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候場區,不管是已經下台的,還是還未上台的,幾乎都看得目瞪口呆。
不是說季舒白是最後一個選進來填坑送人頭的嗎?
不是說季舒白是個標準的花瓶、唱歌跑調走音嗎?
真·謠言誤人!
看著屏幕里、高高站在舞台中央,颱風成熟、游刃自如的季舒白,大家臉上的表情又是精彩各異——
有人讚歎有人驚訝;也有人表情嚴峻;有人暗自慶幸是方可年選了季舒白,而不是自己;有人開始用新的眼光審視和評判季舒白的實力,正式把他當成了在節目里的對手。
最忐忑的是在小房間里等待結果的方可年。
攝像機前,他臉上勉強還維持著笑臉,但放在膝蓋上的手指,悄悄絞在了一起,絞得指骨都泛起了白色。他這窘迫的樣子,襯得身上的華服都失去了顏色。
他感到茫然和恐慌,一個多月不見,季舒白身上發生了什麼?
他原本以自己勝券在握,甚至在考慮下一輪的造型,但現在,他盯著屏幕,觀眾熱烈的歡呼和動容的神情似乎都在告訴他,他已經沒有下一輪了。
他腦海中忽然閃過自己選擇季舒白當對手時,季舒白那句話,背後猛地升起一股涼意。
「我很高興你選擇了我。」
這句話,不是盲目自負,是絕對自信。
台上,季舒白的表演到了尾聲。
最後一段歌詞落幕,聲聲海浪成為背景。
風浪褪去,海鷗翱翔,重現藍寶石一樣的天空與大海。
當最後一段餘音淡下去時,觀眾席爆發出一陣陣掌聲和喝彩聲。
這才是他們不辭辛苦來到音動天下錄製現場,站了那麼久等了那麼久想要看到的舞台,既有奢華的舞美,更要有打動人心的原創作品。
甚至無需季舒白拉票,許多人已經主動按下了投票鍵。
季舒白放下麥,笑一笑,坦然又淡定地從橋上走下來。
他沒提耳返壞了,也沒說別的,只是朝兩側的觀眾席各自鞠了一躬。
彎腰時,清瘦的背脊撐起寬大的T恤,少年的蓬勃朝氣像春天的野草在人心上蔓延。
接著,主持人上台,評委點評,公布他與方可年兩人的成績。
結果毋庸置疑。
方可年486票。
季舒白654票。
目前為止的全場最高分。
完勝。
絕殺。
後台有人叫道,「黑馬,絕對是黑馬。」
「哇,好久沒這麼高的票數了。」
雖說投票觀眾有800人,但一般500票以上已經是高分。
莫非與看著應行舟說,「他真不錯,當然,比你還是比不上。不過已經很好了。」
看到票數的剎那,方可年心裡又湧上新的悔恨,早知道他就選其他人了,選其他人尚有獲勝的可能,選季舒白是死路一條。
他絕望地垂下頭,緊緊咬住嘴唇,他想起那天在錄音棚門口季舒白的話,一輪游,他竟然第一輪就被淘汰了?!
而且以這樣大的票數敗給季舒白實在太丟臉了,不敢想象節目播出后他的粉絲會怎麼想,網上會怎麼說……
****
節目繼續錄製。
剩下四位歌手中,崔默以rap勝一局,分數僅次於季舒白,632票。
趙瑾以美聲唱腔勝最後一局,588票。
季舒白默默看著,下一個階段的比賽,他應該就會和崔默、趙瑾遇到了。
等趙瑾那組比拼完,音動天下第三季第一輪淘汰賽在觀眾的呼聲里正式結束。
6位新生代歌手就位,將在下一期錄製中與老歌手組成全新搭檔,開啟新的賽程。
全部錄製完畢后,已是晚上凌晨一點。
觀眾散場,其他人也累極。
連續十幾個小時的工作讓每個人都疲憊不堪,導演組剛宣布完工,大家連鬧騰一下的力氣都沒有,簡單的打了招呼就往外走,迫不及待回家睡覺。
這回,離開時,與季舒白道別的人多了起來,還有人上前說要加季舒白的微信,方便以後聯繫,出來玩,一起寫歌什麼的。
不過季舒白懶懶地,敷衍地應著,嘴邊掛著譏諷的笑,不想理人四個字就差寫在臉上。
季舒白這樣的態度令人生氣,卻也沒人多說什麼。
娛樂圈雖然說是個看背景看人脈的地方。
可比起其他東西,最重要的還是實力。
像季舒白這樣有顏值又有實力的年輕人,走紅是遲早的事。
那些人想起自己之前對季舒白的態度,不由得有些懊悔。
但也只能帶著懊悔離去了。
來這裡參加節目的藝人,大部分有經紀人陪著,開車接送,或者自己有車,不多時,除了收拾善後的工作人員,其他人都散光了。
只有季舒白沒走。
他一時半會兒回不去。
因為沒有車。
他本來打算叫車,但節目組位置偏僻,且剛剛結束錄製,打車回去的人很多,app上顯示排隊200餘人,只能等著。
外面不知什麼時候下起了夜雨。
雖然已經到了四月,但天氣反覆無常,雨夜尤冷。
季舒白準備在側門的檐下避避雨,且等一等。裡面雖然也能躲雨,但亂糟糟的都是人,煩。
