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1 章 漠北篇276-兵器司的小羽兒2
有個壯漢說道，「他叫甘羽，現在是兵器司的頭兒，我們，」他說著往自己和周圍幾個軍士指了指，「都歸他管。」
陸星這時不由心裡「呦喝」了一聲。
陸星剛才被甘羽那一通尖聲喝斥，吵得腦瓜子嗡嗡的，現在靜下來，他回想剛才看到的人，衣服上有被火星燎出來的小破洞，臉上的灰漬應該是沾上的炭條粉。
她，她能在兵器司里做什麼？
看那甘羽，甚是嬌小，而兵器司里的這一群軍士，個個都是膀大腰圓的高壯漢子。纖弱的她就好像一隻小雀鳥，撲來撲去指揮著一群其壯如熊的夥伴，想想那畫面陸星都覺得有趣。
兵器司的軍士們看著個個粗豪，待人倒甚是溫和。有人向陸星解釋道，「小兄弟，營中這兵器司並不是什麼重地，只不過呢，嗯，這麼說吧，就好比外頭的酒坊、染布坊和藥鋪，個個都有自家的獨門配方，秘不傳人。現在咱們這裡給三州的守軍打造各式軍械，存有設計圖紙，這圖紙就好比是秘方，所以呢暫且就『閑人免進』了，你懂的吧。」
對方這麼一解釋，陸星就明白了，他點頭，又向眾軍士們抱拳道，「是我造次了。」
那幾個軍士這時都擺手，又道，「你剛入營，不知道嘛。以前的兵器司任人進出，不像現在這樣。」
陸星又看了一眼那塊「閑人免進」的小木牌，無奈道，「打擾你們了，那我走了。」
有軍士問道，「小兄弟，你過來是要做什麼，是手裡的兵器壞掉了嗎？」
陸星老實道，「是前幾日在大校場，我看到弓兵營的李隊正所持的臂上弩，覺得那輕弩極好，就想著過來問問，看怎麼樣也能得一把。」
「原來如此啊，」幾個軍士都笑了，又都道，「小兄弟，你眼光不錯。」
有人告訴陸星，「那把臂上弩，正是甘羽為李隊正設計的，由他親手所制。」
一聽「甘羽」，陸星只覺得耳畔又是一陣嗡嗡響，同時他挺驚訝，「喲，是他……」
幾個軍士七嘴八舌誇讚起來，「小羽兒可是個極好的匠人，極好！」，「他會設計，會畫圖，能依著每個人的不同，給打造出合適的稱手兵器。」，「那把弩就是根據李隊正的身形、氣力等專門為他設計的，最合適他用，換了旁人啊還未必能使得那麼得心應手。」，「用了最輕的材質，做出了射程遠、力道勁的弩機。」
這幾個軍士誇的是滔滔不絕，陸星能感受的到，他們對甘羽的敬佩都發自真心。聽著聽著，陸星開始懂得為什麼這一群壯漢，都認那個嬌小的「小羽兒」是頭兒了。
果然能在這漠北大營里的女子，都有些本領。
說了一通之後，有軍士道，「小兄弟，司里庫內還有輕弩，要不，你且來看看？」
陸星這時候覺得他就這麼尋到兵器司來，是冒失了，於是帶著歉意點頭致謝，又道，「多謝幾位的心意，這次還是算了吧，在營里日子還長，往後且還有要麻煩列位的日子呢。」
見陸星如此說，那幾個軍士也不勉強，有人道，「平常使的兵器，像是刀、槍、盾牌什麼的要是損壞了，只管送來這裡，包管修補的妥貼。」
又有人道，「還有蹄鐵、馬鞍子，還有其他器皿用具，我們什麼都能修。」
有人笑著應和，「對，對，壞了的用具都可以送過來，司里匠人多，總有人能給你修得好的。」
陸星連聲說「多謝」，揮著手走了。
