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第85章
從那天起,元嘉覺得自家娘娘變了,可到底哪裡變了,他也說不清。
滄瀾失了援助,域內又兄弟不和,攻下不過早晚的事。
在滄瀾的第四日,其他域消息傳回來的第二日,娘娘就失去耐心。
「元嘉,從今日起,這裡的事,由你負責。進也好,退也罷,一切由你決定。」
元嘉垂下眼說:「帝姬和首領還在,屬下越不過他二人去。」
娘娘扔下令牌給他:「你拿著它,他們不敢造次。」
元嘉撿起,認出那曾是景燁殿下日夜不離身的仙尊令。比起在景燁殿下手裡的時候,如今仙尊令上的流光黯淡許多,但昶雅仙尊的氣息仍在,不會有人看不出它是甚。
元嘉垂首應允,待他再抬首時,宗越已消失蹤影。
這場戰役,可以打得很快,尤其是在元嘉找來的那些效忠宗越的道友里,出了一個破陣的天才,用了不到月余的時間就將永淵仙君祖上流傳下來的防禦陣法破掉后。
但元嘉卻打得很慢。
幾次,他生擒住扈文天,都在殺光扈文天身邊追隨的人後,將扈文天放了回去。
臨了還不忘拍拍扈文天的臉道:「扈大公子,我相信以你的實力和滄瀾的底蘊,下次再遇到我絕不會輸。我期待你下次報這次之仇。」
扈文天本就心高氣傲,一次又一次地中他的激將法,終了,跟在元嘉身後的仙官都不知他到底殺過多少人。
扈問天受不了滄瀾每日血流成河的場景,甘願繳械投降,元嘉應允了,然後當著他的面,將那些聽他話放下武器的滄瀾修士斬首殆盡。
來稟告的仙官面有不忍說:
「那扈問天見狀想和元嘉首領拚命,卻被元嘉首領命人摁住。元嘉首領還讓人當著扈問天的面,用扈問天摯友的首級當球踢。扈問天不堪其辱,當場咬舌而亡。」
——在滄瀾戰場的第二個月,原仙官首領就於戰鬥中「意外」死去。手中執有仙尊令的元嘉自然當之無愧地成為繼任首領。
原本還有仙官不服,但漸漸的,那些不服氣的仙官都莫名消失了,就不再有仙官敢違逆他了。
就連薛文,也只敢在稟告之際,暗戳戳地告訴這位明面上元嘉首領之主元嘉首領的所作所為。
「和我說這些,是覺得我會為你們做主嗎?」宗越問。
薛文不答。
宗越淡淡道:「下次別做蠢事了。」
但哪來的下次,待薛文回滄瀾,就見自家首領啼笑皆非地凝望自己。
誰也不知道他從哪裡得來的消息,但那是薛文最後一次出現在眾人眼前。
當滄瀾的每一寸鮮血都被滄瀾的修士染紅,元嘉才彷彿滿意似的,領著一眾仙官回崇陽。
慶功宴上,元嘉端起酒盞,洋洋洒洒說:「屬下聽聞,當年娘娘伴殿下使滄瀾時,扈三公子曾使人誹議娘娘,而扈大公子並未阻止,還溫言說他們是客。今日,屬下有一禮物要贈予娘娘。」
宗越挑眉,元嘉拍掌。
一群舞者簇擁著兩個衣不蔽體的男人涌了進來。
宗越一時沒認出他二人是誰,倒是元嘉呵斥一聲道:
「跳啊,難道希望我把你們的首級也割下來當球踢嗎?」
兩人戰戰兢兢像篩子般跳起來,宗越這才透過描唇畫眼的妝容認出他們不是扈文天和扈聞天還能是誰。
曾經的文天仙君和扈三公子,如今的階下舞者。
「有時候我會懷疑我是否位於仙界。」
宴會後,宗越淡淡對元嘉道。
元嘉笑:「是否是仙界不重要,是不是娘娘要的仙界才重要。」
宗越若有所思。
這年冬天,景燁因「病」去世。他和白璇的兒子源華繼承了他的殿下之位。
權勢過渡得很順利,甚至沒有人質問不需要問還在閉關的昶雅仙尊嗎,因為所有人都怕站在源華身後的宗越,或者,換言說,是有元嘉支持的宗越。
這個男人,是個瘋子。
誰也不知道他哪來的手段,但凡逆宗越意的星君和仙官,他都有辦法讓他們消失不如意。
哪怕華綽帝姬和弘毅仙君也不例外。
「就因為我暗諷宗越一句,就一句,他就叫人搬空我的雲湖小築?!」華綽帝姬舉目四望空空如也的雲湖小築,曾經的鳥語花香,如今的斷壁殘垣,不甘心對弘毅仙君道:「就算你我夫妻離心,你也是我的道侶,你連句話都不會說?」
弘毅仙君沉默良久,說道:「我不是他的對手。」
這半年來,不是沒有看不順眼元嘉過。一開始,那些明裡暗裡的暗算還能使他受傷,但漸漸的,尤其是這月以來,他再也沒受傷過。
誰也不知道他是怎麼修鍊的,他的境界修為就如無底深淵沒有盡頭般,一日千里,日日千里。
修仙界,再講究權勢地位,到底還是以實力為尊的。
元嘉的實力,是他們所有人都越不過去的。
