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7 章 漠北篇292-再相見2

望著那顯然被珍視保存，如待花兒一般被對待的草編兔子，陸星不由內心歡喜。

我家小兔子最可愛了！

在林子心備葯的時候，陸星從頭到尾一五一十把他和顧狼笛之間的事，向林子心講述了一番。

趴在床上，陸星把側臉貼在林子心的枕頭上，鼻尖彷彿縈繞著一抹似花的淡淡馨香，他看著林子心用瓷臼搗葯，不禁笑道，「……真是月宮裡下凡來的小兔子。」

林子心瞪一眼陸星，小聲道，「你還有閑心開玩笑。」

調製好一罐治療外傷的藥膏，林子心走到床邊。見林子心過來，陸星坐了起來。林子心幫著陸星脫下身上的衣衫，露出赤著的後背，一見滿背的青紫棍痕，林子心不由吸一口氣，小聲道，「啊……」

陸星連忙道，「不疼，不疼的。」

行醫多年，林子心早已對受到各種不同外傷的人們的疼痛度有所感知，見陸星這樣，他示意陸星趴好，心想：總是這樣，沒病就裝有病，哎喲哎喲叫喚起來，真受了傷，又從來不叫疼。

林子心先是給陸星又清洗了傷處，然後重新上藥。二人又說起了讓陸星受傷的事由。

林子心忍不住斥道，「他憑什麼打你！哼，之前你還誇他呢。分明是非不分。就算要罰，也該依著軍中律例，多加碼又算什麼。」

陸星曲著手臂，下巴擱在手背上，有點口齒不清地道，「我和他這一下，算是周瑜打黃蓋，演給漠北部落的人看的。」

林子心一聽氣道，「憑什麼你是黃蓋，他做周瑜，由得他裡外博好名。」

陸星道，「校尉是一心為我們，為大營，我知道。這事我也有錯，有錯就要認。往後我會小心。我也是，初來乍到，不知輕重，在大營里交到了新朋友，日子過得愜意順遂，便有點得意忘形了。」

林子心道，「你才沒有！」

陸星笑了，他知道他的小兔子是偏向著他，護短，他很開心。

心裡感覺甜甜的，陸星微笑起來，說道，「我小的時候，沒多少人護著我，或是礙於他人的眼光，不想站到他人的對立面去，不敢護我。那時覺得很孤單。現在，我知道你是一心護著我。」

林子心一面小心翼翼地給陸星背上的傷處重新上藥，一面說道，「哼，我才沒有，我護你做什麼，你哪兒用我護。軍爺力氣大，什麼都不怕。」

陸星哈地笑了，心想，我的小兔子就是口是心非。仟仟尛哾

葯上完了，林子心示意陸星起來。陸星坐起來，由背對轉為面對著林子心。望著眼前陸星精悍又結實，同時還帶著些許少年韻味的身體，寬肩，瘦而肌肉結實的手臂，稜角分明的腹肌。說不出是心生羨慕還是另有他想，林子心有瞬間恍惚。

陸星伸手來拉林子心，笑著還想說話，林子心慌忙閃避，站起來捧著藥罐就走，說道，「快把衣衫穿起來，別著涼了。」

上過葯，林子心讓陸星先歇著，他要出去一趟。陸星追問要去哪兒，他也想同去。

林子心看一眼陸星，說道，「你老實呆著，我去趟灶上，多了你一個，要備些飯菜。」

陸星心想，這輜重營里亦有幾十個壯漢，多一個人來吃飯就是添副碗筷的事，哪裡還需要特地去告訴灶上一聲。

又一想，陸星頓時開心起來，美滋滋地。

嗚呼，我家小兔子又要給我開小灶了。

等待林子心的時候，陸星身心放鬆，身上也不疼了，睏倦感湧上來，趴在枕上漸漸睡著了。

林子心從外面回來，看見睡著的陸星，見他臉容平靜，睡得像個小孩一樣，一下子便覺得心裡軟軟的，又想：真是，困了也不說蓋上點，就這麼趴著。

捧出輕軟的毛毯抖開，林子心把毯子輕輕蓋在陸星身上。這時陸星卻醒了，眨著眼睛對林子心說道，「你回來了。」

林子心道，「困了就睡一會吧。」

陸星手握成拳，孩子氣地揉眼睛，說道，「我不困。」

林子心在陸星身邊坐下，問道，「身上還疼嗎？有沒有覺得哪裡不舒服？」

陸星應道，「不疼，哪裡都很舒服。」

斥著「去你的」的林子心，握住陸星的手腕，又替他把了把脈，見脈向平和，放下心來。

陸星拍拍身旁邊的鋪位，示意林子心過來，說道，「若是你現在沒什麼事，陪我一會兒唄。」

林子心暗想：哼，還撒嬌呢。他半躺半靠在陸星身邊，陸星仍舊背朝上趴在枕上。安靜地過了一會之後，陸星撐起上半身，靠過去，把臉貼到了林子心的腰腹上，又伸出手臂環抱住林子心的腰。

