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眷戀
夢境。
少女坐在鞦韆架饒有興緻地看不遠處坐在蓮花池旁赤腳捉弄魚兒的某人。
一身薄衫,霜白的發鋪在脊背,髮絲細長,綿延至腰際,如雪的髮絲堆在那截瘦腰,琴姬笑著笑著看紅了眼:白髮明耀如仙,可阿景的頭髮是怎麼白的呢?
那定然是一段說出口就心酸的故事。
白日赴宴見過心思各異的男男女女,窺破了墨棋的遭遇,勾起她潛意識裡一直不願承認的軟弱情緒。人在脆弱的時候很容易多愁善感,她也不例外。
琴姬走下鞦韆架,蓮步輕移從背後抱住她的恩人,不說話,臉緊緊貼著晝景單薄的背,許久方道:「怎麼不理我,魚兒有那麼好玩嗎?」
「魚兒不好玩。」晝景輕笑:「舟舟,你到我這來,我抱著你說。」
少女面色微羞,頓了頓,將腰身湊近,下一刻被人伸手撈入懷。小驚了一下,身子倒轉的一晃能清晰看到蓮花池裡錦鯉在吐泡泡,她摟著晝景,嗔道:「你這樣抱我,不怕我一頭栽進池子?」
晝景抱著她,一手撫背,一手扶她腰側,長眉上挑:「有我在,會讓你栽進去?還是說舟舟想落水當一回美人魚?」
琴姬認真想象自己變成美人魚和她在水池共渡的畫面,明眸燦笑:「好好的人不做,才不要當魚。」她一指點在晝景眉心:「你又挑逗我。」
「誰讓我喜歡你呢。」晝景褲腿挽著,細長的小腿晃晃悠悠,腳趾時而撩過水麵嚇跑膽小的錦鯉,她道:「不開心的事要說出來,不說的話,我帶你去水裡游一圈。」
她看起來沒開玩笑,用腳丫子想想都知道落了水她定然不老實,琴姬抿抿唇,瞅著眼前那對薄唇,上身前傾吻在她唇瓣。
蜻蜓點水的一吻,她眸子情意昭昭,頭埋在晝景頸窩:「白日發生了一些事,我忽然醒悟自己沒有那麼厲害,你教我的道理,都是強者之道。而我很弱,想做,做不好。」
「發生了何事?」
「就是……」
她不想教恩人在夢裡為她擔憂,不想害她不開心,關乎墨棋和崔九郎的事說得隱晦,架不住晝景滿身的心眼。
心念稍轉晝景眸光幽幽,怕嚇到她的姑娘,歪頭親她頸側白膩的肌膚,弄得人痒痒的,琴姬坐在她腿上難耐地掙了掙,氣氛轉好,晝景這才放過她,語氣輕柔婉轉:「不怕的。舟舟。」
她嗓音綿柔淌進了人心坎,琴姬眸子濕潤,氣息急促地獻吻。
好一番激情熱烈痛快釋放,她嗓音含媚:「我不怕豺狼虎豹,大不了就是一死,人生在世,清清白白來,清清白白走,挺好的。死不可怕,怕的是我死了,就再見不到你了。」
「胡說什麼。」晝景摟著她:「別說那個晦氣的字,才多大,還沒嫁人,多的是你沒見過的景、不知道的事,怎麼能喪里喪氣毫不留戀紅塵?」
「紅塵有你才是我逗留的意義。」少女唇瓣紅艷,水潤光澤,一張一合說著動人的情話:「沒有你,紅塵不過是遲早會消逝的過眼雲煙。沒什麼難以割捨的。」
她孑然至今,就算現在放下都沒絲毫眷戀。唯一的眷戀在夢中。
晝景自責不已:「是我的錯。」
琴姬被她逗笑:「怎麼就是你的錯了?分明是我性子太古怪,想法偏激,和大多數人格格不入。」
「哪有古怪?古怪的人多了去了,你算哪個?」分明是得到的愛太少,怕受傷,封存了全部的熱情,不給人灼.傷自己的利器。
「恩人……」看她眼圈泛紅,琴姬後悔不迭,頓時手足無措:「我說錯話了,你莫要……」
「誰要哭了?」晝景額頭貼著她,笑道:「心疼你罷了。」
「我都不疼,你也別為我疼。」
「嗯。」
琴姬靈機一動,嬌聲逗她:「不讓你心疼,你就真的不疼么?」
晝景笑得美艷風流,唇瓣若有若無擦過她的唇,氣息交纏:「怎麼疼?這樣嗎……」
-
白玉暖池,水霧翻騰,少女喘.息著醒來,恰是玉山起伏,寒梅抖落,欲.態朦朧的杏眸盈盈若水,俏臉緋紅。
驟然從夢裡醒過來,她羞窘地緩上片刻,意識到還在水中,琴姬腿腳失力地倚靠在玉璧,頭顱揚起,脖頸淌下一滴香汗。
美人窈窕,水珠順著嬌軀輕盈滑落,婉轉沒入雪白溝壑與池水融為一體,情狀撩人,此等風景,卻問浩渺世間有誰可見?
