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0章 睦哥兒
極力鎮定,而凝眸深處,是琰華無法接受的慌亂:「沒有,穩婆說了,你是頭胎,會生的艱難些,不會有事的。」
穩婆的聲音在床尾響起:「是是是,郡君安心,初產婦生個兩天兩夜也是有的,您別緊張,緊張了會影響產道打開的。」
可繁漪分明聽到了她語調里漸漸著急的氣息。
她試探道:「需要催產葯么?」
穩婆擺手,但面色明顯不如朝陽初升時的輕鬆了,產婦不會用力,浪費了太多力氣,已經感覺到她的失力了。
但她不能說的嚴重,讓產婦再以驚懼驅散最後的力道,便道:「不需要,不需要的。催產葯都是猛葯,不到萬不得已咱們不用,您別緊張,也別鬆懈了,咱們再努努力!」轉頭又大聲的讓晴雲去備參湯,「熬的濃一些,快去!」
琰華的淚還是汗,分不清了,落在繁漪蒼白的面孔上,是一種深淵而激烈的力量,牽動著她幾乎散去的神思:「不要鬆懈下來,遙遙,不要鬆懈下來!我陪你一起用力,很快就能見著孩子了!」
繁漪看著他面上的水痕,咬緊了牙關,不敢說話,不敢將壓在心底的恐懼放出來,吃力的點頭,用力的眨眼,把慢慢侵入眼底的渙散趨走:「好……」
外頭的女眷全都直挺挺著身子,替她緊張焦急。
太夫人的腳步亦是無法控制的不住在屋中踱著。
姜柔在次間聽了老半天,也沒聽懂到底哪裡是下腹,急的直接沖了進來:「下腹下腹,到底什麼地方才算是下腹,她那肚子都攏起來了,哪裡算下腹!你就不能說的更準確一點嗎?別給我嘰嘰歪歪的,她要有什麼,我滅你全家!」
穩婆算是遇到職業生涯的絆腳石了,從來沒見過這麼不講道理的親眷,但她瞧著姜柔那張明艷的面孔上閃爍的戾氣,心頭咯噔了一下,也顧不得會不會被主家罵了,嗷嗷一嗓子道:「拉屎怎麼用力就怎麼用力!」
一瞬窒息的沉默,卻也帶來了一絲曙光!
又喂繁漪喝下了一盞濃濃的參茶,穩婆把手探錦被之下,按了一把:「郡君能不能感覺到我手在什麼位置?」
繁漪腦海里回想著穩婆的那一嗓子,腦海里嗡嗡的響著,艱難的點頭。
穩婆手中用力,大聲喊:「好,我往下按,您跟著我手的位置一起用力,跟著我的喊聲用力!」
「來,一二用力!」
「一二,再用力!」
繁漪抓著琰華的手腕,將所有的凄涼都凝聚在丹田,用力到上半身昂起起,裸露在外的皮膚上所有的青筋全都爆了起來,幾乎就要捏碎琰華的手腕。
琰華無法忽略那樣的痛。
他知道她此刻承受的遠遠不止如此,若是可以,他願意將所有的痛分擔,伏在她的身側,不住替她擦著汗、輕撫著她的頰,一同凝聚起最後的力量。
也不知過了多久,耳邊只有穩婆大聲的「用力」「再用力」「已經看到胎髮」的喊聲中,在一聲用盡全力的嘶喊聲里,在皎皎的陽光鑽破薄雲之時,繁漪清晰的感覺自己疼痛的腹部一松。
終於聽得一聲響亮的影兒啼哭自沉悶的空氣里劃破,帶來歡喜的明媚。
穩婆笑了起來,那笑聲是明顯的鬆了口氣:「模樣周正,是位哥兒!聽聽這哭聲,多響亮啊!恭喜世子爺,恭喜郡君!是位哥兒!」
到底是有經驗的穩婆,一句話將主次分的明確,是康健的,康健的男孩兒!
