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劍而生
第三章
戴好手套,九黎不再跟顧長凌閑話。
他抓過隨時可能枯萎的草葉,用力擠出汁水,灌入葫蘆嘴裡。
這蔓草汁液觸膚即化,滲透性極強。但不知那手套是什麼材質做成的,完美地阻隔了汁液的滲透。
九黎的動作已經儘可能地快,但才擠了兩株,那把草葉就全部枯萎了。
「做什麼這麼著急啊,一刻都等不得……」
九黎可惜地嘆了一聲,讓顧長凌再去弄些上來。
怕藥性相衝,他十分奢侈地用蔓草汁水將玉葫蘆清洗了一遍,確認沒有酒液殘留,這才真正開始收集草汁。
左右這裡的蔓草非常多,不多時就裝了滿滿一葫蘆。
九黎將它捧在手裡,眼中滿是喜悅。
他動了動鼻子,一邊嗅聞藥性,一邊感嘆道:「可惜,之前為了對付那些小人,把東西都糟蹋了。就這酒葫蘆,還是我千小心萬小心才保住的,不然還能裝走更多——」
聲音一頓,他臉上的笑容陡然僵住。
顧長凌忙問:「怎麼了?」
九黎顧不上回答他,抖著手把葫蘆塞嘴擰開,頓時滿臉慘相。
「沒、沒了……」
察覺到手裡的葫蘆變輕的時候,他的心就涼了半截,現在剩下的半截也涼透了。
他強撐著讓顧長凌再去拿些草葉回來,一次又一次地裝滿葫蘆,又一次一次看著草汁憑空消失。
反覆再三,再多的僥倖也被打破了。
「啊啊啊,怎麼會這樣!!!!」
九黎哀嚎,幾乎沒哭出來。
顧長凌看著,一個沒忍住笑出聲,被九黎一雙通紅的眼睛死死盯住了。
「……」
顧長凌咳了一聲,收起笑容,正色道:「這地方的東西十分詭異,一般的東西怕是存不住。」
「那該怎麼辦?啊?你說!該怎麼辦!」
九黎簡直百爪撓心,捏著玉葫蘆對顧長凌吼道。
說的什麼風涼話,拿不到蔓草汁,對他有什麼好處!
顧長凌看他真的要哭了,拳抵唇邊擋住了笑,清了清嗓子說:「這些石頭長在草的地盤上,說不定能拿來用一用。」
九黎眼睛一亮,「你說的很有道理啊!」
石頭和石頭底下有一環碎石灘,阻隔了蔓草的長勢。都說萬物相生相剋,這石頭長在這裡,定有它存在的意義。
於是他催促顧長凌到下頭拿些碎石頭回來,興沖沖地接過一塊——差點沒抓住,砸自己腿上。
「怎麼這麼沉?」
九黎趕緊丟開了,滿臉奇異。
他剛才拿在手裡的不過鵝卵石大小,怎麼就沉到他拿不動的地步了?
顧長凌先他一步體會過這石頭的重量了,也是因此,這一趟下去,他才帶了三塊碎石回來,個頭都不大。
顧長凌拿著一個鵝卵大小的石頭握在手裡,墜崖之後,他的佩劍就遺失了,匕首也不得力,只能親自動手。
他運起內力,用五成氣力一捏——
石塊完好無損。
八成功力,九成功力……
直到全力一握,石頭才被捏碎一點石皮,落下些許粉塵來。
「……」
「……」
兩人面面相覷。
「這……」九黎咽了咽口水,「這未免太結實了吧?」
雖然他不那麼客觀地認為,顧長凌的身手不及自己的義兄。但之前那番驚險逃生,顧長凌的內力之雄渾、武功之高深,是毋庸置疑的。
饒是如此,竟然也奈何不了這小小的石頭。
九黎眼裡的希冀一下子落了下去。
他頹喪地坐到大石上,仰天長嘆:「入得寶山竟然只能空手而歸,慘,慘啊……」
他鼻頭泛酸,悲從心來。
正想罵賊老天兩句,卻忽然聽見一陣簌簌響動,不由扭頭看過去。
這一看,九黎瞪大了眼睛。
「咦?!」
只見顧長凌拿著一把不足巴掌長、黑黝黝的小劍,正對著石頭比劃。
劍鋒所過之處,剛才讓顧長凌都莫可奈何的石頭,就像任人雕琢的木頭似得,一個削一個準!
「這劍——」
「別湊過來!」
顧長凌突然向後疾退,一直退到大石的邊緣才停下來。
九黎被他吼得一愣,舉在半空的手僵了僵,訕訕地放了下來,不高興道:「小氣什麼,我還能搶你的東西不成?」
顧長凌沒說什麼,只用小劍朝石頭外比劃了一下。
也沒見他怎麼發力,就那麼輕描淡寫的一劃,腳下的大石居然就被他削掉了一層皮!
