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蟲）

蘇小強到底沒能拗過蔡小娥。

別家的老人忙活一輩子就為了兒女後代能過的好，他這個娘不一樣，她心裡頭就只有自己，無論是兒子還是孫子，到頭來，都沒有她自己個兒重要。

在家要死要活的作，不聽她的就拿頭「咚咚咚」往牆上撞，非逼著蘇小強去把田桂花給接回來。

全東嶺鎮最奇葩的老娘非她莫屬！

蘇成運坐在爛炕上，吧嗒吧嗒抽著煙，愁眉不展，最近鎮上人奇異的目光壓的他喘不過來氣，整日被人指指點點的，脊背又彎了幾分。

「小強，這日子總得過下去不是，還是聽你娘的吧，去找你媳婦好好認個錯，把人給接回來。」

「你再不願意，這三個孩子總得有人管不是？我要上學習班，你要上班，你娘、你娘這個樣子，除了把人接回來還能咋辦？」

家裡都冷鍋冷灶兩天了，大人就不說了，孩子們全餓的哇哇叫。

蘇小強只好吊著臉去區公所找田桂花。

到了區公所招待所，他抱頭蹲在院外的牆根下不吱聲，勝利和毛毛摟著田桂花的腿，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毛毛：「娘，我餓，奶奶說你要是不回家，就不給我倆飯吃，嗚嗚——」

勝利：「娘，老三沒奶喝，在家嗓子都哭啞了。」

田桂花抹著淚去食堂借了兩個玉米餅子，盛了兩碗玉米糊糊，等兩個兒子吃完，狠著心把倆兒子往院外推。

到院外看見蘇小強那不情不願的樣子，氣的放了狠話：「蘇小強，這婚咱們離定了，有本事你就把三個孩子餓死，反正都是你蘇家的種，你愛要不要！」

然後就託人給她娘家捎了信兒，三天之後蘇家門口來了四個男人，正是田桂花的爹和三個兄弟，甭看瘦，可從赤著的雙臂可以看出，個個兒都有一身的力氣。

人是來給田桂花撐腰來了。

一看自己閨女病成那個樣子，田桂花的爹田大壯氣的一拳將蘇小強捶了個狗啃泥，田家三兄弟把蘇家剛收拾好的家又打砸了一遍，這回可比蘇幺妹一個人砸的嚴重多了，蘇家稍微值錢點的東西都被他們給砸了。

蔡小娥看著碎了一地的東西，心都在流血，邊阻攔邊破口大罵：「你們、你們這些土匪，到我家裡亂打亂砸，還有沒有一點天理？給我等著，我要去告你們！」

田桂花的大哥田桂生虎頭虎腦的，人也有點虎，胳膊一甩就將蔡小娥甩了出去，剛巧就撞到了灶屋門口的石墩子上，只聽見響亮的「咔嚓」一聲，腰斷了！

蔡小娥叫的比死了爹娘還要慘。

蘇家又一次鬧的雞飛狗跳，惹得鎮上的人家天天免費看笑話，一時成為東嶺鎮的「美談」。

蔡小娥躺在炕上哭天喊地，「都是幺妹那個掃把星，要沒有她鬧那麼一場，老二家的能敢這麼蹬鼻子上臉？我熬了十幾年的鷹，反倒被鷹給啄了眼，老二，你過來，我跟你說……」

蘇幺妹最近幾乎成了工作組的編外人員，忙的腳不沾地，每天都要跟工作組的人下鄉去宣傳《婚姻法》，有的村子離鎮上比較遠，當天回不來，還需要帶著行李在村子里住幾天，忙到都沒有時間看蘇家的笑話了。

