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塵盡散(一)

前塵盡散(一)

可奇怪的是,就在他以為他會在眾目睽睽下暈死過去的時候,一陣清潤溫雅的感覺自心口蕩漾開來,如同萬千觸手從心臟處向四周蔓延。

只那麼一瞬間,他整個人有一種被什麼清洗過的舒暢感,疼痛消失不見,宛如新生。

李震黎詫異地盯著分明蔓延到手腕的黑線,眨眼間,消失不見,晃動著時不時靠近他心臟的冰冷,讓他猛然意識到,是母妃給他的那塊兒玉牌在發揮作用。

他自嘲一笑,難怪不讓他摘下來。

「我沒事。」李震黎一說話,才驚覺,那陣疼痛讓他的喉嚨一緊,連聲音都嘶啞了些。

「好啦,你們父子情深也演夠了,本王沒耐心陪你們玩兒了,說起來,這事兒,你們得好好感謝太上皇,若非是他,又豈會又今日這真相大白不是。」

東王的聲音適時傳了來,帶了些嘲諷,帶了些大局已定的自傲。

「你既已得手了,又何必把朕供出來呢。」太上皇緩緩站了起來,他用手拍了拍褶皺的衣衫,嗔怪道。

天徽帝雙目緊閉,嘴角微微又溢出了些許血絲,他一臉無可奈何地

呢喃道:「太上皇……」

太上皇蔑視了他一眼,居高臨下的說道:「你這皇位也坐得夠久了,是時候退位讓賢了,慧行。」

這話一出,在場所有人屏住呼吸,今晚這信息量有點大啊~

慧行?慧行王爺?民間的那個謠言,難道是真的?

今年一定是風頭不好,接連出事,這小瓜大瓜接連著被爆,不容易消化啊。

李震黎和逍遙木然地望著天徽帝,果然,他不是慧敏太子。

可太上皇此時說出這些是為什麼呢,李震黎謹慎地看了他一眼,下意識的想到了什麼。

他脫口而出:「原來你才是這一切背後的操縱者,是你。」

是啊,他怎麼忘了,無論是杏林院、慧敏太子一事還是皇位、政權更迭,都發生在四十多年前。

「哈哈哈……看來你還是比你父皇聰明些,只是,有些可惜了。」太上皇讚許的看了他一眼,而後連連搖頭。

不受控制的人,只會有一個下場——棄子。

他想過扶持李震黎,畢竟他恨天徽帝,所謂朋友的朋友就是敵人,可李震黎終究不是在上京城內長大的,又曾領兵打過仗,是個不好拿捏的刺兒頭,若是扶持他,只怕會倒行逆施,最終反噬到自己身上來。

在眾人僵持不下時,一陣嘹亮的聲音響起:「可不可惜的,你說了不算。」

眾人順著聲音的方向,紛紛側頭朝殿外望去。

大殿外站著十幾個人,宸妃站在最中間,左側站著風輕輕,宸妃的右側站著仙樂,三人身後是五大家族的族長,再其後,十多人費力地抬著什麼,黑布遮得嚴實,一時半會兒也瞧不出來是什麼。

說話的正是風輕輕。

「宸妃?宸妃娘娘……」

「鬼,鬼啊!」

「是宸妃娘娘,她還活著!」

皇後站在東王的身側,她望著徐徐走進來的人,精緻的五官扭曲成團,還是記憶里的模樣,彷彿歲月在她身上按下了暫停見,美人遲暮竟逃過了她。

「宸……宸妃!」

這怎麼可能啊,當年她可是被自己灌下了毒藥,最後火焚在鳳徽宮,怎麼可能還活著!

她顫顫巍巍地伸手指著宸妃,驚嚇道:「宸妃,你還活著!」

宸妃抿嘴一笑,輕起薄唇:「托皇後娘娘的福,我還活著。」

在皇后震驚到顫抖的眼神里,宸妃一行徑直穿過東王和皇后,走到李震黎身邊,宸妃微微福了福身,朝著天徽帝行了一禮。

「臣妾見過皇上。」

「見過皇上。」

「老臣見過皇上。」

天徽帝看著他們幾人,勉強點了點頭,輕聲說道:「都起身吧。」

李震黎看了看風輕輕,又看了看宸妃,忽然意識到了什麼,他朝著宸妃輕聲喊道:「母妃。」

宸妃拉著兒子的手,關切的問道:「沒事吧。」

李震黎盯著她,搖了搖頭,道:「無妨。」

仙樂盯著太上皇,高聲一呼,大喊道:「太上皇,多年不見,可還認得出我是誰。」

太上皇先前沒認出來這同樣白髮鶴顏的老頭兒是誰,有虛了虛眼,眯著眼仔細瞧了瞧他,心下大驚,只一眨眼的功夫,啪啪的掌聲響起,他自高處放聲大笑。

「老匹夫,原來是你啊,終歸是朕太仁慈了,這些年你帶著杏林院的殘兵蝦將躲得可還辛苦?你們來了也好,也免得朕再去費心思找你們。」

仙樂望著他哈哈大笑一番,隨即喊道:「托太上皇的福,這些年過得也算清凈,沒想到太上皇一把年紀竟還學孩子們爭權奪位,安享晚年不好?何必勞心勞志,咱們啊,沒幾天可活了,又何必自找麻煩呢。」

