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9 章
柴野從記事起就沒見過自己的父親,也完全沒有任何的印象,只知道家裡有一個黑白相片,母親每天都會祭拜,卻從來沒有帶他去過墓地。
照片上的男人歲數不大,應該是年輕時就去世了。眉宇間有隱隱正義之氣,眼神犀利,看起來不一般,但是又感覺就是個普通人而已。
反正他不知道父親是幹什麼的,母親也從來沒有告訴他,他也曾問過,可母親只是沉默的說他是個好人,就再沒有說過關於父親的話。
他從小到大跟著母親經常搬家,他不知道為什麼,母親也從來不解釋,所以最後也習慣了,到養成了一個在哪裡都混得下去的性格。
最後一次搬家時,有個中年男子找上門來了,一身正氣,母親看到他面色無波瀾,但又感覺有厭煩之意。
他放學回到家,看到的就是兩人坐在沙發上,一言不發的畫面,氣氛很僵,桌子上還有一張卡。
男人見到他就和善的笑了,「這是小野吧,都長這麼大了,是個大男人了。」
柴野一臉茫然,母親就已經起身,看著那個男人,態度冰冷,「請你走吧,我說過的,不要再來找我們母子了,錢你也帶走,我不需要。」
男人有些無措,「嫂子,這是……」
「請你離開。」母親態度很堅決,把卡塞回男人手裡。
男人無奈嘆了一口氣,最後還是離開了。
柴野站在原地搞不清楚狀況,但他知道,他們又要搬家了。
柴母動作很快,於是,第二天,他就搬了家,轉了學。母子倆來到了一個新城市,柴野也轉到了這個城市的第一中學,高三一班。
已經習慣了,所以柴野也很快融入大家,在哪不是玩,在哪不是學。
他本以為自己高中生生涯可能就會在這一所學校結束,或許也有可能不是,他做好了接受一切的心理準備。
沒想到,有個女孩意外的闖進了他的視線,他的生命里。
因為一個意外,去撿滾出球場的足球,卻沒想到被一個女生給撞倒了。
也是因為這個意外,他認識了這個女生,叫姜念,也認識了和他同班的她的青梅竹馬蘇嘉言。
青梅竹馬,多美好的一個詞。一定是從小到大都在一起,從來沒有離開過彼此吧。
因為意外,女孩和他道了歉,請他喝了可樂。那天天氣很熱,柴野卻怎麼也忘不了,那女孩給他可樂時的指尖餘溫以及她笑起來時眉眼彎彎的樣子。
直到很久以後,他總是能想起那天被她撞倒的感覺,明明很輕,他卻還是不受控制的摔倒在地,就像她明明是個意外,卻還是不受控制的闖進了他的心。
就這樣,他和她的朋友們玩在了一起,和蘇嘉言,蔣思寒成為了朋友。
越加深了解,他越發現這個女孩身上有很多厲害的地方,總是不自覺地吸引著人靠近,就是太愛睡覺了,感覺在哪都能睡著。
下課路過她們班時,她趴在桌子上睡覺;體育課踢球時,看到她坐在樹蔭下睡覺;全校例會上,竟然看到她站著都在打盹;就連周末出去打個醬油,都能看到她坐在椅子上睡著了……
柴野有時候都會想,他和這個姑娘的緣分匪淺啊。他以為她只是單純愛睡覺,可是直到看到校園論壇帖子的時候,才知道原來她是生病了。
而看到帖子心裡首先想到的是她會不會難過時,柴野覺得自己完蛋了,動了不該有的心思。
但是無論怎樣,他都無法抹去那個女孩在他腦海中的身影,有一段時間,感覺只要一閉上眼睛就能看到她開心笑著的樣子,眼裡有光。
但是她身邊有個眼裡只有她的蘇嘉言,就從這一點,他就永遠不能說出自己的情感。有時候,他甚至會想,自己有沒有可能,會有機會。
直到,跨年夜那天晚上。他看到了他們倆親吻的畫面,眼裡只有彼此。
人群嘈雜,柴野努力揚起笑容壓下了心裡的不甘和難過。和大家一起為新的一年倒數,最後在許願紙上寫下了:幸無所愛,無謂山海。
至此愛慕之意,止於唇齒,匿於年華。
他把感情就這樣藏在心裡了,還是如之前一般和他們一塊玩樂。
高中畢業,他選擇了軍校。母親直到他的志願,沒有欣喜卻也不沒開口反對,只是嘆氣。
他不懂母親,母親看起來是一個很強大的人,從未見過她大悲大喜或者動怒。不管遇到什麼事都很平靜,平靜到讓他覺得她是沒有感情的人。
在軍校除了假期,他很少甚至從未回家,他付出了比別人更多的努力,完成高強度高難度的訓練,只是為了自己心裡的目標。
唯一一次例外,是接到了母親的病危通知。趕到醫院,母親躺在醫院裡完全沒了往日的精神氣。但仍是那副平靜的模樣,她走的很安詳,沒有一絲痛苦。
柴野怎麼也想不到一直身體健康的母親會突然病倒,然後去世。他請了假,在姜念還有蘇嘉言蔣思寒的幫助下,安葬了母親,連同著那張黑白照片。
辦好手續后,柴野坐在乾淨整潔的家裡,心裡空蕩蕩的。想著母親去世前留下的信。她告訴了他,他的父親是誰,安排好了他往後生活上的一切,留下了一筆她攢了很久的錢,可以讓他後半輩子不愁吃喝,卻沒有想到,他以後都是一個人了。
