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塵
子歸後頸一陣發毛,結巴了:「嗯,是嗎,好吧,然後呢?」
和尚目光灼灼,子歸心理犯嘀咕,這麼看他幹嘛,難道看穿了他的身份?
和尚回過頭來,好像剛才那一眼只是偶然,繼續說:「我猜東海之上的魔器並不完整,若是完整魔器,一旦觸發,非佛宗弟子不能抵擋。」
「……」子歸心虛不敢喳喳,耐心聽著。
「小鎮與這片樹林魔氣相連,我剛才試探東海,此處魔頭就按捺不住,證明此處法陣與東海同源。有人刻意將魔頭封在法陣下,等東海事發,此處一併發作。修士只需疏漏一處,魔頭吞噬人間再無迴轉。此人心機深沉惡毒非常。」
和尚雙腳落到地上,遍布山林的金光綻放出多多蓮花,片刻后,他腳下一朵巨蓮盛放,一枚黝黑物件被托出花心。
子歸眯眼看得仔細,驚呼:「這東西我見過!」
和尚手中赫然是一枚鏡片,曾經天衍宗初級弟子孝敬他一枚類似的物件,除了形狀不同,顏色質地、包括氣息都一模一樣,子歸不會認錯。
隨即,他皺眉:「你的意思,這玩意來自魔界,召喚出魔頭……我之前就覺得它詭異,扔在了天衍宗後山。」
「此物被師伯拾回,帶到了鑒寶會。」
一道流光飛來,咒惘劍帶著覺醒和方霧澈到了,進入佛光範圍,咒惘劍結界自動解除,依著熟悉的氣息在子歸身邊飛旋。
覺醒!他怎麼來了?子歸渾身一激靈,想起自己是偷跑出來的,怕被抓包,往和尚身後躲。
覺醒卻十分驚喜,急問:「子歸,你既安然無恙,師伯是否也脫險了。」
他認定子歸與秦晌一體同心,既然子歸好好的,作為主體的秦晌自然安全。
卻見子歸目光游移,小聲嘟囔:「我不知道。」
覺醒失望的表情從未見過,子歸忽覺一陣揪心,按住了心口。
「這,兩個秦先生?」方霧澈驚呼!
覺醒疲憊地嘆氣,解釋道:「這是子歸,秦師伯的身外化身。」
方霧澈倒抽一口冷氣,他雲遊四方見多識廣,從未見過有獨立意識的身外化身。
和尚瞥來一眼:「身外化身?」神情揶揄。
子歸一頭冷汗暗暗叫苦,和尚果真看出來了,識出他的真身了。
覺醒不知他們之間的暗潮湧動,權當和尚震驚於秦晌手段,向和尚行禮:「秦師伯修為深厚,身外化身能脫體自行修鍊。敢問大師如何稱呼?」
和尚對他的解釋不置可否,報佛號:「貧僧了塵。」
身邊方霧澈眼放精光,上前一步回禮:「是天台宗長老了塵大師,久仰大名。在下苦修方霧澈,這位是天衍宗掌門覺醒。您在這裡真是太好了,魔頭出世,人間正值危難關頭,請大師施於援手,救蒼生於水火。」
深深一拜。
方霧澈向覺醒介紹:「了塵大師是當今佛修第一人,有他襄助人界有救了。」
覺醒瞪大了眼,忽然明白咒惘劍帶他們來此處的原因,於是篤定子歸也是秦晌安排,令他來求援。
他單膝跪地,熱淚盈眶:「魔頭出世荼毒人界,斷仙界根基,亂魔界秩序,懇請大師解救三界浩劫,天衍宗上下聽憑大師差遣,萬死不辭。」
了塵托扶,方霧澈也跪下了:「我等願以身徇道。」
子歸按緊了心口,他們眼中俱是赴死決心,他心臟忽然劇烈鼓動,眼眶發熱,似乎有什麼從心裡長出來了,如幼芽破壁而出。
了塵一聲嘆息,將兩人扶起,說:「即便兩位不說,除魔衛道是我輩職責,我定當全力以赴。不瞞兩位,我剛取出一枚魔器碎片,不知還有多少碎片才能拼得完整。如我所料不差,東海是引線,我們務必找全所有魔氣碎片,才能一把將魔頭消滅。」
「大師,東海魔頭已被秦先生封印,修真界高階修士都在裡頭,時間拖久了我怕……」方霧澈說出他的擔憂。
覺醒上前一步,看了眼魔器碎片,道:「這樣的碎片秦師伯手裡有三片,鑒寶會上又現身一片,西葫洞主因它自爆元嬰引出了魔頭。加上這片,已知碎片就有五片了。有按此大小估量,理應只剩最後一片。」
眾人眼前一亮,魔器碎片不定數,他們搜尋就困難重重,於時間上更加難把握。覺醒帶來的是好消息,如此一來,只要找到最後一片,就能放心救人了。
但是對魔修一無所知,最後一片魔器碎片去哪兒找呢。
