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7 章 漠北篇237-結識
陸星回到住的營房，此時房內仍然空無一人，陸星暗想，吃完了晚飯的同屋們大概是去到哪處營房裡跟別屋的軍士們聊天玩耍去了。他放下東西，把半乾的頭髮再擦了擦，重新束好發，整整身上新穿上的軍士制服，邁步想出去，又猶豫了一下。
這空著兩手就去，合適嗎？
再想想，身邊只有行李，實在是沒有什麼能拿得出手的當禮物，離開廓州城時陸星走的匆忙，也沒顧得上去買酒買點心。陸星暗想：罷了，相處的日子還長，以後再說吧。
走在營中，此時，天邊尚餘一線微光，大營里道路兩旁照明用的篝火架已經點亮，在眼前照出道路來。
回憶著王好好之前的指示，陸星走走停停，找到了楊校尉的住處。夜色中，他看到王好好這時也正從另一個方向走過來。
看到陸星，王好好連連招手，這二人一齊來到屋門口，王好好向著門裡揚聲道，「校尉，我和小陸來啦。」說罷，他示意陸星先進去。
陸星進了門，一抬頭，這時，聽到聲音，從裡間迎出來一個人，兩個人正正照了面。
哎……？！
面對面的兩個人一時間都愣在了那裡。
陸星心道：這不就是剛才澡房裡的那一位！
李旭看著陸星，這時也是又驚訝又想笑：竟然是他！竟然是他！
沒入營時，陸星拿著盧俊保給的玉葫蘆，一心想著入營之後要見見楊校尉；人沒到時，知道那人是盧俊保所薦，李旭想著要好好地結識一下那個人。他們二人都萬萬沒想到，初相遇竟然是在大營的澡房，彼此坦坦蕩蕩不說，還把對方從上到下沒有一絲遮掩，看了個通透。
「呃……」李旭一時說不出話來，臉色微微泛紅。
「嗯……」陸星有些害羞，耳朵燒紅了，下意識地撓了撓頭。
這時，跟著進來的王好好大著嗓門說道，「哎，小陸，過來的路上我聽別人說，剛才澡房裡有件大事情，不知道你瞧見沒有……」
陸星聽王好好這麼說，頓時更窘了。
王好好進來，臉上帶著忍不住的笑意，正想開口替屋子中間站著的兩個人做介紹，突然，他注意到李旭和陸星的頭髮都是半乾的，他知道陸星剛才肯定是去了澡房，再看看李旭，王好好眼珠一轉，手指在這二人之間划動，「哎，我剛才聽他們說，一個沒見過的小子，和，和……」，一拍大腿，王好好大笑出聲，「哎呀，……莫非就是你們倆！」
李旭笑了起來，邊笑邊別過臉閉上眼睛，陸星也笑了，單手捂住臉。
「啊哈哈哈哈哈！」王好好站在那兒笑了個痛快，笑夠了，他捂著肚子說道，「我辦完了事，一路過來，就見一夥一夥的軍士們都在那兒議論，說今天澡房裡出『大事』了，我還當是誰不小心滑了一跤扯著蛋了呢，再聽他們一說，嘿，可是『大』事，可是『大』事。」
陸星的臉都紅透了。
這時，王好好伸出胳臂一把摟過陸星，笑著說道，「兄弟，兄弟，你這一入營，就在營里大大的、大大的出了一回名。這一遭，你這新來的毛頭小子可是把營里這幫老鳥們都給『震』住了，全營上下沒有不服氣的，沒有不服氣的哈哈哈哈哈。」
「只是沒想到……」王好好摟著陸星，看向李旭，又笑道，「沒想到咱們校尉也那麼厲害，厲害，哈哈哈哈。」
李旭咧嘴笑，露出他的小虎牙，羞澀的表情裡帶著幾分憨憨的感覺，整個人發散出來的友好氣場讓陸星覺得很有好感。
王好好這時為二人做著介紹，「喏，校尉，這就是我之前向你提過的小兄弟——陸星，小陸，這位就是楊校尉。」