少女雙腿併攏屈膝,臉上熱意遲遲未散,隔著道門,花紅擔憂的聲音傳來:「主子,主子你還好嗎?」
還好嗎?琴姬垂眸,不好,她現在一點都不好。恩人可真是……
念起夢境種種,她捂著臉低低喘了聲,要命的是怎麼都逼不退那點情.熱那點羞。
「主子?主子?」花紅擔心她在裡面睡著:「主子你沒事罷?」她心裡急躁,不敢推門而入,主子向來不喜她們貼身伺候。
「無事。」
低啞音色穿門而來,比素日少了六分寒,莫名聽得人耳朵發癢,花紅放下心來。
琴姬委屈地眼眶泛淚,未經人事的姑娘對於情.事敏感,心裡敏感,身子更敏感。委屈夠了,她抬腿從暖池走出來,思忖再三,赤著一對玉足來到等人高的銅鏡前,鏡面誠懇地映照出不著寸縷的影。
細細觀賞,暗暗羞澀,她想著心愛的恩人,感受著深處初初落下又要上涌的異樣,她罵了聲「沒出息」,一件件穿好衣服,不敢再回到夢裡。
門打開,花紅被她眼角眉梢極少見的柔媚艷色驚得沒了言語。
琴姬耳尖發紅,好在有髮絲遮掩,她輕描淡寫地一瞥,對上那雙瀲灧的水眸,花紅驀地紅了臉,迭聲告罪。
「晚飯可有備好?」
「備、備好了,主子現在用么?」
「嗯。」
走出內室的門,花紅搓搓臉:主子這麼美,誰招架得住啊。罪過罪過。她給了自己一巴掌。
柳綠隔著幾步路就看她自虐,走進前來,笑:「你這是幹嘛?」
「沒幹嘛,手癢。」
「……」手癢打自個臉做甚?有毛病不成?柳綠沒多問,話音一轉:「主子說了要用晚飯嗎?」
她剛提起,花紅「哎呀」一聲:「說了說了,你快送進房裡去!別把人餓著!」
笑話。餓著誰都不能餓著她們年輕貌美的小主子啊。柳綠溫和著眉目腳步輕快地走開。
向來早睡的人今晚磨磨蹭蹭夜深了都沒挪到床榻,閨房的窗子開著,晚風吹拂,帶著夏日獨有的餘溫,連同花香拂過少女欲說還羞的芙蓉面。
拿出勇氣來,琴姬脫履上榻,起初心緒還亂,亂了一陣,麻木了。
她笑自己羞怯,笑過之後,心情愉悅地入夢找恩人『算賬』。
一夜好眠,無夢。
醒來窗外天色明朗,喜鵲在枝頭叫。
沒能入夢得見恩人,琴姬將這歸於自己太累的緣故。早知如此,昨夜何必糾結晚睡?
眉間存著遺憾,在這想起來就美好的清晨,期待下次和恩人夢中相會的場景。很快她彎了唇,掀被下床,開始一天全新的忙碌。
昨日崔老爺子七十大壽,前去赴宴的唯有琴棋書畫四人。風聲就是這麼傳出去的。
一夜之間流言如雪花漫天飛舞,茶樓酒肆都在議論流煙館館主出城一事。
說到這位館主,眾人知之不詳,曉得她背後有得罪不起的大靠山,但那靠山是誰大家都不清楚。
久而久之流煙館被蒙上一層神秘面紗,想揭開那道面紗一窺到底的人很多。昔年在館主手上吃了虧,現在趁虛而入想動一動這座高樓的人不少。
再則遊盪花叢的浪蕩子最引以為傲的一句話不就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四才女得其一,這輩子都值當了。
沒有館主坐鎮館中,有心人在背後煽風點火,勛貴世家養出來的紈絝們天剛亮就堵在館門外。
前堂的下人匆忙來報時,琴姬妝容未成。
隔著一扇門,她坐在梳妝台前好生梳發,半晌問道:「來的都有誰?」
「墨家嫡次子、明家三郎、十一郎、吳家四郎、崔家九郎,還有雲川書院的學生。」
-
「怎麼回事?琴棋書畫四女沒一個現身,是不是瞧不起本公子?」墨二郎摔了酒杯大呼小叫。
「這說的哪裡話。」
崔九郎翹著二郎腿把玩腰間佩飾,聞聲抬起頭。
墨棋被他眼裡的戲謔勾.引看得心慌。
蓮殊笑意在眼底轉開:「墨二公子好大的火氣,是哪個不開眼的得罪你了?」
四女來了兩位,墨二郎眉開眼笑:「哪裡哪裡,分明是我想妹妹們了。想卻不得見,火氣壓不住,是我的錯。」他重新取了杯子,連飲三杯:「若有衝撞,向妹妹們賠不是了。」
雲川書院的學生聽得皺了眉,流煙館是談論斯文的書香之地,多了這些渾人,好端端的地方被弄得烏煙瘴氣。
紈絝們來勢洶洶所圖不過一個色字。有學子明哲保身扯了同伴衣袖欲走,也有幾個傲氣不畏權勢執意留下來。
蓮殊左右逢源和他們有說有笑,墨棋尋了機會走出門和崔九郎私會,她心裡忐忑:「你什麼時候來娶我?」
崔九郎憐愛地撫摸她的臉:「急了?」
「你……」她忍羞道:「我和你說正事呢。」
「我要辦的不也是正事?」他不管不顧地把人壓在牆上。
後花園花香怡人,墨棋沒想到他半點不顧及她身為女兒家的體面,上次在崔府是,這次還是。
光天化日,此地隨時都會有人來,她一顆心冰涼絕望,惶恐至極,急著要推開,奈何力氣小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就在她急得哭出來時,砰的一聲悶響,崔九郎衣帶松垮著緩緩倒下。
琴姬手裡拎著一根粗壯的木棍,冷清清的,陽光灑落髮間為她覆了一分暖,她別開眼,惜字如金:「穿好衣服。」
清冽冽音色入耳,墨棋哭花的臉轟得燒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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