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霍晉鵬和顧雲卿扭打在一塊，他的手指距離這人的死穴不足一寸，而對方的胳膊環繞過他的脖子死死卡住，兩人難捨難分，具都帶著恨不得至對方於死地的飽滿情緒。

這個時候，不是他霍晉鵬死！就是顧雲卿亡！

地窖外兩人靠近的腳步聲越來越清晰，少女客客氣氣地詢問后毫不猶豫地下了地窖。

霍晉鵬：「別進唔……」該死的顧雲卿！掐得他都不能說話了！

帶著狠絕氣勢掐緊霍晉鵬的俊逸公子眉眼溫潤寡淡，眼周和唇色都是不正常的殷紅和蒼白，如隔雲端、望霧海，清潤平靜的面色，全然看不出他心裡哪怕自己死也要拖著霍晉鵬這個禍害一起的狠厲。

這就是離百見到顧雲卿的第一面。

「霍大哥，你們這是？！」

霍晉鵬的臉開始發紫，昏暗中看不大清楚，但慕海兒再走近一些就不能保證了。他咬牙切齒地壓低聲音，勉力擠出：「姓顧的，你放了我，我也放了你……你總不忍心讓兩個小丫頭看見我們雙雙死亡的場面。」

顧雲卿輕飄飄看了他一眼，他不信他。

若非他及時醒來，霍晉鵬早已點了他的死穴。

霍晉鵬自知理虧：「……我一大老爺們還不至於耍賴！」

顧雲卿：「你先松。」

霍晉鵬本想掰扯兩句，瞥見慕海兒過來了，立馬鬆口：「……我先松我先松。」

特么的要是顧雲卿敢來陰的，他死了做鬼也要爬回來恁死對方！

一個將指頭收回，另一個也收了手，兩人的動作緊繃，全身提防。

「霍大哥你們這是怎麼了？」慕海兒和離百都沒察覺不佳的氣氛。

顧雲卿鬆了力，胸肺的震動再也壓制不住，猛地咳嗽起來。旁邊伸過來一方普通布料做的手帕，他頓了下接過：「多謝。」

纖長的影子籠在他身上，一個瘦弱的小姑娘站在床邊上，頭髮是半濕著貼在脖子，純黑色的髮絲蜿蜒，蜜糖一樣的膚色看得顧雲卿微微恍惚。

看著很甜。

病的好嚴重。

離百看著這個人，問慕海兒：「他要喝葯嗎？」

慕海兒不清楚，最近的大夫離這裡也很遠。

顧雲卿自己開口否決了，他的傷主要是來自毒素，看了大夫也不一定有用，況且會打草驚蛇。

霍晉鵬嗤笑，就算他不下殺手，這病秧子也活不了多久。

顧雲卿眼眸沉沉：「你笑什麼，你不過比我輕三分。」

霍晉鵬聽了半點沒有被氣到，反而暢快地笑了：「總歸比你晚，老子賺了！」

慕海兒聽著臉都白了，原來霍大哥也中了毒！

離百感覺有些怪怪的，慕海兒說霍大哥和顧公子是同一個軍營里的好兄弟，她怎麼覺得更像是仇敵。

說起來，海里有很多能解毒的……

再晚些慕叔一家子就回來了，這個時候離百回了家，把海貨拾掇拾掇，烤好小魚乾。

慕叔瞧見女兒利落地煮了晚飯，心裡有一絲異樣，粗糙又細膩的老父親心來不及深究，話題轉到了來過的離百身上。

「百崽兒來過了，見過兩位大人了？」

「嗯。」慕海兒撇撇嘴，她不喜歡爹爹總是恭恭敬敬地喊霍大哥兩人大人，聽著距離就拉遠了，明明霍大哥說過喊他名字就行。

慕叔要慕海兒詳細說說離百的反應。慕海兒尋思有什麼好說的，百崽兒就那一副乖乖的小表情，瞧著可比她淡定多啦。

慕叔也不是心血來潮的問了，晚間給霍晉鵬和顧雲卿送飯。

霍晉鵬人高馬大的，就算飯量減少了一時半會也看不出來，反倒是顧雲卿，幾乎沒動筷子。

顧雲卿半闔著眼，動如行雲流水，昏暗的地窖實在是盛不下這麼個閃閃發光的人。

慕叔一直都覺得怠慢了兩人，霍晉鵬是大馬金刀式的霸氣，一見便知是個將軍好漢，顧公子不一樣，從霍晉鵬口中，得知顧公子也不是平常人，少說也是突出的謀士。

兩人本就不似凡人，在這逼仄的地窖里活了兩日沒有一句怨言，慕叔心有愧疚，尤其是對更為虛弱的顧公子。

他大概猜到兩人惹上了麻煩，大夫請不得，說去抓藥也被兩人阻止。慕叔除了提供一個遮風擋雨的地方，真不知道還能幫什麼忙。

