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為將者

第二章:為將者

槍矛相衝,刀劍相擊。一個個親隨倒下、一雙雙目光黯淡、一具具屍體堆在了柳晴川面前。刀光從他眼前閃過,他目不轉睛,鮮血濺射在他身上,他不為所動,直到一個目光兇狠的高大漢子向他逼近,他才微微抬頭。

眼看著越走越近,柳晴川抽出腰間佩劍。月光下,劍芒分外刺眼,人出、劍動。卻是直接被一隻大手當空抓住了他的手腕,大手用力一擰。

咔擦

少年被折斷一手,劍脫手、落地。

大手拽了柳晴川領口拉到身前,兩人對視。

「小崽子,你老子跑哪去了?」

少年痛得面目猙獰,卻偏偏咬牙嘴硬「呵,你老子我就在這兒呢,還不快把你老子放了?」

「你!」高大漢子恨得呲牙咧嘴,一怒之下,手臂用力一甩。

嘭!柳晴川應聲撞上了一顆大樹,又滑落下來。他清晰地感覺到手腕和後背一陣火辣辣的疼,可還是嘴角咧出笑容「真是好兒子,說放就放了。」

「呵!哈哈~~」高大漢子指著他怒極反笑「把你當人質,等把你老子引來了再殺你,我看你還笑不笑得出來!」

誰想他這麼一說,原本微笑的柳晴川卻是忽的仰天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說、你說把我當人質?哈哈哈····」

「你笑什麼?瘋了不成?」高大漢子也算是見過世面的,一個身受重傷的喪家之犬靠在大樹旁笑得這麼開心,他還是頭次見。

這時,他身旁的「智將」出聲道「老大,據坊間傳聞,這個柳晴川是柳家最不受待見的第三子,還有人說,他、他是柳溫方撿來的。」

「你的意思是說,他對我們而言沒有任何用處?」

「呃···確實,毫無用處。」費了這麼大勁抓了個毫無用處的人讓他有些難以啟齒。

「他娘的!」高大漢子一個箭步衝到柳晴川面前,一腳帶著風聲狠狠踹在了柳晴川的胸口上。

嘭!大樹也隨之一顫,柳晴川徹底沒了聲息。

「走,回去請罪,真他娘晦氣!」

···

「柳晴川···柳晴川···」

這是?誰在喊我?是陰間的聲音嗎?我死了嗎?死了吧。死···對不起,娘,我食言了,我沒能活下去,我就要和您相見了,您會原諒我嗎?會的吧。

···

「娘,爹爹是做什麼的呀?」

「你爹呀,他可是個守城大將軍,百姓心目中的英雄。」

「哇,難怪爹那麼忙呢,每天都很少見到他。」

「唉,別怪你爹,等天下太平了,我就讓你爹每天都來陪你。」

「嘻嘻,嗯,我不怪爹。娘,我以後也要像爹一樣成為大英雄!」

「成為了大英雄就可以不用再被娘管著了,是不是?」

「才不是呢!我要一直被娘管著。娘,你的劍舞得真好看,可以教我嗎?」

「你還太小,劍都拿不穩呢,以後吧。」

···

戰亂紛爭,屍橫遍野,多少人家破人亡,多少人妻離子散,戰火不熄,殺戮不絕。月缺不見圓,城空不見人。

兵起、城破、將死。

最後的守城宮內,士卒如潮水般湧入宮門。宮內,燒殺搶砸,這是勝利者應得的,在宣布著這裡將迎來新的主人。

議事大堂,這裡是最後的寧靜之地,卻見一衣著翩躚的靚麗女子靜靜地等待的,單手持劍,臂彎中抱著不到四歲的男孩。外面傳來的聲聲慘叫令女子握緊了手中劍,懷中男孩感受到了母親的情緒,小手伸出輕輕摩挲著母親面龐。

一隊甲兵蜂擁而入,皆是盯著女子傾城姿容上下打量,像是欣賞著嘴邊的肉。幾人衝上前,欲將她擒下。女子不躲不避,玉臂輕盈舒展,劍鋒上揚,看似輕輕一挑,卻是瞬間刺向當先一人。外表總是具有迷惑性的,儘管柳將軍早就提醒過他們,此處守將之妻劍術不凡,可不到真正面對之時,他怎知「不凡」是何意。大意之下,劍鋒已然穿透甲胄。一劍命中要害,不做逗留,拔劍、身體順勢旋轉,衣袂飄飄,卻殺意凜然!