顧長凌問他:「還想過來嗎?」
「……」
九黎撐著手往後挪了挪,搖頭,再搖頭。
顧長凌微微一笑,就地盤膝坐在大石邊緣,繼續處理手上的石頭。
不多時,一個一指長、三指寬、圓肚細頸的石瓶胚子就出來了。
這石頭也不知道是如何生成,除去灰褐色的石皮,內胚卻是比翡翠更透亮的藍綠色。質純和潤,比九黎從前見過的所有玉石都要賞心悅目。
單隻看著,完全想象不出,它是那麼堅硬。
再看顧長凌。
他將內力灌注到黑色小劍上,劍氣對著石頭瓶子一掃蕩,不費什麼力氣就將瓶子掏了膛,再削瓶塞,便就收了小劍,走了回來。
「先試試得不得用。」
他把藍綠石瓶遞給九黎,後者接過,眼睛又是一亮。
藍玉瓶放在手心稍顯玲瓏,分量卻不含糊,約莫有半斤重。
觸手溫潤,九黎將它舉在眼前細看,在餘暉下彷彿能看到有水潤的線條在藍玉中流轉,清透如凝脂,煞是好看。
「這石頭……不簡單啊。」
這麼感慨了一句,九黎就催著顧長凌再取些草葉來,忙不迭地擠進石瓶中。
小心裝滿三分之二,他數著時間,趕在草葉枯萎前,將瓶塞塞上了。
接下來就是等待。
九黎心裡百爪撓心似得,時不時就將石瓶放到眼前瞧一瞧。
這麼熬著時間,一炷香過去了,一刻鐘過去了,半個時辰過去了……
「汁水還在!這石頭果然能用!」
九黎大喜過望。
他笑得見牙不見眼,再想不起來要對「死對頭」顧長凌甩臉色了,一疊聲地催他多做些石瓶來。
接下來便是水磨工夫了。
兩人各佔大石的一頭,顧長凌拿著那柄黑色小劍做瓶子,九黎在另一邊看著。
看了一會兒,他忍不住問道:「以前聽那幾個老不死說你含劍而生,是天生的劍客。說的,該不會就是這柄小劍吧?」
顧長凌的動作一頓,不慎削壞了手中石胚。
換了一塊石頭,他道:「你問這個做什麼?」
九黎頭皮一麻,「還真是啊……」
從前聽說這說法,他一概嗤之以鼻,認為凌雲劍派那些老不死為了抬高顧長凌的身價,什麼瞎話都敢掰扯。
直到今時今日見識到了這把小黑劍的不凡,想到過往種種傳言,這才出言試探。
哪裡想到,居然真的是真的!
他滿心糾結,覷著顧長凌,琢磨他騙著自己玩的可能性,小臉都快皺成一團了。
顧長凌看著好笑。
他心裡放鬆下來,閑話一樣說道:「我生下來就長了四顆門牙,嘴裡咬著這柄劍,當時只有小拇指那麼長吧。然後,這劍就鑽到我肚子里不見了,把我爹娘嚇壞了。」
「嘶。」
九黎倒吸一口涼氣,「鑽進肚子里去了?!」
這麼鋒利的劍鋒,還不得腸穿肚爛?!
然而事實上,那柄劍就像是憑空消失了,小嬰兒活的好好的,什麼事都沒有。
顧長凌:「我到凌雲之後,門中派人核查身份,聽說了這事就報了上去。掌門因此召見我,摸過根骨后,當場便收我為徒了。」
「哼,沽名釣譽之輩。」
哪怕顧長凌的師父、凌雲劍派先掌門,就是九黎的生父。提起他來,九黎也沒有一點好臉色,眼中更閃過濃濃的厭惡。
他轉過頭平復了下情緒,才又回頭好奇道:「那這劍就一直在你的肚子里?不疼嗎?你剛才又是怎麼將它拿出來的?」
顧長凌瞧了他一眼,手指轉著快成型的石胚,說道:「這種隱秘之事,沒好處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你!」
自感被他戲耍的九黎氣得一鼓腮幫子,剮了他一眼,「愛說不說,我還不稀罕知道呢!」
顧長凌哈哈一笑,說道:「其實我也不知道它平時藏在哪裡,不過如果我想要用的話,它就會自動出現在我手裡了。」
「這麼神奇?」
九黎少年心性,很快就把剛才的不快忘得一乾二淨,追問道:「你說它還能自己長大?那它吃的什麼?不會是你的精血吧?」
顧長凌:「我不知啊。反正就是一柄劍,除了鋒利了點,也沒別的。」
九黎咬了咬食指關節,想了許久也沒有頭緒,最後感嘆道:「江湖之大,果然無奇不有。」
「誰說不是呢?」
顧長凌也笑了笑。
而他沒有告訴九黎的是,自他滿了十五歲,這小黑劍的大小便就能變化自如了。小如銀針,大如七尺青鋒,劍鋒處凝成銀白鋒芒,隱隱有雷霆之相。
但自從來了這裡,小黑劍就又變成這副模樣了。
彷彿,是氣力耗盡,陷入沉睡一般。
顧長凌心裡早有懷疑,他們之所以墜崖未死,反而掉進這個處處充滿神異的地方,就是黑劍所為。
但這些猜測,目前也無法證實。
就算證明是對的,於眼下的局面也沒有任何幫助,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顧長凌沒再說其他,只囑咐九黎道:「我這劍沒人見過,出去后你可別聲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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