「哈哈哈哈……老匹夫,說得也對,咱們都是上了年紀的人,可要操的心是一點也不少,你看你,走路都拄著拐了,不也是摻和到這一堆破事兒里了嗎?咱倆啊,半斤八兩。」

太上皇嗤笑一聲,捋了捋鬍鬚,這一晃四十多年過去了,想當年,他二人在府中一同習武練劍、同食同寢,竟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再見面黑髮變白髮,歲月悠悠數十載,他們已是上壽年紀了。

歲月啊,果真無情。

「你今日來,不是空手吧,你身後那是什麼,」太上皇歪著脖子朝他身後看了看,「難不成,老了老了,你還要來尋朕的晦氣不成。」

太上皇眯了眯眼,不知為何,他們身後用黑布蓋著的龐然大物叫他心底一陣不安,他總覺得那東西過於邪氣,讓他心神不寧。

仙樂大笑一聲,道:「哪兒敢吶,咱們來不過是為了一個真相大白不是,四十多年過去了,總不能叫離開的人一直蒙受不白之冤,難以昭雪不是,皇上這些年勤政愛民、一心為百姓謀福祉,咱也不能讓他白白承受了這麼多年的冤屈,對吧?」

「好啊,若你有這個本事,朕倒要好好聽一聽,若你沒這個本事,怕是今日走不出這昇平宮。」

仙樂哼唧一笑,朝風輕輕看了看,風輕輕點了點頭,命人掀開他們身後的龐然大物。

是一副玻璃種玉石棺槨,周身通透無雜質、水頭飽滿有光澤,在座的百官今兒算是開了眼了,這麼大一塊玉棺,豈是一般人力物力能窺見的。

黑布打開的一瞬間,隱約可見裡面躺著兩個人。

在座離得近的幾位上了年紀的老臣,一眼就瞧出了那玉棺里的人是誰。

他們不約而同的看了看玉棺里的人,又謹慎的看了看天徽帝,面露難色。

有人被嚇得直接癱坐在地上,顧不上形象了,有人斂息屏氣,就怕驚擾了上面的人,有人呆若木雞的窺視著四周,動也不敢動,生怕一個不小心,厄運降臨,禍至妻兒。

有人眼裡驚駭立現,一副見了鬼的樣子盯著天徽帝,嘴裡不停的嚷嚷道:「太子,太……太子!」

除了李震黎、李逍遙和風輕輕一行臉上略顯正常,其他人臉上的表情相當精彩。

楚瑜擔憂地看了眼逍遙,伸出手緊緊的抓住逍遙的手,逍遙回頭看了看她,朝她安慰的一笑,示意她別擔心。

所有人里,太上皇的表情最為豐富,他站在高處死死的盯著玉棺,瞧著裡面安然沉睡的人,陣陣驚駭略過心頭。

他嚇得大驚失色,跌坐在地上,寒氣自心口散開,凍得他渾身發抖,往日威嚴儀態消失殆盡。

他連連搖頭,眼裡的恐懼一點點放大,他蹬著雙腿不停地往後縮去,揮舞著雙手,胡言亂語道:「不可能,不可能,他不是被扔亂葬崗了嗎?他不是連骨頭渣子都不剩了嗎?」

仙樂冷笑一聲,吼道:「原來太上皇還記得他是誰啊,老朽還以為您安安穩穩做了這麼多年太上皇,前塵往事都忘得一乾二淨了呢。」

「他可是你兒子,你最為器重的慧敏太子,他死了,威脅不了你了,你怕他做什麼,來,快來看看啊。」

「混賬,你竟敢這麼跟朕說話,來人啊,來人啊,他把拉出去給我砍了,」太上皇胡亂喊道,眼睛在人群里尋覓。

忽地,他看到了東王,嚷嚷道:「東王,快,你要想登上皇位,快派人把些人都拉出去砍了,他們都是壞人,都是壞人……」

東王站在下方,也是一愣,眼裡閃過了太多東西,他盯著風輕輕看,盯著李震黎看,盯著宸妃看,最後又盯著皇上看,好像每個人都知道要發生什麼,就他不知道。

他忽然意識到會不會今天的婚宴就是一場陰謀,是別人做的局。是她風輕輕,還是他李震黎,又或者是站在高處的皇帝呢?

不知為何,他渾身仿若被人定住,動彈不得。

他也想知道,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父皇不是慧敏太子,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

他舉著劍,朝李震黎指著:「說吧,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

見他沒有動,太上皇破口大罵:「你個混賬羔子,朕瞎了眼了會選你這爛泥扶不上牆的東西,此時不動手,你以為之後你還有機會嗎?蠢貨!你個蠢到家的東西!」

仙樂冷眼瞧著他,轉過身來,看了看四周的的文武百官,和藹地開了口:「想必在座各位才俊多少有些不知所措,也不識這棺中之人吧,不用擔心,老朽不才,乃是杏林院的第九代長老仙樂,就由老朽來為大家做個回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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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來,原本定的是120章就該結束的,沒想到話有點多,大概還有幾張也就快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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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東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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