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3 章 漠北篇233-思念
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陸星懵了一會，抓著那位軍士追問道，「你真的交給他了？」
那年長些的軍士點點頭，對陸星認真道，「不誑你，是遞進去了，確實是回了我這四個字，我便照著對你說了。」
見對方態度誠懇，神情中還有關切，陸星相信對方，這時不由的一臉失落，無聲地長長嘆息。
看來，那位楊校尉並不知道什麼，或許是盧俊保那面一廂情願的以為。
落空了，落空了……
陸星無奈地想著，然後沖那幾個守營門的軍士們笑了笑，說道，「勞煩幾位了，這幾天給你們添麻煩了。」
那幾個軍士見陸星這樣，紛紛上來安慰，有摸頭拍肩膀的，有勸「算了，你也是來的時機不對」，有說「要不你等來年開春了再來看看」。
陸星向那幾個守營軍士抱了抱拳，又再謝過，道了別，懷著一顆五味雜陳的心，回了廓州城。
再次回到小客棧里，店夥計看見牽著馬的陸星，迎上來說道，「看看，我說什麼來著。」說著他一扭臉，指著陸星向一旁站著的客棧掌柜說道，「看吧，我就說，他還得回來。」
陸星沉默著，心想：為什麼啊？為什麼突然就不募兵了，明明前一天我家木子還入了營。
掌柜的走過來，伸手把店夥計從陸星眼前扒拉來，對陸星說道，「小陸，這天底下又不止一條道兒，路多著呢，這處不能遂了心愿，也許別處就是柳暗花明。莫急、莫慌，且重新再做打算。」
陸星這時已經開始盤算著廓州附近的牧馬場了，聽了掌柜的話，他點點頭。
晚上，陸星躺在客棧的床上，曲臂做枕，望著上方的屋頂，他睡不著，前前後後想了很多。一面在心裡感慨「計劃不如變化快」，一面感嘆「事不能遂人願」。陸星是希望能和林子心同在一處，大營和牧馬場，雖然同是在廓州的地界里，卻和陸星想要的「在一處」，差距還是有點大了。
算了，這樣也行，只要還能近著他、見著他。等我在此地混熟了，木子在輜重營里呆的日子久了，這兒的人把我們這兩個「外來的新人」視做「自己人」的時候，再和木子見面就會容易多了。
陸星心裡帶著遺憾，反覆勸慰自己，在嘆氣中漸漸睡去。
天剛亮，林子心就起來了，正在打掃馬廄時，聽到外頭有人叫他，「木子，木子。」
「哎……」林子心放下大掃帚小跑過去，見是附近倉庫的值守軍士，他們在養馬場的木柵欄門外站著，沖著林子心招手，「木子，走，吃早飯去。」
林子心點點頭，「哎，就來。」回到馬廄旁略做整理，暫時把手頭的工作放下，林子心跟著那幾個軍士一起去營里的灶上吃早飯。
吃早飯的時候，林子心見著范老爹和余山過來，他連忙站起來向他們打招呼。范老爹他們打了飯，走過來坐到林子心所在的那個大桌旁邊，幾個人吃著早飯閑聊了幾句。
吃過早飯，林子心獨自返回養馬場，繼續做起沒幹完的活兒。
早上喂完馬，林子心見幾個軍士推著水車過來，他連忙迎上去。送水來的軍士們見著林子心，紛紛向他打著招呼，林子心也問候他們。
雖說進營的時候不過短短的十天，這些天里林子心和輜重營里的軍士們天天打照面，越來越臉熟，他也越來越被接納、被信任了。
把幾個大水缸裝滿，軍士們推著水車往下一處去，林子心把他們送到大門處，有人扭頭叮囑林子心道，「木子，放羊時多當心，警醒著周圍啊。」又有人道，「木子，這草原上狼真的不少，多當心，發現有什麼不對了趕緊吹哨子。哎，你放羊出去的時候拿上根粗木棍。」
這時一個軍士又道，「嗨，拿什麼棍子，去那邊庫房裡找根襯手的□□，更好使。咱們這兒別的沒有，能使的兵器足夠。」他這邊正對林子心說著，另一個軍士伸手在這人腦後敲了一記，「嘿，說什麼呢，你看看木子，像是那耍槍掄叉的人嘛。」
推著水車的其他軍士們鬨笑起來，林子心也笑了，他大聲應道，「多謝你們提醒，我會小心。」
打開牧馬場的後門，林子心引著頭羊，把十幾隻羊帶出來，放到附近的草場上。羊只們咩咩叫著四散開。
林子心往周圍巡視了一大圈，沒發現什麼，就安心地回來，守著吃草的羊群，他在草地上坐下，手臂撐在身後，向上揚起臉，一陣微風吹過，吹動了他的鬢髮。
最近漠北草原上正是秋末的晴朗時節，天高雲淡，林子心半閉上眼睛，感受暖暖的陽光灑在臉上的感覺。
輜重營里的生活有規律且很平靜，林子心開始喜歡上這種生活，這讓他的內心安寧。
只是……
只要一靜下來，林子心就會不由自主地想到陸星，不停地、反覆地想到他。
他入營了嗎？應該已經進了小青山大營了吧。
軍營里每日操練辛苦嗎？他是新丁，會有老資格的人欺負他嗎？他年紀雖小，卻很懂為人處事的道理，應該能遊刃有餘地應對吧。他不是好勇鬥狠的人，應該不會與人相爭。
想到陸星，林子心的嘴角露出一抹微笑。