覺醒又說:「師伯提到過,魔修似乎將有意將碎片放入五大門派腹地,被帶到了鑒寶會,如今,除了羅霄派四枚已到位,我們去羅霄派找找?」
「等下,我有個想法。」子歸突然打斷,他正經起來就有了秦晌神韻,覺醒一恍惚。
子歸手指卷著發尾,低頭沉思道:「如果在羅霄派,應該也被帶到鑒寶會了,魔修有足夠的時間促成此事,我想不出他對羅霄派另作安排的原因。反而另一個地方,值得找找。」
「哪裡?」
子歸看向了塵和尚:「和尚,你說林子里的法陣和小鎮是連通的,法陣陣眼是魔器碎片,那小鎮的牽引之物……」
了塵連連點頭:「不錯,就算猜錯了,時間上耽擱不了不久。我們先去小鎮里搜尋一遍。」
一行人回到小鎮中,了塵想用魔器氣息引出最後一片,特意在人流量大的街道中央釋放魔氣。有佛力壓制,魔器被壓制到不會對凡人產生影響的程度。
一干人以仙人之姿出現在凡人小鎮不妥,太引人注目,細心的方霧澈用了障眼法,在過江之鯽般的人群中逆行,凡人無法靠近他們也沒感到不妥。
把小鎮繞了一圈也沒有得到魔器回應,覺醒有些焦躁:「大師您直接用佛力搜尋是否能快點?」
子歸眺望遠處綴滿繽紛飄帶的閣樓,沉吟道:「希望是我猜錯了,去那裡找找吧。」
「青樓?」覺醒想起他曾經荒唐地將女子肚兜套到自己身上,臉上發燒,怒氣上涌。正要發作,見子歸絲毫沒有揶揄調笑之意,滿臉的凝重。側臉一道從眉骨到下顎的筆直線條顯得剛毅堅定。
覺醒愣神。
師伯……求你千萬保重自己,等我。
了塵和尚先踏進了青樓,對有道高僧來說,天堂地獄都是外相,於心中並無二樣。
子歸熟門熟路將他們帶進一間客房,幸得都是正人君子或者涉世不深,沒有避忌,也幸運地沒有遇見過夜未醒的恩客和花娘。
這是一間空房。
覺醒問四處翻找的子歸:「你要找什麼,魔器嗎?」想起子歸熱衷凡人□□,覺醒在這裡始終不自在。
子歸將床板掀開,用手在裡面一寸一寸摸,自言自語地說:「我當時透過張逢夏的法術,見魔修與秦晌在床上鬼混,如果魔修全心沒死,一連串事情都是他搞出來的,魔器很可能就在房裡。」
覺醒大怒:「閉嘴,不準詆毀師伯。」方霧澈投來震驚的目光,覺醒更加怒不可遏,直想撕了子歸的嘴。
子歸眨眨眼,撇嘴道:「你根本不了解秦晌,他不是你們這些頑固不化的石頭腦袋。為了兵不血刃抓住魔修,他不過是使用了些手段。」
「阿彌陀佛,秦施主是性情中人。」
子歸神情扭曲,看一眼了塵和尚,說:「你這和尚怪異,不端架子不擺譜,說話忒世俗,長得……也世俗。」
和尚笑笑,順著懷裡黑貓的貓背,這隻貓不知何時出現的,那麼安靜,彷彿沒有離開過。
話音剛落,子歸動作一滯,從床下拉出一截紫色綢緞,看起來像女人的裙角。
子歸跳下來:「把床拆了。」
覺醒一拳砸下,架子床散開,露出下頭的女人。她身材略胖,是個打扮妖艷的中年婦人。雙目圓睜沒有神采,胸口在微微起伏。
「是老鴇。」子歸探出身子被覺醒一把拉到身後,維護意味強烈。子歸莫名開心,嘴上卻說:「幹嗎,我不需要你保護。」
覺醒替他去探查,回道:「你是師伯fen身,不能讓你受傷,會傷到他。」
子歸揚起的嘴角墜下來。
覺醒試探婦人脈搏,又將手懸在她心中,緩緩移動到肚子,停下來。
「人還活著但被奪了神志,肚子里有東西。」站起身,想了塵詢問:「佛宗有辦法不傷人把東西取出來嗎?我感覺到魔氣,大約就是魔器碎片。魔修狡猾,用凡人氣息遮蓋魔器,害人性命。」
了塵看了婦人一眼,嘆道:「她的魂魄被據在肉身內,我只能用往生咒為她超度,肉身遭魔器毀壞,不能用了。」
雖說凡人在修士眼裡只是螻蟻,這裡站著的都是嚴守戒條修持心性的人物,都還留有憐憫之情。
了塵和尚撥動佛珠念起往生咒,聲音平緩而低沉,令人心緒平靜。
時間分分秒秒過去,覺醒抬頭看天,心事都擺在臉上。
子歸目光一直追著他,心道不該是這樣的。他心目中的覺醒是個憋葫蘆,對自己苛刻到極點,對人又寬厚到極點,任憑子歸胡攪蠻纏,總是放縱著他。
他胡鬧是因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