他給孟香發了消息,說明今晚的情況,然後把手機丟進口袋裡,仰頭看著面前的雨景發獃。
今天他旗開得勝,奪得頭籌,這樣的時刻換做別人,必當開心激動,至少發個微博慶祝下,但季舒白心裡並沒有多少波動,他心裡只有任務的進度。
不是他生來便能做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而是穿書者這份工作不允許他有。
穿書聽起來時髦又快活,其實是非常孤獨的事情。
遊走於那麼多的世界,親身去歷經悲歡離合,卻從不真正屬於任何一個世界。
他為特定的任務來去匆匆,一次次從谷底爬上頂峰,但頂峰的榮耀也好,光彩也罷,都不屬於他,始終陪伴著他的,只有耿耿長夜漫漫星河。
在這樣的時刻,熱鬧過後,便格外覺得一種寂寞。
希望這次任務完成後,高鍾能信守承諾,讓他任意選擇自己的退休地點。
側門冷清,對著一片綠化帶。
昏暗的路燈把絲絲細雨照得分明。
風雨一吹,地上鋪滿去歲枝頭凋零的落葉,比秋景尤甚。
他穿得少,裡面T恤,外面一件連帽外套,風吹雨打在身上有點冷,還有點難受。
衣服口袋裡有半包煙,但他現在唱歌,要養嗓子,不宜抽。
「吱——」百無聊賴之際,身後響起開門的聲音。
季舒白往旁邊讓開一步,淡淡瞥過去。
出來的人不是工作人員,卻是應行舟。
應行舟今天穿得很低調,長發扎在背後,一件乾淨利落的黑色長款風衣,像是不想被人認出來。
季舒白在此處見到應行舟出來,稍微有一點訝異,今天在演播廳完全沒聽說這個人來了。
應行舟見到他獨自站在這裡顯然也有些驚訝。
但這種驚訝很短。
一種陰暗不明的神色從他臉上閃過,接著他鎮定自若地朝季舒白伸出一隻手,淡道,
「上次我們在走廊上見過。正式介紹一下,應行舟。」
他的聲音很悅耳,低沉,帶著難以言說的磁性。
態度雖然冷淡,聽起來卻謙和有禮,透露出良好的修養與家教,還有一份高高在上的貴氣。
「嗯。」季舒白點點頭,伸出一隻手去,仍舊是那副不咸不淡的樣子,
「季舒白。」
這次見面應行舟身上雖然沒有上次那種危險氣息,但仍舊令他感到不怎麼舒服。
季舒白的手很冷。
應行舟的掌心溫熱。
兩人短暫觸碰,隨即分開。
好像誰也不願意多碰誰一下似的。
只有應行舟的視線瞥到季舒白手指上的創可貼時,多停留了一下下。
之後,應行舟就面朝前方,不再說話。
他站得也很直,不是那種硬凹出來的姿態,是如松如玉的筆挺,帶著常年身在高處才有的氣質。
季舒白收回手后,也轉正身體,虛虛靠著身後的門板,沒有交談的意思。
他先低頭看了眼手機,前面還有98個人排隊,然後繼續看著前面的街景發獃。
應行舟頭頂的分數依舊是10。
而剛才散場時,莫非與的分數已經到了40,但他絲毫沒有出現第一次遇見應行舟時的感覺,上限還是無法突破。
今天那個高音雖然唱上去了,但很勉強,此刻嗓子還有些疼。
是分數不夠,還是莫非與的分數觸發不了獎勵機制?
萬人迷值一般由幾個部分組成——崇拜、愛慕、畏懼。
他不需要這些人愛慕他,崇拜就夠了,但這無疑需要更強大的實力。
他又側頭瞥了身邊的人一眼,不料應行舟也正看著他。
兩人的目光在寒冷雨夜裡交匯。
在短暫的剎那,季舒白在應行舟的眼中看到一簇烈焰般的光芒,轉瞬即逝。
應行舟問,「你在等車?」
季舒白,「嗯。」
應行舟微微抿了下嘴,撇開頭,沒再多問。
季舒白更不會主動說話,也移開目光。
氣氛很安靜,又有點詭異。
兩個人像黑色雨夜裡偶然遇見的刺客,偶然遇見,偶然一起躲場雨,又彼此防備著對方。
由於這裡是側門,離大門和主幹道是完全相反的方向,不僅沒人,安靜得除了雨聲什麼聲音都沒有。
過了一會兒,一輛黑色的保時捷卡宴從綠化帶右邊的路上開過來,停在兩人身前。
來接應行舟的。
他的助理下車,為他拉開車門舉著傘等著。
應行舟往前一步,走到車門前,停住,回頭對季舒白點點頭,彷彿是非常有教養的人在履行道別時的禮儀步驟,「我先走了。」
季舒白隨意地抬了抬手,「嗯,再見。」
餘光里,卡宴飛快開走了,紅色的車燈在雨夜的街道上投下一個模糊的影子,很快消失。
季舒白依舊等車。
排隊的進度越來越慢,97、96……75……69。
大約十幾分鐘后,季舒白眼前積著水的路面又出現一道紅色的影子,黑色卡宴再次在路邊停下。
一個年輕男人舉著傘小跑過來,看著他的眼睛堆滿了奇異的興奮,「季先生,外面路上人多得很,一時半會兒估計打不到車。您住哪?舟哥捎您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