他是個孤兒，沒念過書、沒上過學堂，但是他很懂事，守信用、講道理，接人待物行止有禮，很討人喜歡。大家都喜歡他，會聚攏在他周圍，信任他、跟隨他。他年紀小小，身上自有一股吸引人的魅力。
他在營里，應該已經交到新朋友了吧，他跟人很快就能熟絡起來。他就像小太陽一樣。
大營時常派人來輜重營領取各種物資。他說過，等他在營里混熟了，就會找機會到輜重營來，不知什麼時候他能得到差使，來輜重營取物，到那時，他會……
一定會的，他會盡量想辦法抽時間來養馬場，到時候我就能見著他了。
也不知道他有沒有瘦，精神應該還是很好。他總是那麼活力滿滿的樣子，精氣神十足，到底年輕啊。
現在已是秋末，草原上會一天比一天冷，還有夜風，不知道他會不會被派在營里巡夜值守什麼的，應該會吧。希望他別受了風，就算年輕身體壯，也不能由著性子隨意，動不動就敞著衣領。
這麼想著，林子心的眼睛下意識地在眼前的草場上逡巡起來。
我該有所準備才行，等見到他的時候就好交給他了。
聽到報時的號角聲和鼓聲，林子心知道時間已近中午，他從草地上站起來，引著頭羊帶著羊群回到養馬場里，並小心仔細地鎖好圍欄上的木門。
鍘好一整筐的牧草，林子心把這個大竹筐搬到旁邊，那裡已經並排放著三個裝滿牧草的竹筐。感覺到累了，林子心停下來，抬抬肩膀，活動活動胳臂，他抬起頭望天，太陽已經偏西了。
抬手捶打了兩下肩膀，林子心暗暗地笑自己，才做了這些活兒就覺得累了，真不應該。在這裡再多磨練些時日，林子心覺得他就該能更好地一個人應對現在養馬場里的所有活計了。
一停下來，林子心又想到了陸星。
他的力氣大得很，做這些活兒跟玩兒似的，恐怕就算這裡再多增加一些馬匹，他一個人也能做好這裡的全部工作。
林子心回想起在祈縣時，他們二人同住在楊柳巷裡的時光。
最初時陸星只是來「蹭飯」，翹腳坐著，扎著手，什麼也不做，但很快，他就主動來幫手了。一開始是做些看得見的重活，挑水、劈柴，後來，他來走動的多了，打掃院落，鋤雜草，修整屋頂院牆，不用說什麼他就會主動找事情做。
每每林子心從外頭回來，發現原本關閉的院門成了虛掩，就知道陸星又來了。推門而入，迎接他的是陸星的笑臉。
「喲，你回來啦……」
還帶著幾分稚氣的英俊面龐，笑容燦爛，他笑起來很好看、很可愛。
即使是在困境中，比如在祈縣被馬匪圍城的那些日子裡，見到林子心時，陸星總是展露那陽光般的笑顏，用笑容來寬慰林子心，讓林子心不要驚惶、恐懼，用笑容來告訴林子心他會守護好那座城。
外面傳來的嘻笑聲驚動了陷在回憶里的林子心，聽聲音是有幾個軍士從牧馬場外面經過。這時林子心發現他已經站在水缸邊半天了，腳邊是半滿的水桶，連忙停下思續，繼續彎腰盛水。
抱膝坐在床上，林子心凝視著床前點亮的燈盞。天已經黑透了，林子心現在還不能睡，他要等二更時分再去喂一次馬，才好睡下。
有點冷。這麼想著，林子心拉起床上的一條薄被，把被子好像披風那樣地披在身上，再裹起來，這樣做身體片刻之後就感受到了暖意。這是林子心自己的體溫。
嗯，他不像我，他不怕冷，冬日時靠近他，就像靠近陽光下的小獸，他整個人都是暖暖的。
這麼想著想著，林子心的眼前彷彿出現了他二人在祈縣時相處時的片段，那些點點滴滴的小細節。
明亮的琥珀色的眼睛，極富感染力的純真笑容，又痞又浪、有點壞又很可愛的神情，挺拔的身姿，輕快矯健的步伐，還有，他那能把林子心的手包起來的大手，能帶給林子心極大安全感的寬肩。
如果他現在在我身邊……
想到此，彷彿有什麼在身體內里強烈地涌動起來，讓林子心喉頭哽咽，胸口感覺既酸，又甜，又夾雜著難以言說的苦澀滋味。
我……只有他一個了……
現在，我已經沒有家人了，一個也沒有了。現在，身邊只有一個陸星。
不知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林子心對陸星，漸漸地產生了如同家人般的感覺。相識之初林子心真的很抗拒陸星，只想遠離他。在兩個人共同經歷了那麼多之後，林子心內心的想法已經有了變化。
不知道他現在在小青山大營里好不好，現在這時候，他應該已經睡下了吧。
此時，廓州城的一間客棧里，已經熄了燈的房間，躺在床上的陸星還沒有睡著。
眼睛望著屋頂，陸星心裡悶悶的，盤算著明天該去哪個牧馬場看看，問問情況。尋思來尋思去，陸星噘噘嘴，小聲自語道，「……也不知道我家小兔子現在好不好。」
入不了營，陸星只當是時機不對，並沒曾想過其他，他心裡對盧俊保、王好好都沒有任何埋怨，只有感激。
現在的陸星所不知道的是，他交給守營軍士請求遞進營里去的那個小玉葫蘆，遞是遞進營里去了，卻壓根就沒有交到「楊校尉」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