看著撲在懷裡的陸星，明白陸星心裡那一分委屈，林子心伸出手，一下下摸著陸星的後頸。撫摸了一會，林子心說道，「你且在我這裡好好養傷，我準備好吃的給你。」

陸星乖乖趴著，點點頭，「嗯。」

下午，李旭到陸星住的步兵營舍來找他，一問之下才知道人已經被王好好送走了，李旭暗笑，心想：好小子，動作倒快。

見著王好好，李旭問起來，王好好笑道，「我覺得殿下也不會不答應讓他去呀。」

李旭笑道，「自然讓他去，只是我這裡又找出來一些治外傷的葯，正要給他。輜重營那兒哪裡有多少可用的葯，就算他相伴懂得辯識草藥，從這草原上現摘來的，能有幾分藥力，自然是不如正經藥鋪里調製出來的好。」

王好好一拍腦袋，說道，「當時只道小陸心裡委屈，想見相伴，就送他去了，可忘了這一層。」

李旭自然也知道陸星心裡多少會有委屈，便道，「無妨，明天一早我有空，去一趟輜重營，一則去那邊巡查巡查，再則送葯，順便我也瞧瞧小陸那個相伴，總聽他提著，我也認認人。」

林子心讓陸星歇著，陸星躺不住，總想幫林子心做點事。正在給馬梳毛，隱約看見有人走到養馬場門口來了，陸星張望過去，然後驚訝地叫道，「校尉！你怎麼來了！」

李旭滿面笑容，邁步進來。

陸星又驚又喜，迎了上去，「校尉你到輜重營來啦。」

李旭笑道，「過來看看你啊。」說罷又問道，「身上覺得怎麼樣，還疼嗎？這兩餐吃得如何？昨晚睡得可還好嗎？我這兒帶了些外傷葯過來給你，有外敷的也有內服的。」

陸星知道李旭為送葯而來，心裡更是激動，他想說什麼，被李旭緊緊握住手，李旭示意他不要說，二人彼此心知便好。

見陸星氣色尚好，李旭笑道，「我啊，來輜重營巡查巡查，看看你，也看看你那相伴。總聽你提著，正好趁著今日一見。」說罷他又向著養馬場裡外打量一番，笑道，「這處地方不錯啊。」

陸星露出又得意又羞澀的笑容，然後回頭大聲道，「木子哥哥，木子哥哥，校尉來啦。」

林子心正在養馬場最裡邊的羊圈那裡鏟草，隱約聽到說話聲，以為是路過的同袍，知道陸星能應對，便沒有在意。聽到陸星叫他，知道是來了探望的人，忙放下草耙子走了出來。

待看清站在陸星身後的人時，林子心臉上的表情瞬間凝固了。

他！

陸星入營不過半月有餘，營里結識下的人們聽到的關於他相伴的事卻是不少，李旭此時見著走過來的真人，內心頗有幾分「久聞其名」之感。

一望之下，見那人長身玉立，儀態端方，穿的是漠北軍黑色的服制，卻並無粗豪之感，頗有幾分翩翩之意。觀其相貌，倒是平平，臉上正如陸星所說過的，在左眼角上有一塊疤，疤痕陳舊，顯然是舊傷，傷疤扭曲了皮肉，讓這人的容貌破了相。