劍光繚亂,不時伴隨著一聲倒地士卒的慘叫。大堂內,女子翩然起舞,劍舞所過之處,銀輝繚繞,血色紛飛。有了前車之鑒,士卒們小心應對起來,依仗人多之利與之周旋。堂外,數不清的士兵簇擁著一銀甲將領向這裡聚集。

女子彷彿不知疲倦,獨戰那麼久不但不見絲毫倦色,反而是愈戰愈烈,舞動的曼妙身影愈發殺意升騰。可漸漸的,士卒們發現了女子的弱點。數道刀影直襲女子懷中之子,女子急忙應對,挑開一刀的同時側身避開,兩刀堪堪擦身而過,卻不防又一刀劈過,森寒刀影帶走了一截衣袖。

鏗----

幾柄長刀重重擊在橫於女子身前的長劍上,勢大力沉,女子立時被震得後退,嘴角鮮血緩緩流淌。

一銀甲將領緩步走入堂內。女子看了看那將領,又看了看依舊不斷向這裡彙集的士卒,橫於身前的長劍慢慢放下,斜指地面。士卒見狀不再逼近,左右分開一條通道,將領從中走向女子。

女子淡定從容,將門高傲之氣盡顯。「你就是柳溫方?」

將領見此不禁心中暗贊:好一個絕代巾幗!

「不錯,想必你就是冉洛之妻,雪若琴。」

女子感覺到懷中人的不安,輕撫著孩子,美眸閃爍,略帶譏諷對那將領道「久聞柳溫方乃馭下愛民一名將,難不成連一個孩子也不放過?」

將領笑道「你也不必激我,實不相瞞,我早聞冉洛之名,曾有結交之意。誰曾想戰事來臨,我與他各為其主,實乃身不由己。你放心,你夫冉洛走時沒有受任何罪,他臨死前我答應了他,不為難你們。這孩子我帶去柳家,我家那婆娘素有仁慈之心,不會為難他,至於你,如果你願意的話,我會為你安排個住處。」

此話一出,周圍的士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的憋著笑,卻是沒人敢出聲。

雪若琴臉色陰寒了下來,柳溫方前面的話還算個人話,冉洛之死她已有心理準備,儘管悲痛萬分,可現在是想辦法保自己的孩子,也就罷了。可那句『如果你願意,我會為你安排個住處。』聽著好像是做了個大好人,可一個男人背著自己妻子在外面給女人安排個住處是幹什麼?還能幹什麼?這擺明了就是在告訴她:要麼當我的私會小妾,要麼和你兒子一起死!

是的,柳溫方從看到這女人第一眼開始就有了這齷齪心思,說這是男人的通病也不為過,哪個男人會嫌自己女人太多呢?

然而,他這齷齪心思不該用在這女人身上,更何況,是這麼高傲的女人!

雪若琴慢慢放下懷中愛子,單膝蹲著與他面對面,她捧起他的柔嫩小臉,對視著,之前與敵廝殺時的殺氣轉眼化作無限柔情,彷彿這個世界只剩母子二人,這一刻、永恆!

「小浱,答應為娘一件事,好嗎?」

男孩乖巧地點了點頭「娘說的什麼事情我都答應,娘也要答應我,不要離開我好不好?」

小孩子在一些事情上總是有著說不清的敏銳。

雪若琴輕輕將他抱進懷裡,眼中淚水滴落。「好,娘不離開你,你在哪,娘就在哪。答應我,以後不論發生什麼,你都要努力活下去,好好活下去,如果有一天你發現了一些事情的真相,不要怨恨、不要報復、活下去。」

男孩不解其意,正欲開口,卻忽然感到胸口略疼,隨即昏睡了過去。

雪若琴動作輕柔地扶著男孩平躺地面,不舍中起身,揚劍在手,劍指柳溫方。下一刻,劍鋒偏轉,停在了如玉白皙脖頸。

不待眾人反應過來,一聲如鶯啼婉轉卻又震破九霄。

「我乃名將之妻,豈容爾等褻瀆!」傲然而決絕。

劍光閃過,沒有濺射的鮮血、沒有傷痛的慘叫、美眸帶著一絲釋然緩緩閉上,死,此時在她眼裡真的就這麼簡單而乾脆。

柳溫方怔住了,士兵們靜靜地看著倒在地上的母子。世界彷彿靜止,充斥著戰火的世界有這樣一個時刻,寧靜、凄美!

「唉!」柳溫方一時有些悔恨,怎麼就色迷心竅了,可也僅僅一時,他這般將帥是不會在意這種情緒的。「這一家人還真是一個脾性,冉洛是這樣,雪若琴也是這樣。」

看了看地上的男孩,他又有點後悔了,這樣是不是養虎為患?可轉念一想,這孩子最多才四歲,只要教育得當,也不是不可以。再說了,自己已經放話了,此時反悔,讓手下怎麼想?更重要的是有損聲譽,眾口鑠金、人言可畏啊。

又看了看雪若琴,對這女人,他現在只有尊敬。

···

「這孩子從今天起叫柳晴川,是你們的三弟了。」

「三弟?哪來的三弟?我們不認識他!」

「就是啊,娘,爹什麼時候在外面有了個孩子了?這小野種我們才不要!」

「閉嘴!瞎說什麼?這種事情能瞎說嗎?不給你點教訓是不行了,上家法!」

···

花園的亭子里,六七歲的男孩在和二三歲的女孩嬉戲打鬧,女孩剛學步不久,步幅不穩,男孩不時回頭扶起。

···

「你想好了?」

「義父,我想好了,讓我從軍吧。」

···

這就是將死之時嗎?感受著回憶的一幕幕,柳晴川心中釋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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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界為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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