迎上前，熱情地看著陸星，李旭主動伸出手，握住了陸星垂在身側的手。
略為粗糙的掌心，傳遞出溫暖、親切且又堅定、剛強的感覺。
李旭的這個舉動讓陸星愣了一下，隨即，一股暖流自心底里升騰起來。
這個人，他主動來握我的手。
在陸星的記憶里，主動來握住他的手的人並不多。
還在襁褓中的時候，就被算命的批命格說是「天煞孤星」，說會「克」到別人，縣城裡認識的不認識的人們，對陸星避之不疾，生怕靠近陸星會沾上霉運，會被陸星「妨」到「克」到。
兩位師父不信命格，他們會牽起幼小的陸星的手，帶著他一起走。師父們去后的那些年，沒有人握過陸星的手，沒有人靠近他，遠遠地人們就會喝斥著讓陸星滾開、走遠點，用石塊和木棍驅趕陸星。
後來，縣裡新來的劉縣令，他不提命格的事，只敬重陸星的本事，他會拉住陸星的手噓寒問暖，買吃的用的給陸星，會摸陸星的頭，叫陸星是「你這孩子」。
再後來，就是那個人……
他並沒有馬上就和陸星親近、信任，卻能主動把受了傷的陸星接到他家去養傷。後來，陸星告訴他有關命格的事，他一點兒也不介意，這讓陸星覺得很開心，在他身邊時能放下內心深處的芥蒂。跟他之間是還沒有到那麼親密的程度，不過，他現在也不介意偶爾拉拉小手。
短暫的回憶讓陸星恍了一下神，隨即他就在李旭那雙黑亮的眼睛的注視中微笑，回握住李旭的手。接著陸星向李旭躬身行禮，說道，「校尉好。」
李旭爽朗地笑了，又露出他那顆俏皮的小虎牙，「都是自己兄弟，什麼校尉不校尉的，我比你年長，叫我一聲楊大哥就好。」
陸星說道，「這怎麼行，還是該依禮數。」
李旭笑道，「無所謂。」
一旁的王好好對陸星說道，「都是自己人，咱們校尉也不是拘禮的人。這樣吧，人前還稱一聲校尉，沒有旁人的時候，就叫楊大哥。」
李旭招呼道，「來，來，進屋裡來，你們回來得晚，還沒吃晚飯，快來，飯菜都還熱著。」說著，他拉起陸星，把陸星往裡間屋帶，又示意王好好關上屋門。
在大營里，李旭住的是裡外三間的一處房子，進門的大房間用來會客，分賓主位布置了桌案、座席，有成套的茶具；最裡面是間卧室，面積不大，床、屏風、衣櫃和輿洗用具幾乎就把房間佔滿了；中間的套間既被當成書房用，桌案上、架子上都堆滿書冊，備有筆墨紙硯，又被李旭拿來當平時休憩的處所。
現在，套間里點著明晃晃的燈盞，布置了三張座席，食桌上擺了七、八個碟子，盛著各色熟食和下酒小菜，盛著酒的瓷瓶被熱水溫著。
陸星乖巧地在下首的位置坐下，李旭給他和王好好倒滿了酒，三人先互敬了一杯。李旭又給這二人布菜，說道，「這會兒你倆肯定都餓了，先吃飯，先吃飯。」
這時候陸星著實是餓了，不再虛禮，吃起飯來，王好好顯然也餓了，端著碗頻頻夾菜。
當初在盛京時盧俊保沒有具體細說，陸星也沒時間多問，他只知道漠北大營里有這麼一位校尉，陸星是因為信任盧俊保而信任「楊校尉」的，對「楊校尉」的身世底細了解的並不多。
現在二人正式見了面，陸星邊吃飯邊先觀察著。很快，陸星就發現這位校尉沒什麼架子，親切、隨和。他主動給陸星和王好好布菜、勸食，已經吃過飯的他陪著他們吃了一點，在他們吃飯的時候並不多話，只偶爾說兩句本地風土人情上的閑話。
應該是個好相處的人。陸星暗暗想著。
等到陸星和王好好吃飽了，李旭喚來服侍他的軍士，撤去殘菜，這時，王好好笑眯眯地站起來去打開了房間里的一個櫃門，從柜子裡頭接二連三地端出來三盤下酒小菜和兩小壇酒，邊拿這些吃食王好好邊得意地笑，「哎嘿嘿，咱還藏著好東西呢。」