這一天下午，她剛從鄉下回到鎮上，放下手裡的行李包，看著黑乎乎的手背，跟小陳幹事說：「志華姐，春玲姐，我要去洗澡，你們幾個去不？」

這次去的村子特別偏僻，連馬車也不通，她們幾個是走著回來的，土路灰大，又出了一身的汗，身上要多臟有多臟，黏黏糊糊的太難受了。

陳志華看了下時間，「這會兒食堂沒開始做飯，應該沒熱水吧。」

別看是五月份了，一早一晚還挺冷的，不用熱水洗澡恐怕要生病。

蘇幺妹：「咱們自己燒吧，跟食堂的師傅說一聲，等明兒我去山腳下撿點柴，把用掉的柴火補上，不就行了？」

「那行，明兒我們幾個跟你一起去撿柴火。」

區公所的食堂就在隔壁，出了大門往右拐就是，幺妹端著盆子跟陳幹事幾個笑笑鬧鬧的出來，在門口碰見了心急如焚往院內張望的蘇小強。

看見幺妹出來，他立馬上前堵住了路，「幺妹，我有點事想找你說。」

不等蘇幺妹吱聲，陳志華就把她拽到了自己身後，先開口道：「蘇小強，你們家乾的那些事咱們都清楚，你現在找幺妹說話不合適吧？」

她是本鎮人，最知道本地的習俗，但凡幺妹跟蘇小強有一點糾葛，就能被那些嚼舌根的長舌婦造一籮筐的謠，她可不能讓蘇家人再欺負可憐的幺妹了。

蘇小強：「志華，我真有急事要跟幺妹說，十萬火急，你們先迴避下行不行？算哥求你了。」

求也沒用！

小鎮就這麼大，小孩又有自己的圈子，蘇小強小時候炫耀他怎麼欺負幺妹的事兒她現在還記得呢。

蘇幺妹倒想聽聽他還有什麼要說的，「你要說，就站在這裡說，不說，我們就走了。」

蘇小強嘴張了又張，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他實在說不出來。

陳志華就說：「猶豫什麼呀？怕丟臉呀？嗬，你們家人的臉都丟到太姥姥家了，還怕再丟一次？快說，別耽誤時間，我們忙了幾天了，很累，沒工夫在這陪你磨嘰。」

蘇小強咬了咬牙：「幺妹，你以後的日子打算怎麼過？我……」

蘇幺妹冷聲打斷：「我怎麼過跟你沒半毛錢的關係，你要說的如果是這個，那我就走了。」

蘇小強見她一臉冷酷無情，只好說明來意：「幺妹，娘的腰被田桂花那潑婦的兄弟打斷了，現在躺在床上動不了，大夫給摸了骨，說是骨頭錯位了，得去城裡做手術，可、可家裡沒那麼多錢了，你能不能……」

哦！原來是來找她要錢的。

「我沒錢！」

有錢也不給！

「你有！娘跟我說，你跟大哥離婚時要了一對金手鐲，還說那是奶奶的嫁妝，幺妹，算我求你了，把那鐲子還回來吧，要不然，娘，可能也要癱在床上了。」蘇小強焦急求道。

蘇幺妹冷哼一聲：「第一，那是你娘，現在跟我已經沒有任何關係，我沒有出錢給她治病的義務，第二，那對鐲子離婚的時候政府判給我的，我不可能會還回去。」

想的倒是美！

那對鐲子雖然看著細，樣式也很老舊，卻是實打實的黃金，而且是實心的，拿到手幺妹就稱了下，有四十來克，能值不少錢呢。

陳志華幾個也道：「就是，人幺妹都已經跟你哥離婚了，在你家幹了小二十年的活，一分錢沒要，只得了對舊鐲子，你們怎麼還不依不饒了！」

蘇小強也是走投無路了，家裡全被砸了，連個能當點錢的東西都沒有，他去廠里預支工錢，人家一聽是給他娘治病果斷拒絕了，在鎮上把能說的上話的借了一遍，就只借到了一點點錢，杯水車薪，無濟於事，這才厚著臉皮來找幺妹的。

他咬牙道：「那就算我和大哥借你的，看在蘇家把你養大的份上，你就先把那鐲子借我們吧，等以後攢夠了錢我們再贖回來還你。」

蘇幺妹呵呵笑，「蘇小強，我咋沒看出來你這麼孝順呢？要沒有你娘整天教唆收拾媳婦，田桂花至於跟你離婚嗎？你就一點不怨恨你那個娘？」

要說不怨恨那是假的，可蘇小強現在沒法子，田桂花拍拍屁股走了，一個孩子都沒帶走，他這幾天被孩子的哭聲弄的頭昏腦漲，快煩死了，家裡三個孩子，最大的才四歲，最小的還在吃奶，不把作娘的腰給治好，三個孩子誰來照顧？一家子人吃飯都是個問題。

「你大哥知道你替他借錢嗎？」

蘇小強不吭聲了。

蘇幺妹冷嗤一聲，準是蔡小娥出的幺蛾子主意，想從她手裡把那鐲子要回去，哼，愛癱不癱，她才不管呢！

「志華姐，咱們走。」

蘇小強不甘心的望著幺妹的背影，怒氣匆匆追了上去，抓住幺妹的肩膀往一旁拉，「幺妹，就算那天爹娘算計你不對，可奶奶到底救了你一命，家裡也把你養這麼大，你怎麼能這麼冷酷呢？」

「嘶——放手！」

陳志華幾個沒想到他敢在區公所的門口動手，忙跑回來，舉著盆子就往蘇小強身上敲，這時候的搪瓷盆子都很厚重，砸到身上不是好受的，「砰砰砰」照著他的偷砸了幾下，蘇小強痛的呲牙咧嘴，只能放手。

「哼！再敢來找幺妹的麻煩，就送你去上思想學習班！」

隔天就聽說蘇成運跑到郵電所給蘇大強發電報去了，蘇大強當天就回了四個字——我也沒錢。

蘇成運和蘇小強受不住蔡小娥整日的叫嚷，只好把小院給賣了，換了一個帶籬笆院的破舊土坯房，把剩下的錢拿去給蔡小娥看病去了。

蘇幺妹不管這些，忙完這一波，她就準備去省城了，省的蘇小強老來她面前蹦躂。

這一天，終於得了閑，她就又跑了一趟區公所，去變更戶口登記上的名字。

如今雖然還沒戶籍制度，不過東嶺鎮屬於老解放區，前年年底土改的時候就開始實行開始戶口登記了，登記在冊之後才省的排查的時候被當做匪特給關押起來。

區公所派出所的同志們都認識她了，見她來變更，二話不說就給辦了。

蘇幺妹：「公安同志，這紙能給我一張不？」

人家好奇了，「你要它幹嘛？除了排查匪特，這張紙現在也沒啥用啊。」

她就說：「我想去趟平陽，聽人說進省城得區公所先批准，拿一張證明身份的文件才讓進去，是不是就是這個呀？」

給她辦理變更登記的小同志笑了，「之前是要批准，現在不用了，咱這邊的土匪惡霸已經清理完了，省城可以隨便去了。」

那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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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嶺鎮的事兒就要告一段落了！(＾－＾)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