李旭看著來人，心想：貌雖如此，人瞧著倒是斯文。

林子心獃獃看著站在陸星身邊，穿著漠北軍黑色服制的人，那人臉上的笑容他無比熟悉。

粗黑的濃眉，挺直的鼻樑，剛毅有型的面龐，純黑晶亮的眼睛，眼角微微有點下垂，這下垂的狗狗眼讓這人看起來有幾分憨氣，笑的時候，露出一顆俏皮可愛的小虎牙。

他！

萬萬沒想到！他竟然出現在眼前，在此時，在此地。

林子心握緊拳，他需要拿出極大的意志力才能控制住洶湧的內心，好讓他不在陸星和李旭的現前表露出異樣的情緒。

撇過頭，林子心輕咳兩聲，借著咳嗽把堵在喉嚨口的哽咽給咽了回去。

見林子心過來了又站著不動，陸星只當他是畏羞，就笑著對李旭小聲道，「我這相伴，原是小縣城出身，而且性子內斂，不愛扎堆湊熱鬧，你別介意啊，他見你來不是不歡喜。」

說罷，陸星又沖林子心招手，示意他走近些，「看看誰來了，這就是我經常向你提起的楊校尉。」

林子心把握緊的拳藏在背後，走了過來，低頭行禮，稱呼道，「校尉好。」

李旭哈哈笑著，應道，「好，好，你也好呀，一直聽小陸提起你，今天到輜重營，想著見見你。」

說罷，李旭又向陸星擠眉弄眼地笑道，「嗯，不錯，是個斯文人。」

陸星內心無比得意，「我相伴可好了。」

見過禮，敘過簡單的家常，李旭留下藥，又叮囑陸星外敷內服之法，再坐了一會，見陸星那相伴一直半低著頭，一言不發，李旭只道對方害羞，又一想，原本這裡只他二人在，相處隨意，突然多出一個人來，難免會有不自在。於是李旭起身告辭。

陸星笑嘻嘻把李旭送到養馬場外，李旭見陸星的相伴仍然是半低著頭，跟在陸星身後。

暗暗招手，把陸星向前多引出三步，李旭湊近陸星，小聲道，「哎，瞧著不僅畏羞，好像也有點膽小啊。」

陸星「嘖」一聲，故意笑道，「那是自然，你是『官』吶。」

「我可去你的吧。」李旭頓時笑出聲來，伸手去捅陸星的腰眼。

兩人打鬧成一團，李旭又誇道，「看這養馬場里一切井井有條，清清爽爽，單他一人在這裡就能做成這樣，是個能做事的人。既跟了你，好好待他。」

陸星點頭，「那是自然。」說罷又道，「校尉，來都來了，今晚到養馬場來吃晚飯吧。」

李旭笑著一搖頭，「不了，我可不夾在恩愛的人中間討沒意思。」

陸星笑道，「我們倆好歹也成親一年多了，早沒那麼孟浪了。」

李旭一笑，「那我也不能那麼沒有眼力勁兒啊。先好好養身體，我擔心你的傷。你想請我，什麼時候請不得，往後有得是機會讓你們夫夫二人請客。」

送走李旭，陸星見林子心仍是半低著頭，整個人都有點怔怔的。陸星以為是突然到來的陌星人讓林子心感覺到緊張，就安慰道，「放心，校尉跟我很熟，嗯，相信他看不出什麼來的。」

林子心顧不上沒做完的活，先是快步出去，向養馬場外周圍張望了一番，見此時門口的大道上沒什麼人經過，他一把拉起陸星，回了宿舍，再反手拴上了門栓。

林子心的一連串動作讓陸星迷惑，梳馬毛的鐵梳子還在手裡握著，他被林子心拽著來到房間里，然後林子心緊盯著陸星問道，「他是誰？」

陸星頓時笑了，「嗨，剛才不是給你們互相介紹來著么，是楊校尉呀。之前我老在你面前提起，提得多了你還不高興了的那個楊校尉呀。」

林子心追問，「他說他姓楊？」

「嗯，」陸星一點頭，「姓楊，單名一個壹字。」

林子心又追問，「他的身事你還知道些什麼？」

陸星覺得奇怪，仍然老實做答，「知道的也不很多，聽說，哦我都是聽說的，聽說他是中州道一個大戶人家的公子，好像家裡有人認識廓州刺史，於是到漠北大營是來厲練歷練，聽說他家裡挺有錢的。雖然是個富家公子，性情卻是極好，喏，你今兒不是也見著了，是挺好的吧。」

林子心內心洶湧，此時已難以按耐，眼中含淚，顫聲道，「這樣的嗎……」

注意到林子心情緒不對，陸星不由問道，「你這是怎麼了？見著楊校尉來，這麼激動，我還以為見著我新結交的朋友，你會高興，怎麼，你是不高興嗎？為什麼呀？」

林子心的長睫一眨，淚珠滑落，他淚眼朦朧看著陸星，哽咽道，「他是李旭。」

陸星的第一反應是「什麼啊」，內心翻了幾轉，突然醒悟，「哎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