華綽也知道他說的在理,無力地坐倒在只剩軀幹的石凳上,原本上面的裝飾盡被元嘉派人摳去,喃喃自語道:「你說宗越到底怎麼控制住他的,身體嗎?」
話音剛落,她只覺得站在自己身前的道侶目光冷得像一簇冰。
其實不僅華綽不懂,宗越不懂。
有時候她看元嘉,真覺得他像是隨時都有可能揭竿起義的逆臣模樣,為此她早已做好看他謀反的準備。但他待她,卻一直是畢恭畢敬,甚至恭敬到她看不懂的地步。
她越來越看不明白這個男人了,明明最初找上他時,是因為他眼裡的歆羨和明亮如湖水般清澈見底。
人有失手,馬有失蹄。或許是她太篤定自己的眼光。
不是不可以試探,她真言女神的神力還在,只要她願意,沒有人可以在她面前撒謊。
但沒必要了。
不知才恐懼,不知才樂趣。
她的心,比瑤海雲居的湖水還平靜。
創世神格陪著她,像夜空的啟明星,窗外,是崇陽域獨有的濃稠似海水的靈氣。
*
魔域。
謝亦握緊自己胸膛前方的衣襟,額頭冷汗涔涔。
「又疼了?」小月兒連忙迎上去。
她剛從魔域的集市回來。
謝亦點點頭,不確定說:「我總覺得這裡,有什麼東西在長出來。」
小月兒看了一眼,開玩笑道:「那個地方,能長什麼,總不可能長你的心吧。」
謝亦沒有說話。這一年來,他雖然神志逐漸清醒,但有關過去的回憶,大多還模模糊糊存在腦海里。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他能說的話,越來越多了,和小月兒的交流,也越來越便宜。
小月兒道:「我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同時也有個壞消息要告訴你。」
謝亦看向她。
小月兒也不賣關子:「我打聽到你要找娘子是誰了,但壞消息是,她好像改嫁了,嫁的人還是我們這個階級觸摸不到的。」
謝亦重複:「改嫁?」
小月兒點點頭,將她從集市打聽來的有關宗越的訊息悉數倒向謝亦。
「反正現在就是,你的那位娘子不僅改嫁了,她後來嫁的那位仙界的殿下還死了,她現在是大權在握的……的……太后了。我們想見她一面,沒那麼容易。」
謝亦目光平靜地說:「不管怎樣,我總要見她一面的。不管是為她,還是為失去的記憶。」
小月兒點頭表示附和,隨後問:「怎麼見?我若是沒記錯,我們是魔域的平民,而她則是仙宗貴族中的貴族。」
謝亦看向小月兒,小月兒也眨著眼無辜地看向他。
謝亦:「……」
*
春去冬來,不管天上地下都換了人間。
「聽說魔域那邊換了新魔尊。」蒼瑤斟酌說,「他的名字你應該聽說過,是謝亦。」
宗越嗯了聲。若說當初景燁在世時,她已算得上是罕少外出。那這幾年,她完全稱得上是絕不外出。
蒼瑤有時候來看她,都想將食指放置她鼻下,探她是否還有鼻息。
她就像尊雕塑,端坐在窗前。
任窗外花開花落,她不動如山。
只有偶爾蒼瑤、元嘉來時,她才會或是低眉或是抬眼看他們一眼。
蒼瑤分不清她是在修鍊還是在琢磨,但這樣的她讓蒼瑤恐懼。
她甚少來看她,如果不是這次事關謝亦。
「他沒死,他還活著。」
似乎是嫌她聒噪,再她再一次重複她從華綽帝姬那聽來的閑言后,宗越才開口。
「我知道。」宗越說,「當初重妄魔尊帶來的屬下中,就有他。」
「你早知道?」
「是。」
蒼瑤問:「那你為什麼不說?」
「因為不過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宗越面無表情說。
「無關緊要的人……」蒼瑤起身,蒼白著臉後退兩步,才說,「確實,對如今的你來說,他可不是無關緊要的人?」
一個在凡間被她用來當做踏板的人,就算飛升大千界,又怎得她高看一眼?
「我要去找他。」蒼瑤說,「我跟在你身邊二十年,該為你和宗門盡的職責我都盡了。現在,我要做我自己,我要去找謝亦。」
二十年,縱使和景燁有過肌膚之親,她對謝亦的心從未改變。
她以為宗越的沉默代表著宗越的默認,卻在踏出門檻的一瞬,聽到身後傳來宗越淡淡的聲音:
「通知元嘉仙官,派人將蒼瑤仙子送回中千界。」
迎著蒼瑤不可置信的目光,宗越說:
「蒼瑤仙子,你不會以為,你每年來看我幾次,我們之間就有恩情、牽絆?」
當初留蒼瑤,不過是看在她願為門派犧牲的份上。
如今,她這份奉獻不再,宗越也沒必要再高看她。
送她回蓬萊,已是她對她最大的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