柴野父親是一名緝毒警察,年輕的時候去當了卧底,本來可以成功的全身而退,但是卻還是不小心暴露,被毒販殘忍殺害,找不到屍首。
父親做卧底前狠心和母親分手,卻沒想到母親已經懷了他。父親當卧底期間,每天最大的希望就是母親,他也曾想過成功的那天回來向母親求婚。
可是,母親永遠也沒等到那天,父親也從未知道柴野的存在。母親說,她知道父親要去做什麼,知道他要做的是一件大事,一件關乎到性命的大事。
所以既然他要隱瞞,她就裝作不知道。只是沒想到的是,等到的是他死亡的消息。所有人都以為她會很悲傷,結果沒想到的是,她很平靜,很平靜的把自己嫁給了他。
拍了沒有新郎的婚紗照,舉辦了一場沒有新郎的結婚典禮。父親的家人心疼她,一狠心說不認她,讓她自己去找別人,這一輩子都別去找他們,這一個狠心,連自己的親孫子也從未見過一面。
母親似乎也不在意,把父親的撫恤金偷偷放在了兩位老人的門縫裡,然後獨自帶著柴野離開了。
母親是個堅強的人,柴野幾乎沒見她笑過,她從未怪過父親,也從未給柴野灌輸過任何負面的思想。
在信中她說,她終於撐不住了,終於可以去見他的父親了,她為柴野驕傲。她向柴野道歉,從小到大沒有給予他一個溫暖的家庭,但他希望柴野能有一個溫馨的家庭,遇到一生所愛的人。
柴野最後把房子賣了,把錢存進了母親給的那張卡。母親不在了,他沒有家了。
此後,從學校到部隊,一路摸爬滾打,眼神愈發的堅毅,新兵口中的魔王,老兵眼裡的優秀兵。
進入了特種部隊,經受住了常人難以想象的考驗,成為了特種部隊的一員。
是最年輕的中尉,但是他總會覺得心裡少了什麼。直到有一次休假,他終於出了部隊。聯繫了蔣思寒,蔣思寒大罵他沒有良心,這麼久都不聯繫。
蔣思寒帶著他去姜念家蹭飯吃,他見到了許久沒見到的姜念,還是和記憶中一樣,一笑起來,眉眼彎彎的,像月亮一樣。
神奇般的,在部隊里的沉悶壓抑來到這裡后都煙消雲散了。他喜歡這樣的環境,喜歡這樣溫馨的氛圍。
於是,在每一次他執行完任務回來后,無論怎樣都是厚臉皮的來姜念家蹭飯。他覺得似乎只有這樣,他才知道世界上還有美好的東西存在,他就會忘記戰場上的那些血腥恐怖的畫面。
每位上過戰場的特種兵很大概率會患上PTSD,柴野很不幸的是那其中之一。他坦然接受了這個事實,積極配合治療。
但大多數時候,他覺得自己是沒有問題的,能吃能睡能開玩笑。或許他不知道的是,心底的那個女孩給了她很大的支撐。
曾經大壯問大家,怎麼樣才叫喜歡一個女孩子?揚子逗他,「你會想上她一輩子。」
所有人都大笑起來,部隊里露骨的玩笑話總是經常發生。只有柴野看著遠方,心裡否認:不,你會想保護她一輩子。
在姜念出車禍時,他強迫著自己保持淡定,不能有逾矩的行為,但在姜念再次送進手術室搶救,他獨自跑去了安平寺,從山腳一步一步跪拜到山頂。
他不信佛,但他卻不得不抱有一絲希望,或者真的能成真。求得了平安繩,他卻回了部隊,再次出任務去了。
每天都期待能夠有好消息,但出任務回來后等到的卻是姜念的信。
「嗨,柴野,柴中尉。
我是姜念,很抱歉這封信可能給你帶來壞消息了。人來這世上本就是走一遭,很幸運,我走過了,看過了,也沒有遺憾了。
之前還說如果你出任務寫遺書別再寫給我了,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沒想到,我還是給你寫了。
不用感到悲傷難過,不用惋惜。
很高興認識你,願你能夠平安順遂,遇難成祥。
最後,雖然有些不好意思,但是拜託你,我不在的時候,照顧好我的小哥哥,也就是蘇嘉言,謝啦。
姜念」
一直沒有她的消息,他是慶幸的,但看到她的信的時候就覺得沒那麼慶幸了。腦子嗡的炸開,他忘了自己還在部隊里,那一刻腦子裡想的只有趕緊去看她,便什麼都不管不顧的跑著去了。
最後被糾察抓了回來,降了軍銜,關了禁閉,寫了檢討,開了批鬥會,每天迎接他的是一輪接一輪無休止的處罰。
但他像個木頭一樣,不反抗沒有知覺。
揚子看他這樣不忍心,但不論他們怎麼求情都不行,部隊是有紀律的。最後無奈的悄悄聯繫到了蔣思寒,知道了姜念的消息。
告訴柴野薑念沒事後,他又才像活過來一樣。還拜託揚子讓他請蔣思寒送了一隻布偶貓給姜念。
他知道代替不了小五,但至少能陪伴她一陣子,那也很好了。
但是,柴野再也沒有去見過姜念,就算休假也沒再出去過。他遵守了當初在安平寺許下的諾言,如果姜念平安,他可以一輩子不見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