陸星看著王好好的舉動，一面驚訝還有酒菜，一面驚訝王好好竟然把東西藏在校尉書房的柜子里，可見他們二人關係親厚。
把酒菜在食桌上擺好，王好好坐下來笑道，「還不到熄燈的時辰，咱們三個還能再喝上一會。」
李旭斟上酒，和陸星又碰了碰杯，然後他從腰間的荷包里取出一個白玉葫蘆，遞給陸星，「喏，這是你的。」
陸星接過玉葫蘆，眼睛看著李旭。燈光下，李旭的臉線條硬朗，稜角分明，濃濃的粗眉，眼角微微下垂的狗狗眼，眼神清亮，黑白分明，下巴的線條給人堅毅的感覺，不笑的時候有點酷酷的，笑起來自然地流露出一點憨氣，讓人覺得可愛。
這時，李旭同樣在認真注視著陸星。劍眉下是一雙琥珀色的貓兒眼，鼻樑高挺，下巴有點尖，英俊的面龐上還有著幾分稚氣，笑起來時很討喜，讓人覺得甜甜的，是那種長輩女眷會喜歡的類型。除了英俊的相貌，吸引李旭的是陸星身上那份昂揚向上的勃勃英氣，初生牛犢一般，彷彿脅下有風，要帶著他直衝青雲，面對一切都無所畏懼。
李旭內心羨慕這份少年英氣。
「聽好好說你善飲，千杯不醉，可是真的？」李旭笑著問道。
陸星想了想答道，「我會喝，也愛喝，真沒醉過，不過也沒喝過一千杯。」
李旭笑了，伸手再替陸星斟滿酒杯，「你是河西道人士，不知你在家鄉時常喝什麼酒。咱們這漠北地方，能買到的酒的種類不多。酒是好好買的，你且嘗嘗。」
知道些酒和下酒小菜都是王好好準備的，陸星轉臉身著王好好說道，「謝謝好好哥。」
王好好笑著向陸星擠擠眼，「小陸太客氣了，見外了喲。」
三個人又喝了一巡酒，這期間，李旭和王好好分別給陸星講了講漠北大營里的種種「規矩」，有成文的制度，有不成文的「約定俗成」，陸星暗暗記下。
李旭笑道，「咱們這兒沒有欺負新丁的那些事兒，不過最近一段日子沒有人來投營，單隻你一人新來，恐怕先入營的老兵們都會注意到你。你之前做過捕快，和守城軍也有往來，想必知曉相處之道。若是有什麼煩難事，來找我。」
當聽到李旭說出「來找我」時，這簡簡單單的三個字，讓陸星內心湧起感動。
很少有人這樣對我。
陸星被盧俊保指引而來，卻並不是要投在「楊校尉」的麾下，他是獨立自由的，自己對自己負責。這是陸星想要的，這麼樣陸星也能更好地護住林子心，不必受到牽制。聽著李旭的話，陸星知道，李旭也正是這個意思。陸星暗暗感激李旭的包容態度。
他不避我，不嫌我，還願意主動給予「保護」。
陸星看著李旭，認真地說道，「多謝。」
李旭笑了，這時眼睛里閃動著感激的光彩的陸星，讓他萌生出想戳戳這人臉的衝動。多可愛的孩子，如果我的幼弟們能像他這樣……
李旭只是這麼想，一旁的王好好出了手，他伸手摸了摸陸星的後腦，笑道，「嗨，校尉你瞧，小陸多可愛啊，懂事，招人疼。」
陸星被摸了頭，露出不滿的神色，扭臉看著王好好道，「我不小了，別……」
王好好笑了起來，沖著李旭說道，「咱們這位小兄弟，足比校尉小了十歲吶，可是他啊已經成了親啦。」
李旭這時也笑了，感興趣地探身湊近，問陸星道，「真的假的，不是訂親？真成親了？」
陸星內心暗暗得意，點一點頭，「真成親了。」
王好好羨慕道，「人就在輜重營，往後就可以見著了。」
李旭笑道，「那以後有機會，介紹給我認識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