次日，陸星如常操練。到了下午，同屋的軍士另外有事，拜託陸星幫忙跑腿送一趟東西。送罷東西，陸星悠然地沿著營中大道溜噠著往回走，走著走著，聽到前邊傳來叮叮咣咣的聲音，陸星這時察覺，他又走到了兵器司的所在。
和昨天一樣，院內一溜工棚下頭，風箱吹紅了爐火，露著膀子的軍士們大鎚小錘齊上，正在打造鐵器。
陸星暗暗撇嘴，默默閃到了大道另一側，打算就這麼悄悄過去。
走過了兵器司的院門，陸星聽到身後傳來一聲喝，「哎！你！」
陸星一震，慢動作回頭，映入眼帘的是正站在圍欄邊上，一個削肩蜂腰的身影。
咿——！
我不過就是從此處路過，不會還要再挨一頓訓斥吧……
陸星警惕地看著甘羽，不知道這次她又會說些什麼。
和陸星穿著一樣的黑布軍士服制的甘羽，今天是用一條黑布帶束著發，額角上有三道黑灰，一看就是用手擦汗時抹出來的。今天的她不似昨天那般兇巴巴，臉色稍霽，亮晶晶的靈動眼睛上下打量陸星。
見甘羽不說話，陸星向前指了指，說道，「那個，我就是路過，我沒事，我回去呀。」
陸星剛要轉身邁步，就聽甘羽說道，「等等！我讓你走了嗎？」
陸星皺眉，暗想：你憑什麼不讓我走哇。
想是這麼想，陸星還是耐下性子回過頭，臉上笑嘻嘻地說道，「那請問你還有什麼吩咐哇。」
「你……昨天晚上校尉跟我說起了你。」甘羽道。
校尉。陸星心中一動。這漠北大營里不止一個校尉，但是陸星能想到的，就只是楊校尉了。
「啊，那個，你跟楊校尉熟啊。」陸星道。
甘羽抿了抿嘴，踏前一步，聲音放低了些，「校尉說你不是外人。」
陸星心想：我當然不是外人，現在我好歹是你的同袍。招你惹你了，之前那麼凶。
正這麼想著，陸星就聽甘羽道，「軍營重地，自己人也不能瞎闖亂闖，知道嗎。」
陸星暗想：得，得，反正都是我的錯。
面對甘羽，陸星諾諾連聲，直道，「我知道了。」
甘羽沖陸星招了招手，說道，「你過來。」
陸星驚訝，指了指自己，「我？」他看了看甘羽站著的位置，正是兵器司院落的圍欄之內，不由心想：過去？這不就是進了兵器司了嗎？營中重地吶，我能進么。
陸星在猶豫，甘羽見陸星不動，叉腰揚眉道，「幹嘛，叫你過來怎麼不動，磨磨蹭蹭幹什麼，好一條漢子，怎麼這麼粘乎。」
陸星氣得瞪眼，心想：說我粘乎！
扎著膀子，大搖大擺走進了兵器司的院內，陸星在甘羽的眼前站定，說道，「你到底是有什麼吩咐啊。」
甘羽看看陸星，抬起垂下的右手，把手裡握著的物件遞到陸星面前，說道，「哪，這個給你。」
陸星一愣，伸手接過，仔細一看，原來甘羽給他的是一個指北針，外頭是圓形的木頭殼子，打開便是羅盤，木殼上有扣環，挽著一段布帶子，既可以裝進荷包里，也能系在腰帶上。乍一看此物做的簡陋，細一看，打制細緻，木殼塗了防水的清漆，整體打磨的很光滑。
驚訝過後是驚喜，陸星抬眼看著甘羽，笑著說道，「謝謝你。」
誠摯的謝意讓甘羽臉色一紅，說道，「哎，這個，做得糙，用是能用，裡頭的磁針是好的。你拿著先用吧，知道方向便不會迷路。我是沒時間，真的沒時間，每天忙著給三州的守軍們做各種東西，事很多，累得很。」
眼前人說出「累得很」的時候，神情中略帶委屈。陸星看著她瘦削的身形，心想：一個小娘子，弱不禁風模樣，在兵器司這種地方，就算不用她打鐵、鋸木，想來也辛苦。
這二人說著話，院里其他的軍士們都看到了，有幾個手上暫時無活的軍士圍了過來。
見是昨天來過的人，有軍士沖陸星笑道，「喲，又是你呀。」
