釣魚
秦晌朗聲大笑,轉過身去蹲下,陳籬僵硬地趴在他背上,秦晌托穩他,當即沖了出去。
一離開屋子,陳籬就一陣眼暈心臟驟停,隨即驚聲尖叫:「飛,飛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秦晌正帶著他施展輕功從屋頂上走,負重亦身輕如燕。
下頭北蠻兵叫囂著追趕,夜裡的火把俱都向他二人逃跑方向聚攏,適才藏身的民居已淹沒在黑暗中,卓統領應該暫時安全了。
但陳籬很快發現,飛檐走壁絕不是好辦法,小巷間或可藏身,空中卻如活靶子一般再無遮掩,北蠻特製的茅箭黑燕般從身邊掠過,箭雨中陳籬抖著嗓子喊:「秦先生,要死啦!」
「哈哈,放心,死不了。」
還是扛著好,起碼下半截安全,陳籬痛哭流涕,轉念一想,腦袋被射啥姿勢都不管用吧,他繼續哀嚎:「秦先生快想想辦法啊。」
秦晌左閃右避腳步更快,忽然身子猛拔高,說:「到了。」
「啊?」陳籬驚喜地往下看,發覺兩人正如鴻雁般向城門上滑翔,來不及思索這是到哪裡了,已落在在了一片黑暗中。
「陳大人會水嗎?」秦晌飄渺的聲音在半空中劃過。
陳籬呆傻回應:「不會,咋……」
「我教你。」
話音落,陳籬耳膜一震,整個人都浸入水中堵了呼吸,高處落水的衝力立刻就將他震暈了。
陳籬醒來時只覺寒冷刺骨,浸過水的衣服貼在身上跟冰塊似的。加之渾身酸痛,陳籬抖抖索索竟爬不起來。
「陳大人醒了?快來烤火吧。」秦晌赤膊燒柴,篝火的溫暖極大地鼓舞著陳籬,他努力爬起來,踉蹌著來到秦晌身邊,團身坐下烤火。
秦晌見了皺眉道:「衣服脫了,烤乾了再穿。」手裡的木棍示意架在一邊的濕漉衣物。
陳籬搖頭:「不用。」他是完全沒了力氣,覺得只要有火就得救了。
秦晌見狀強行去掉了他的衣褲,扔給他自己已乾的外衫,說:「讀書人體弱,荒郊野外夜裡冷,不能穿著濕衣服,會得病的。」
陳籬漲紅了臉,木木地應聲,問:「秦先生我們現在何處?」
秦晌替他晾衣服,道:「護城河南側丘林,此處隱蔽,且我們水裡洗過,狗鼻子尋不到我們,待天亮就去和卓統領會和。」
「好。」有秦晌在身邊,陳籬即使身處險境也十分安心,只要按他說的做,就一定能回去,陳籬深信不疑。於是取了秦晌烤好的河魚,填飽肚子。
「睡吧,今個你也累了。」
「好。」陳籬見秦晌並無休息的意思,問:「秦先生不睡?」
「嗯,我守夜。」
鉚祖城內,伊呼金樹得聞陳籬等人逃脫,大怒。他思量再三來到城內的一座玉石堆砌的宮殿,向屋主表明了來意。
「國師,南朝肥羊殺了我父王,又狡猾逃走了,請您為父王報仇。」
身著金線織花錦服的男人微微抬眼,俯視伊呼金樹,道:「廢物,三個凡人都抓不住。」
伊呼金樹後背冒汗,俯身低頭,告罪:「是,我無能,請國師幫我。」
男人挑起嘴角輕蔑地說:「幫你?恐怕不只要幫你抓人,還要幫你奪位吧,在你弟弟征戰回來之前……」
伊呼金樹抬頭,貪婪地看著男人:「只要我奪得王位,必會奉國師為尊,奪天下之後享半壁江山。」
男人環臂道:「你比你弟弟懂事,好吧,幫你一次,去城南丘林抓人,帶著我的符,別說是凡人,哪怕是元嬰期高手也難逃一死。」
得到許諾,伊呼金樹大喜,手裡憑空多出一枚閃著綠光的符,精巧無比不似人間凡物,雖不明白元嬰期高手是什麼意思,他著急抓沐懷詩,馬上告辭離開。
獨自一人時,男人水袖一甩,面前出現一面水鏡,映照出秦晌和陳籬篝火取暖的畫面。他又取出袖中小巧錦盒,撫摸著自言自語:「待此處事畢,將你送回本宗,也好討個赦令,從此在人間做個權貴,好過山中清貧。」
聽到他的話,錦盒似有所感震動了一下。
「秦先生,我們還要走多久?」半夜忽然被喚醒,陳籬渾身酸痛,又被催著趕路跟不上秦晌腳步,苦楚難當。
秦晌回頭,似有所悟,扶著他問:「我背你可好?」
陳籬慌張搖手:「不不不不,我也是男人,豈能讓秦先生背,太失禮了。」
秦晌向來路遠眺,皺眉道:「追兵就快到了,又不是沒背過,來吧。」不由分說將他負在背上,提速疾走。
陳籬羞憤難當,氣憤自己居然如此無能,但又無法。見前方似有火光閃爍,急問:「前頭…我們被包圍了!」
誰知秦晌卻笑了:「不,是個游牧小部落,好得很,正好幫我們拖延時間。陳大人,你不會蠻語,切記不要開口說話。」
「好。」