然後便聽太夫人歡喜的聲音高高揚起:「阿彌陀佛、阿彌陀佛,侯爺終於有嫡孫了!」
琰華聽著穩婆輕快的笑聲,轉首便看著帶著的孩兒被穩婆從薄被之下抱出,托在雙手裡,他小小的柔柔的拳腳,微微蜷縮著,輕輕的伸展著,清脆的哭聲宣告他的來臨。
琰華只粗粗看了孩子一眼便忙囑咐抱去清洗沐浴,忍不住歡喜得落下淚來,回頭緊緊將他的額貼著她的。
他想過無數種看到孩子的心情,卻從不知是這般激烈而忐忑的。
「你聽到了么,是我們睦哥兒的聲音,我的糰子真是好厲害。孩子很好,他、他很健康,很漂亮……」
繁漪想說他胡扯,都沒有仔細看呢!
可她太累了,說不出話來。
確定孩子很好,只露出一個疲倦的笑容,眼帘一沉一沉,幾乎虛脫的昏睡了過去。
但穩婆卻又一嗓子喊了起來:「郡君!不能睡,包衣還沒下來!就一會兒,一會就能下來了!」
琰華忙伸手拍了拍她的頰,找話與她說:「我知道你很累,我們在忍一忍好不好,等包衣下來了你便可以安心睡一覺了。孩子在清洗,你聽聽,他哭的多響,也不知道以後會不會是個脾氣大的!」
「那我以後要是待他嚴厲一些,你可不要同我生氣。男孩子還是不能太慣著的,你說對不對?可我還是聽你的,你說什麼都好,我都聽你的!」
他絮絮的說著,繁漪感覺腹部又被人用力揉了兩圈,順著穩婆的催促,用力一掙,然後便聽到穩婆說「行了」,再也抵抗不住長時間疲累后的睏乏,伴著兒子的有力的哭聲睡了過去。
穩婆交代了晴雲幾個道:「這一個時辰里一定要時刻注意著郡君的出血情況。」
琰華腦袋裡嗡了一下:「什麼意思?」
穩婆忙解釋道:「女人生產不容易,多少都會傷到宮體,也會有產後忽然大出血的情況,不過世子也不要太緊張,這種很少發生的!咱們也只是警惕著些,萬一發生,只要及時發現也不會有大事的。奴婢曉得郡主醫術厲害,有娘娘在您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姜柔睇了她一眼,這可好,把壓力轉嫁給她了!
不過她好歹是神醫的關門弟子,還會怕么?
十分篤定的朝琰華一點頭:「我就在這兒陪著,把心擱回肚子里去!」
侯爺是五日後隨著皇帝御駕回京的。
那時候各個衙門按照太子和皇后的指令,早已經將明面上能下獄的都下獄了,該監視的也監視一起來了。
太子率留京的宗室與百官在永定門外接駕。
野獸游竄與京城之中,即便沒有看到血流成河,對於屋頂、甚至院子里竄過的身影,對於半夜驚起的嚎叫,他們又怎麼可能對那天晚上的不尋常毫無察覺呢?
聽說皇帝御駕迴鑾,自是烏泱泱全到了街上來看熱鬧了。
去的時候好好的,回來的時候卻未必個個都好好的了。
隊伍依然是威嚴赫赫的,那是皇家的體面,宗室朝臣的臉面,但每個人的臉上都十分嚴肅,但禁軍和護衛們比之以往要更加警惕,銳利的目光不住的巡視在人群里。
但百姓們的眼神卻都落在了最後的囚車之上,那裡自然是事敗后捉住的反賊了。
被拔去了錦衣華服,沒有奴僕伺候的衣冠鬆鬆誇誇,歪歪扭扭,雪白的內襯中衣有破碎臟污。
這些人,往昔有多風光,此刻就有多狼狽,家眷早已下獄,連個來見他們的人也沒有。
有的人在懺悔。
有的人木著臉。
有的人縮成一團抱著頭。
還有的,在哭喊著求救……
回應他們的是百姓手裡的爛菜葉。
看守的禁軍也不制止。
太夫人親自去了永定門前接,瞧著侯爺安好,這才安下心來。
進門跨了火盆,拜了祖宗。
曉得家中已然添丁,侯爺自是高興不已,那是他第一次做祖父啊!
太夫人瞧他著急的樣子,忍不住笑道:「急什麼,先去吃點東西,下午晌了再去看孩子。繁漪這幾日一直睡睡醒醒,也是今日才稍稍好轉了些,你一去少不得要打擾他們夫婦說話。」
侯爺的腳步微微一頓,擔憂道:「怎麼了,生產不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