陸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幫同屋送東西，回去時沒想到又走到了這兒。」
有軍士笑道，「哈，我們這兒整天有動靜，聽著響兒就過來了。」
有人看到了陸星手裡拿著的指北針，對陸星道，「昨個晚上小羽兒在庫房找了一通，找著一個做了一半的指北針，他連夜給做好了，今天恰好你就路過，也真是巧。」
陸星一聽看向甘羽，連忙又道，「真是謝謝你。」
甘羽撇了撇嘴角，目光看向別處，說道，「哎，你才來漠北幾天，哪哪兒都不認得，要是在這大草原上迷了路，那可就不好了。先拿著用吧。」
陸星心想：該不會是昨天晚上楊校尉和甘羽見面的時候，校尉提到的吧，他真是有心了。
甘羽這時道，「他們跟我說起你，其實不用他們說，我知道你，你挺有名的呀。」
陸星一愣，不由心道：我？我才剛入營沒幾天，哪兒來的名聲？
甘羽見陸星一臉迷茫，笑了起來，看著陸星說道，「怎麼你不記得了么？在你剛入營時，不是大大地出過一回名了么。」
陸星眨著眼睛回憶，「我哪有……」
甘羽臉上的笑容更大，旁邊幾個軍士這時也都鬨笑起來，樂得嘻嘻哈哈。
陸星看著他們的笑臉，心裡益發奇怪，他先是想到了吳興兒和張春荷的事，又覺得不應該是這一樁，那是步兵們之間的小事，驚動不到兵器司這邊。
我做什麼了？我什麼也沒做啊！我哪兒會高調啊。
甘羽笑道，「你……一亮相，震驚了滿營的軍士。」
陸星：「我……？」
我做什麼了？我做什麼了？陸星回憶著，回憶著，突然！他想到了剛入營時被告知的「營里的規矩」。
澡房！
陸星瞬間驚地瞪圓了眼珠，臉唰地紅透了，在周圍一圈人的目光中，恨不得一頭鑽到腳下的泥土裡去，手腳都沒處安放，心裡喊道：天哪！難不成她都看見了！我這……！
轉念一想，絕無可能。這小娘子應該只是借著這個話碴一說，畢竟，她女扮男裝生活在大營里，要做到自然而然。
饒是這樣，陸星還是又羞又囧，尷尬地連連摸後腦勺，一陣哼哼嗯嗯，「哎，呃，哈哈嘿嘿……」
幾個軍士看著渾身不自在的陸星，有人大聲道，「小兄弟，我們可是通通透透的知道你嘍。」
在眾人的目光中，陸星把臉別過去。看著陸星紅通通的耳朵，甘羽愉快地大笑起來。
笑夠了，甘羽注意到了身旁一眾閑站著的軍士，她忽地瞪起眼睛，大聲道，「幹什麼幹什麼，怎麼都停下不幹活了，瞧的什麼熱鬧，快去快去，做你們的事去，今天該做的活兒都做出來了嗎就在這兒樂呢。」
那幾個軍士笑著，有人向陸星吐舌扮鬼臉，有人應著甘羽的話，「哎呀就去、就去」。
圍觀的軍士們都散了，陸星羞中帶氣的沖甘羽揮了揮手，說道，「我走啦。」
甘羽雙手交抱在胸前，笑嘻嘻地對陸星說道，「回見啦，哎，若是手裡使的兵器壞了，報給你們司務，拿著破刀爛槍上我這兒來我可是不管的。」
「知道啦知道啦，營中重地，閑人免進。」陸星邊走邊擺手，向著步兵營舍的方向走去。
走在路上，陸星掏出指北針又看了看，想起之前從別的軍士們那兒聽到的話，「現在還不好弄到哩，因為會做的人沒空兒做它。」心裡感謝甘羽之餘，陸星不由又想到了楊校尉。
他倒真是個細心人。
此時，想到楊校尉的，並不止陸星一人。還有好多人，也在想著這位「楊校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