走近了發覺果然是個小部落,太陽初升牧民都趕早放羊,羊群懶散散被驅出羊圈,寧靜而祥和。
突然有生人進入,又非北蠻人容貌,部落中人都停下了活計,警惕地看著他們。陳籬收緊了環住秦晌的手臂,被秦晌安撫地拍拍。
陳籬聽他用蠻語與族長交談,似乎在介紹兩人身份,在族長懷疑的目光下,秦晌忽然拉過了陳籬,嘴壓了上來。
陳籬只覺柔軟,等發現這是什麼,更柔軟的東西鑽進了嘴裡,於是,禮部尚書陳籬大人,離魂了。後來發生了什麼事他全然不知。等手裡被放了暖融融的奶茶,他側目看著眼前人,說了一句話。
「我兒今年2歲,剛學會背詩。」
秦晌笑了,說:「陳大人,我幾次見到你拿出脖里掛的金鎖,定是挂念家中妻兒了吧。」
陳籬愣愣看著他:「啊。」
秦晌握著他的手把茶杯緊緊,勸道:「快喝,這裡還有些喬菜和牛肉,填飽了肚子我們還要趕路,不能久留。」
看他依舊離魂,只得解釋:「剛才族長問我們來歷,我說你是南朝流民,而我是蠻人和南朝人混血,戰時住所被毀,是相依為命的浪人,這才同情我們給點吃的。」
「哦。」秦晌說得含蓄,剛才做的事可一點都不含糊,族長定是將他二人視作契兄弟了。腦袋嗡嗡作響,陳籬一想起與那人親密無間,就渾身不好。
所幸牛肉香氣勾起了食慾,陳籬回魂,不管了,吃虧的是秦先生又不是我,陳籬豪邁地手抓羊肉開吃,秦晌只在一邊笑。
吃了大半才發現秦晌吃得極少,一夜未睡依舊神采奕奕,絲毫不像自己憔悴狼狽。細想就明白,他不顧追兵留在這裡完全是為了自己,不禁眼裡發酸。
「卓統領,不知安然脫險了嗎?」
秦晌甚是輕鬆:「放心吧,卓統領武藝高強,定然已在東灘等我們。」
陳籬突然跪倒在地,對著秦晌叩拜:「秦先生,如今能夠不動兵戎免了兩國紛爭,陳籬叩謝您的大恩。」
「……陳大人請起,秦晌也是南朝人,為吾皇盡忠是人臣本分。」秦晌扶他,卻被拒絕。
陳籬雙目含淚,抱拳懇求道:「秦先生,陳籬有一事相求,您一定要答應我。」
「你說。」
「如今蠻王已死,伊呼金樹不會善罷甘休,百無一用是書生,你要帶我回南朝,遠比刺殺蠻王難上百倍。我只是一介文臣,不足掛齒,你卻是我朝棟樑必不可少。陳籬求你不要為我拖累,自保回朝,沐將軍!」
秦晌強行將他扶起,按在座上,佯裝生氣地說:「陳大人這樣說,是覺得秦晌護不了你?」
「不不,秦先生……」
秦晌站起,搶過話頭:「算了,線已放長,魚上鉤了,陳大人隨我出去吧。」
話音未落兩名蠻兵闖了進來,陳籬心頭一凜,大叫糟糕,還是晚了一步,頓時心如死灰。
卻見秦晌雙手舉高,聳肩笑侃:「好了,我們投降,帶我見你們大王子。」
賬外,伊呼金樹已帶兵將部落包圍,男女老少被集中在一處,慌張驚恐地看著陳籬與秦晌。
「你們以為逃得出去?這是我北蠻地界,除非沐懷詩親自來救,不然你們插翅難逃。」
「哎,魚自以為餌食懦弱隨意取之,卻不想餌食在漁夫手中,便是奪命利器。」
伊呼金樹挑眉,不屑冷哼:「南羊就是一張嘴厲害,給我殺了他們。」
喝令一出,北蠻兵舉長矛向秦晌兩人攻來。秦晌奪了一人兵器連殺數人,下手快又狠,皆一招斃命。瞬間震懾住蠻兵,勇猛之勢竟無人能擋。
陳籬見血,搖搖欲墜,秦晌見狀問:「陳大人可會三字經,背來聽聽?」
陳籬哭笑不得:「秦先生,這都什麼時候了,別戲弄我了……」
再殺一人,秦晌道:「背吧。」
陳籬從未見過戰場,也從未如此近距離接觸死亡,恨不得暈過去,在秦晌再三要求下,索性抱頭閉眼,一心一意背誦三字經。想起前不久剛教會兒子第一句,妻兒笑顏頓時在腦海浮現,猶如一股清泉注入心間,漸漸定心。沒有後顧之憂秦晌越戰越勇。
「愣著幹嘛,給我殺!」伊呼金樹帶了不下百人,百名南蠻精銳殺兩個南朝人不是分分秒的事情,可伊呼金樹總覺得這個不起眼的謀士身上有股銳氣,攝人得很。捏著國師給的符,伊呼金樹退到親兵身後。
蠻兵前赴後繼,秦晌一支長矛使得宛若游龍飛鳳,殺得蠻兵不敢前進半步,想要偷襲陳籬的蠻兵俱都被他斬於當下,百名蠻兵圍攻下硬是護得他毫髮無傷。
伊呼金樹眼見士兵不敵,接連被殺,而秦晌竟無絲毫疲態,恨得咬牙切齒,他厲喝:「你究竟什麼人,報上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