「咳咳！咳咳咳！！」粗糙的糧食混著幾粒沙劃過喉嚨，顧雲卿用布帕捂住口激烈咳嗽，最後拿開時帕上沾了血絲。

慕叔心驚肉跳，想到媳婦今天做的雞蛋羹，趕緊去拿。

霍晉鵬冷眼旁觀，巴不得他就這麼咳死，見他緩過來了還挺可惜，出聲嘲諷：「呵呵，真是嬌貴的金娃娃喲~顧公子怕是從來沒吃過這穀殼磨成的糟糠吧。」

顧雲卿聞言臉色一冷：「我是沒吃過，可霍晉鵬，蜀川災民滴水未進，餓死前也不過奢求這一碗糧食！」

霍晉鵬為首的一群叛亂匪軍，截了都城賑災的物資，導致西北蜀川災區至今仍是餓殍遍野。

這則消息傳回都城后，當今震怒，多方拉鋸下派遣右相之子顧雲卿出兵平亂。

顧雲卿抓了大部分叛軍，為首的幾人包括領頭的霍晉鵬溜走了。

萬沒想到歸途涉水路時，霍晉鵬混入保護顧雲卿的護衛中刺殺，混戰後雙雙落水，因為纏鬥陰差陽錯下被水流一起衝到不知名的這片臨海地域。

霍晉鵬被這頂帽子扣得黑了臉，髒話醞釀在嘴邊，慕叔就小心端著一碗雞蛋羹進來了，他忍了忍，氣得額頭青筋爆起，好險沒破口大罵。

顧雲卿在慕叔擔憂焦慮的視線下，吃了小半碗雞蛋羹，只說飽了。他不是只知金玉美不知柴米貴的公子哥，在這種偏僻的小漁村裡，一顆雞蛋，也是金貴物。

顧雲卿在心裡嘆息，這份好意，他收下了。

霍晉鵬不知，見他不喝，嘴角一歪，抱著雙臂陰陽怪氣開口：「慕叔，您也別勸他了，人家千金公子，吃的是天上美食，哪能吃得慣這種小食。」

顧雲卿看了眼挑撥離間的男人，剛想說什麼，就聽見慕叔搶先開口：「能吃下一點也好……唉，草民今天也是有要事想和二位大人商量商量。」

因為災民流動的原因，沿海這邊準備重新登記一次人口，慕叔今個兒去鎮子上時看見了張貼的告示。

他本來就在想怎麼把兩個人弄出來，總不能一直待在地窖里不見人，風險大對身體也不好。霍晉鵬還好說，高高壯壯的，膚色也黑，這種小漁村審核沒那麼嚴格，他能找個逃難的親戚借口糊弄過去。

可顧雲卿就難辦了。

他老慕家，養不出這麼俊的人。

再者小漁村大多都知根知底，誰也不信慕叔會和顧雲卿扯上關係。

而村子里唯一慕叔信得過又能收留顧雲卿不太被懷疑的人，只有一個。

「讓一個小丫頭收留他？」霍晉鵬一瞪眼睛，「那丫頭多大？連自己都照顧不過來吧，還有力氣照顧病……顧公子？」

「可不要小看百崽兒。」

慕叔和他們解釋清楚，簡單講了講離百的過去。

離百和他們一樣又不一樣，她是被海浪送來的。

村裡人發現她的前一天是大風天氣，村裡的船帶船上捕魚的人不見了兩家。所有人都以為他們死了。

雷雨響了一晚上，漁村裡哭聲也唱了一晚上。

可第二天，意外的風平浪靜中，失蹤的兩家人搖著漁船回來了！還救了一個趴在浮木上隨海浪漂浮的小女娃，也就是離百。

離百不記得曾經的記憶，只記得自己的名字。

七歲前她是在村長家長大的，七歲后她在漁村不遠處的海邊起了屋子，偶爾會有村民探望，看見她一個人也能把自己收拾照顧妥妥噹噹，遂放下了心。

「……百崽兒是少有家裡有細糧的人家，而且比這兒更隱蔽，草民想著，先讓顧公子去她家休息幾日……」

顧雲卿聽聞離百孤身一人，又是個十四歲的少女，思量著如何拒絕。男女授受不親，他也不願將自己的性命放在一個從未見過的女子身上。

「慕叔，我……」

「我不同意！！」

憤怒的聲音從後頭傳來，慕叔驚訝回頭，看見慕海兒跟個紅眼睛的小牛犢一樣，氣哼哼瞪著他，連霍晉鵬都被無視。

「爹！你怎麼可以這樣！」

「你都沒有問過百崽兒願不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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