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暗殺
大驪以武開國,以禮定國。
天下七十九郡,共有十一軍鎮,每一軍鎮,駐守大軍一萬五,共計十六萬餘常備軍。
除此,皇畿之地有四衛,每一衛大軍兩萬,再加上拱衛都城的龍驤、虎賁、御林三軍,合計十一萬之多。
二十七萬常備軍,五十萬軍戶,可以讓大驪在極短的時間內,就拉起一支五十萬的大軍,彈壓諸國。
上陽軍鎮,列於十一軍鎮之一。
此處,有兩座城池,一座大,一座小。
小的是軍鎮,只駐守大軍,常人難進,大的是城池,庶民商賈,王侯貴族,不絕於縷!
李錚揭開車簾,向著遠處去看。
天際下立著的那座小城,就是上陽軍鎮。
被人追著的滋味,很不好受,因為你永遠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趕上你,所以你就只能快,越來越快。
可以斷定,第二波死士,就在後面,距離越來越近。
死士的馬,都是大驪良駒,比他們只快不慢。
上陽城就在眼前,他們的速度,終於能慢下來了。
好一個威風的高祖皇帝!
七十九郡,十一軍鎮,這意味著每七郡之地,就有一座軍鎮。
一郡的最高行政長官是郡守,而軍鎮的最高長官是鎮府將軍,這二者權力分割,互相之間,也沒有交集,只有頂頭的皇帝,才是他們效忠的對象。
這套體系很聰明,不僅維持了這樣一支龐大的常備軍,更是始終讓地方的權力,大不過中央,形成完美的統治。
可這一切,因為尚武帝不同了。
常年對四海方國征戰,國內財政,必定吃緊。
為了維持帝國的強盛,持續向外作戰,尚武帝出了兩個昏招。
第一是賣官,第二是縱容私兵。
賣官,可以獲得錢財,縱容私兵,可以花費極少的錢,讓將軍們獲得最大的動力。
這就導致這麼多年下來,出身士族門閥們的將軍,因為有家族的支持,大肆圈養私兵,混入軍鎮,勢力越發龐大,而能夠買官的人,也多是出自士族門閥。
表面上看起來,尚武帝夷滅三十六國,新增十二郡之地,實際上已經為龐大的帝國,埋下了巨大的隱患。
朝堂之外,門閥隱有割據之勢,朝堂之上,皇族、群臣、夫子,形成了三股勢力。
尚武帝在時,能威震天下,尚武帝不在,就看何時爆發。
無論是司徒越、李乾、趙武、妖后,他們都沒有前瞻的眼光來看這一切。
天下,即將要亂了。
魏王擁有冠絕天下的鐵甲軍,他在這個時候,不去魏國,還能去哪呢?
入了城,李錚所行之處,盡皆張燈結綵,就連道路上的行人,也大多都穿著新衣。
車駕一直到驛館門口,方才停住。
驛館,是官家的,只有客棧,才是庶民的。
李錚一行人,一輛馬車,十七個騎士。
騎士盡皆甲胄,手執長戈,一看便知,這是官家的人。
這裡驛丞也是機靈,老遠看了,迎了出來。
「上陽驛丞,見過大人,不知大人從何處來?」
李錚沒有著急回答,他下了馬車,在靠著窗戶的一張長案后坐下。
驛丞奉上上好的茶水,他在抿了一口后,方才說起。
「從東邊來的,一路所行,盡皆山野,不知世事,此處張燈結綵,是到了什麼節日嗎?」
二月初二離京,到今日,已是二月二十,整整十八天了。
「大人不知啊,這也是昨日才傳開的消息,新皇即位,改元大乾,皇后監國,母儀天下!」
說這話時,驛丞的面上,還洋溢著歡樂。
每當新皇即位,都要天下大赦,行商的少稅,領俸祿的發錢,誰又不高興呢。
李信剛要站出來說話,卻被李錚一抬手,給攔住了。
「乾,為天,大乾,這是不是要開天闢地,重換新天呢?」
重換新天。
這……
驛丞心裡能想,但是不敢說,尚武帝的餘威尚且在。
「敢問大人,來自何處,小的都要細細錄下,好稟明此間縣府?」
李錚起身,摸著腰間的赤羽。
「我就是大驪的尚德君李錚。」
尚……德君!
驛丞啞然,驚的半句話也說不出來。
「無事,我不怪你,但我要你替我做一件事,將我到此處的消息,說給所有人聽,還有,準備好房間,要臨街的!」
驛丞聽后,連連點頭。
將一行人車馬安頓好后,又趕忙退了出去。
「先皇剛崩,不足一月,新皇就即位,而且還這般大肆慶祝,宗廟的那幫老夫子們,豈能容忍,難道大驪的皇族們,沒有人出來反對嗎?」
大驪以禮治世,處處重視禮法。
先皇才走二十日不到,新皇就即位,嚴重違背祖制,不說李信,就是天下的讀書人,也要忍不住跳出來罵。
「這就是妖后的高明之處,她能權衡各方利弊,達到目的,你怎麼不想想,東方的齊國,最開始先惹到了誰?」
惹了誰?
