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還卿一缽無情淚
落日最後一抹餘暉從春妃居住的宮殿上隱沒時,春妃還獃獃地坐在鳳座上,對手裡的白玉茶盞凝視著,清冽的茶水映著她浮波浩渺的眼神。她望著望著,不禁淡淡地笑了,如此陌生卻又如此熟悉,她無聲地吁了一口氣。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自己,一個淪落風塵的女人,為了抓住得來不易的生活,其中付出的艱辛。
當初看到秋原那俊俏中帶著一抹邪氣的眼眸,心便沉淪下去。曾經在夜深人靜時心中勾起微微漣漪,曾經在與他的溫柔細談中牽扯出絲絲柔情,可是,每次就在眼前的幸福,卻在秋原那幽深難測的眼神中消失了。從秋原那漫不經心的模樣里,她知道秋原從來沒把自己放在心上。後來,看著他把自己從貧賤命運解救出來,接著獻給了趙王,才知道他是利用自己。有人要利用自己,自己也要利用別人,她要緊緊抓住這種機會,儘管幸福已經不在,卻要為了活著而努力。她知道,只要活著,不就是逢場做戲,籠住那個端坐在龍椅上的九五之尊。
想著想著,春妃又不由得記起當年那段美好的時光,自己做梁國公主的時候,也是父王母后的掌上明珠,過著無憂無慮的幸福生活,就因趙國發動的一場戰爭,侵併了自己的國家,男的發去服勞役,女的全都發往教坊,作為樂妓。因她是金枝玉葉的身份,便被迫迎客賣藝。她有華貴的出身,自幼精通歌舞音律,有較高的文化素養,因而來往接納的大都是趙國的高級官員。那些人見她姿色出眾,風流媚態,與眾不同,問津造訪者源源不斷。那種悲屈忍辱的日子,不身臨其境,誰又能體會呢?多少次她看著黃河之水,想跳下去,可是黃河水能洗凈她身上的污垢嗎?既然連死都不怕,世上就沒有可怕之物。洗不掉,那就活著,哪怕是不擇手段地犧牲另一個無辜的女子。
我不害人,人必害我,我只是一個為了生存不擇手段的女子。想到這裡,她冷冷一笑,帶著長指甲的手,不由地深深插進椅子扶手的夾縫裡。我恨,命運何以如此待我,為什麼我是公主,都飽受摧殘,一個出身卑微的村婦,卻過上了尊貴無憂的生活,要不是在太後面前造謠安妃,宮中那麼多人喜歡她,趙王的寵愛被她牢牢霸佔,老天掐斷我一個公主的幸福生活,讓自己生命里沒有圓滿,只有殘缺,沒有快樂,只有背井離鄉,寄人籬下。我要使盡各種魅惑手段,來保護自已,迷惑趙王,剷除異己,一步步走向王后的寶座。如今地位鞏固,先使出手段對付太子和公主,使自己的兒子以後登上太子之位。
上次公主出宮,她派去追殺公主,失手而歸,讓她很是惱火:這些笨蛋,平常嘴巴巴滴,一到實戰就不行。
眼看著李牧回來,猶如給太子增加了左膀右臂,光靠自己的力量,是不能抗衡的,還得需要大人出手。想到這裡,她打扮了一下,吩咐身邊的婢女去把總管請來。
總管秋原不緊不慢地踱步進來,不像別的奴才那樣奴顏婢膝,帶著一股自然天成的高貴氣質,即使施禮也是那麼尊貴不可一世。
春妃朝身旁的侍女一使眼色,侍從們退了下去。
秋原大模大樣地坐下,冷淡的說道:「什麼事?」春妃道:「大人,現如今李牧已經回來,太子如虎添翼,我們應該採取什麼行動,才能動搖太子的根基,還有…」春妃咬牙切齒道,「安妃那個小賤種,也不能留。」
秋原斜睨她一眼:「那個小丫頭不足掛齒,你不要對她下手,她只是個無足輕重的角色。」秋原沉聲道,「做什麼事情不要自己做主,上一次你半路偷偷暗殺她,他們已經起了疑心。以後做什麼事情都要三思而後行,不能打草驚蛇。」秋原頓了一下,「我知道你的心思,是想取代安妃,讓你那才出生幾天的小兒子登上太子之位,秦王已經重金賄賂了郭開,我們從他身上下手。」秋原帶著不快的語氣道。
春妃心裡覺得委屈,卻不敢違抗:「是,我知道錯了,求主子原諒。。」春妃的淚已落下,哽咽著。
秋原心裡討厭春妃的這一套,那種哭啼啼的嘴臉。不過他臉上還是裝作不忍的神態,長長地嘆了口氣,慢慢伸出一隻手,拍了拍春妃抽動的肩膀:「算了,原諒你這一次,下次發現,定斬不饒。」
春妃聽后,身形一滯,強忍著沒有再哭出聲來。
秋原輕嘆一聲,歉然一笑:「你放心,很快會讓你的兒子如願以償。」
春妃一聽,有說不出的高興,抬起頭來,故意按了按自己半裸的酥胸,長舒一口氣,嬌聲道:「謝主子。」她的精心裝扮,再加上固有的姿色,不相信秋原不被她的風情所吸引。
秋原這才注意到春妃內著一件緊身紗衣,臉上一雙長眉神采飛揚,他嘴角逸出一抹妖魅的笑容,饒有興趣地看著她:「你的手段還是用來對付趙王吧?」說罷,用手指輕彈她那雪白的臉頰,俊美的眸子落在她半合著的眼瞼上,柔聲道:「你看,豆豆都出來了,還有粉刺,你這樣怎麼能迷住趙王?」
當春妃聽到秋原那迷死人不償命的聲音,說著如此破壞心情的話,禁不住羞愧難當,低頭道:「是,我知道了。」
「好了,我不想操太多心,我還要大事要辦。」秋原站了起來。
此時春妃心旌搖蕩,眼神驟亮,突然抓住秋原的手,原來她手指一粒迷藥引誘秋原,反進入自己口中,此時藥力發作。
秋原看著手上傳來一種微熱的感覺,他微笑地抬起頭,見春妃嬌艷如花的臉紅通通的。春妃還以為秋原心有所動,即刻用那美麗可人的臉輕輕地磨蹭著秋原的手背,就像一隻迷人的小貓等著主人的召喚。眼見得春妃柔滑細膩的臉蹭著自己,秋原的臉不由一沉,用手輕輕對她腦門一彈,「迷藥是用來對付趙王,你自己用了不太合適,做什麼事情不能讓別人知道。以後在宮中要嚴加註意,李牧那小子機智而狡猾,不是那麼好對付的。在宮裡我們雖然安排了很多耳目,還是小心為妙。」
春妃早就知道秋原的手段,她知道他心思通透,膽識見地與自己比,有過之而無不及,此時,心中一凜。這些反應,秋原都看在眼裡,此人也好,彼人也罷,在他那裡,都是棋子。因此,他毫不隱瞞地說道:「我知道你不光是為了你兒子當上太子,也是為了對趙王展開報復。我不是不讓你報仇,你這一生,本就是這樣而活著的,我會幫你報仇,只是你自己不能輕舉妄動。」
春妃的身子忽然冰冷僵硬起來,她本不是來享樂的,她來趙國的最初目的也是報滅國之仇,奪家之恨!
春妃的心中此刻如明鏡一般,隨著秋原漸漸遠去,再也聽不到一絲聲音,她方覺嚇出了一身冷汗,她逾矩了,他竟然放過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