣袖被拉住了。
他抬頭看乳娘,因為他的衣袖被死死的攥住了:「乳娘?」
元慶皺了皺眉,一把拽回了乳娘手裡的衣袖:「沒規矩!」旋即精緻的面孔上凝起了一抹親近的笑色,「大哥哥喊你,快去吧!」
乳娘梗著脖子喊了一聲:「公子!」
那聲音太過倉促而凌厲,彷彿是玉石猛然墜地而濺起碎裂的破音。
元熾被她猙獰的表情嚇了一跳,腳下反倒是更快的跑向了琰華。
琰華眉目溫和:「誰同你說是我們趕走你七姐姐的?」
元熾顯然還不太能理解死亡的意義,仰頭看著琰華,攥著小拳頭生氣道:「乳娘說了,大嫂嫂肚子里的小娃娃是個魔鬼,等他出來了,會吃掉我們,七姐姐就是你們嚇走的。」
乳娘嘶聲尖叫起來:「公子你可不能胡說,奴婢可從來沒有說過這樣的話啊!」
侯爺的眼底沒有溫度,以看死人的眼神看了乳娘一眼,微微一揚頭:「拖出去。」
琰華轉過元熾小小身體,讓他看著乳娘被拖出去,聽她滿嘴的否認:「你看,她說她沒有跟你講過。知道為什麼嗎?」
乳娘齜目瘋癲的樣子讓元熾感到害怕,縮了縮脖子,疑惑的看著琰華:「她在騙我嗎?為什麼要騙我?」
琰華揉了揉他柔軟的發:「壞人的心思我們誰都不會懂,也不需要懂。」
元熾的大眼睛里是全然的不解與害怕:「那七姐姐呢?她真的不是被大嫂嫂肚子的娃娃吃掉的么?」
繁漪突然有點想揍這個臭小孩:「……」你才魔鬼呢!
琰華微微側了側首,認真道:「她確實被魔鬼吃掉了,但是,是因為她自己去找魔鬼玩耍才會被吃掉的。」
元熾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怎麼會這樣!」
琰華又道:「你的乳娘也是魔鬼,只有魔鬼才會騙人。」
元熾崩潰了:「她會不會回來吃了我!」
眾人:「……」
從長明鏡出來的時候侯爺與琰華走在前面說著話,似乎談及了什麼高興事兒,侯爺笑的十分舒心。
到了花園那邊便要分開走了,侯爺回頭看了眼繁漪的肚子,同琰華叮囑道:「郡君產期就在這幾日了,旁的事你不必去沾手。衙門裡早些和宋大人說好,郡君生產的時候你陪著,她心裡也好安定些。」
琰華明白他的心思,當初母親有孕、生產,以及他的成長,侯爺都缺失了。便想著,若是他的孫兒能有父親全心的陪伴,或可稍許彌補他內心裡的遺憾吧!
他溫然相應:「多謝父親提醒,我知道。」
剛回了院,沁微和沁雪便來了。
身後的丫頭手裡捧著個描金的托盤,紫紅色緞面墊布之上防著五六隻顏色鮮艷的肚兜。
繁漪看了,都是「福壽三多」這樣好意頭的綉紋,花團錦簇的樣子明艷又好看,針腳算不上頂好,勝在一片無價的心意。
沁微伸手輕輕摸了摸繁漪肚子,笑嘻嘻道:「都是我和沁雪做的,玉哥兒和禾姐兒有的,我們小哥兒也有。」
禾姐兒,就是閔氏長女的乳名兒了。
琰華眨了眨眼,心裡稍微有一點點不高興,怎麼都說是哥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