李信回想了一陣。
「四年前,齊王僭越祭祀,不尊法度,是夫子第一個站出來,跳腳大罵,那齊王也是年少血性,將一篇數夫子十罪文,傳遍天下,盡道夫子誤國,難道司徒越舉兵伐齊,就是為了堵夫子的嘴?」
李錚露出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樣。
「聰明,只要有足夠的利益,他們什麼都放得下,因為他們就是追逐利益,才獲得了今日的成就。
那一年,宮中生出夫子之亂,三千士子,靜坐麒麟宮三日,請求先皇發兵,攻伐齊國,可那齊國強大,不亞於魏,豈能輕易功之,夫子最後悻悻而歸。
你說,他這樣一個,天下師表,聖人式的人物,被如此拂了臉面,該當如何,自然是記恨在心,他不僅是恨齊王,他連尚武帝,都恨上了,這有趣嗎?」
李信的啟蒙之物,正是夫子的禮法,在他心中,執掌禮法祭祀的夫子,宛如聖人,可他在接觸到太子后才明白,每個人都有私心,都為私心而活著。
無論是廟堂上的皇帝,還是田間的庶民,都不能例外。
「司徒越的大軍,快要出征了吧,話說這妖后一介婦人,就能將朝堂玩弄掌中,是有幾分能耐。」
李信很是感慨。
李錚深以為然。
在這個世界上,單論對人心智的了解,他無所畏懼,唯獨怕了這個婦人。
他突兀的離開皇都,就是拜她所賜。
「對我而言,失敗一次就夠了,不可能有下一次。」
這也是李錚對自己的話。
臨近宵禁。
窗外的街道上,漸漸地沒了人影。
白日里,李錚的車駕,在十八個騎士的護衛下,從上陽城的街道上走過,又經過驛丞的發酵,至少有心人會知道,是前太子來上陽了。
李錚提著筆,在紙張上工工整整的寫下六千里這三個字。
過了這裡后,再橫穿十郡之地,就能抵達魏國了。
就在這時,他後背傳來一陣寒意。
不好,是刺客。
緊接著,連汗毛都倒豎起來。
不管是學識,還是劍術,到了他這種地步,自然能感知到危險,君子不立於危牆之下,便是這個道理。
嗖!
他剛反應過來。
對方已經出手了。
他腦海中已然想到,他應該往前一撲,躲過去,可他的身體,卻遠遠要比他的思維要慢!
李錚動了,屁股剛剛離開軟塌。
中箭是一定的,但至少不會命中要害。
叮噹!
這是金屬撞擊的聲音。
哐當!
這是李錚往前一撲,撞倒書籍的聲音。
噗!
很輕微,就像是劍刺入了肉體的聲音。
李錚摸著懷中的火槍,急忙轉身向後望去。
只見一個蒙面人立在眼前,手中還提著一柄劍,地上還掉落了一根箭矢,窗戶上還有個破洞。
他隨即反應過來。
剛才是有人偷襲他,在箭矢射出后,被蒙面人的劍給擋下了,至於偷襲他的那人,應該已經死了,屍體從二樓落了下去。
一切就在電石火光間發生,李錚來不及多想,就已經發生了。
他將懷中的手掏了出來,然後起身。
「你懷中是什麼?」
蒙面問道。
他聲音嘶啞,辨不清男女,只看得出身體修長。
「我的秘密武器,鎮龍門是不會想知道的?」
「是天爺梁殺人的那種嗎?」
蒙面人又緊接著問。
天爺梁。
鎮龍門好快的速度,連這都知道了。
「這很重要嗎,你是如何貼近我的,不對,你們兩人如何貼近的?」
李錚是個一流高手,就算不敵對方,但也不至於連發現都發現不了,他可以確信,對方是兩人,一個救他,一個殺了偷襲他的人。
這兩人,很早就躲在他屋外了。
「是你疏忽了,你根本就沒想到,司徒越的死士會來這麼快,所以放鬆了警惕,你也沒想到,我們鎮龍門跟著你,已經很久了,你不往此處想,自然就沒有防備之心,何況我們對你沒有殺意,你感覺不到!」
不錯。
李錚是感覺不到任何的殺機。
「刺龍!」
他笑著拍手道。
普天之下,也只有刺龍,才擁有這樣的本事。
蒙面人略微遲滯,似乎有疑惑。
「你猜得很對,就是刺龍。」
「哈哈,多謝姑娘救我,看來這天下之事,也並非盡如我想的那般,以後要更加小心了才是,姑娘也不要忘了,我隻身犯險,是為了引出姑娘。」
蒙面人動了動,沒有言語。
「姑娘救我一命,我也告知姑娘一件事,我懷中的,就是那天爺梁所用。」
蒙面人又說話了。
「天爺梁的屍體,先是我們發現的,其後司徒越的死士,也發現了,他們比你想象的要更快,在你到上陽城時,他們就到上陽軍鎮了,拿了墨氏勁弩,就來殺你,我也回答了你的問題,你再回答我一個,如何知曉,我就是姑娘?」
好快的速度!
死士是一波比一波厲害,李錚心中,還是心有餘悸。
「哈哈,我猜的,你若不承認,我也不知道!」
一陣風過,人已經不見了。
李信從外面推門進來。
當書架翻到時,他們已經提著劍,蹲在門外了,見是友非敵,才沒有進來。
「箭矢雖然磨平了刻字,可這就是墨氏連弩所用。」
曾為龍驤騎的他,是再熟悉不過。
「不要緊,反正我又沒死,怕什麼,有個好消息,鎮龍門來了,他們來了,我就有十成勝算。」
可能吸引鎮龍門來的是黑火藥,不過這有什麼關係呢,結果是一樣的。
後半夜,李錚再睡覺時,用書架將床榻團團圍住,一手拿著槍,一手拿著劍,才覺得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