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有客來
陳記木作坊。
大牛抱著一塊破舊的大匾匆匆跑來,正在忙碌的工匠們紛紛避讓開,給他讓出一條路。
為首的匠頭是個白髮老翁,手持一柄刨刀,跨坐在攔腰粗的橫木之上。
見狀,蹙眉喊道:「你個獃子,跑這麼快作甚,小心撞到人了。」
言語雖有責備之意,但見大牛一身孔武有力,實則非常眼饞,他想收大牛為徒的心思久矣。
可惜,人家花婆婆不肯啊。
大牛瓮聲瓮氣的說道:「郎君說,用桃木,這是讓你比較大小的,這是字。」
他將破舊得幾乎腐爛的匾額放到老翁跟前,又從懷裡掏出一張宣紙遞了過去。
老翁踢了一下舊匾額,惜呼:「這可是上等的松木,若是每年上一次漆,也不至於爛成這樣……」
又接過大牛手中宣紙,好奇道:「那位小郎君自己寫的字?」
大牛不懂,不知道怎麼回答,他只會簡單複述雲弈交待的話,再多就燒腦子了。
老翁知他如此,也懶得計較,翻開宣紙一看,頓時眼前大亮,不自覺贊了一聲:「好字!」
···
翌日。
甜水巷一如往昔熱鬧非凡,人來車往,熙熙囔囔。
打北面一輛馬車緩緩駛來,駕車的小廝年莫二十六七,長相一般,皮膚黝黑,額頭有一道疤。
「老爺,前面就是二道口了,我們是往東還是往西?」青年回頭問道。
默了片刻,車裡的人回他道:「你看看路口可有一家陳記木作坊,若是有,便朝它那邊拐進去便是。」
青年聞言,抬起頭來仔細掃了一番,果然在道路右側看到了一家木作坊,至於是不是陳記的,還要走近了才知道。
馬脖子上的鈴鐺叮叮響起,路人見狀紛紛讓來,這車一看就知道主人家身份不簡單。
青年一臉傲然,倒也沒有跋扈之舉,只是覺得與有榮焉罷了。
行得近了,果然看到木作坊赫然便是陳記,於是青年笑著說道:「老爺,看到了,便是二道口西側了吧?」
車裡的人聞言,掀開窗帘,剛好看到木作坊門口忙碌的場景,而其中頗為眼熟的白髮老翁,正趴在一張匾額上,親手篆刻文字。
隱於窗帘陰影之後的人物張了張嘴,有些驚訝的嘀咕道:「這老傢伙竟然又出手?」
趕車的青年剛要將馬車拐入巷口,這人急忙說道:「廣生且慢。」
「老爺?」
「老夫要先下車,你將馬車趕到巷子里,在桃源居門口停下便可。」
名為廣生的青年點了點頭,急忙跳下馬車,搬了腳蹬下來,車帘子掀開,只見一個中年文士打扮的山羊鬍子走了下來,身姿挺拔,氣量偉岸,頜下一小撮山羊鬍,是個老帥哥無疑。
這人一下車,就引來了周圍不少人的駐足,其中幾個常年居住於此的,愣了半響后,紛紛認出了他,但礙於雙方身份地位的差距,都不敢上前來打招呼,只是遠遠的躬身行禮聊表敬意。
這老帥哥也是笑著與眾人拱了拱手,而後眼含笑意的朝陳記木作坊走去,看他方向,直指正在伏案雕刻的陳老頭,少數知情人士紛紛捂著嘴笑了起來,彷彿想起什麼開心事兒。
老帥哥的到來讓木匠們紛紛停下手中的工作,但那個白頭老翁卻依舊沉浸在篆刻之中。
老帥哥呵呵一笑,捂著嘴變了聲音:「咳咳,老人家這手藝不錯啊,能不能幫某也刻一副字?」
正在刻字的老翁眉心微蹙,頭也不抬的喝道:「滾。」
老帥哥不以為意的捂著嘴偷笑,剛要再調侃幾句,忽然看到老翁手邊一張宣紙上的字。
「妙啊,這一手行楷頗有右軍之風,桃花屋……不錯,筆鋒頓挫,勾畫異於常人,筆勢有度且並連交疊,想是一筆帶過,沒有半點拖泥帶水……好字,好字!」
「咦?」正在刻字的白髮老翁驚覺抬頭,見到來人,頓時神色大喜:「文叔,你怎麼來了?」
老帥哥見被發現,笑著躬身一禮:「陳工,好久不見,甚是想念啊。」
老翁哈哈大笑,趕緊讓人搬來桌椅,卻被老帥哥攔了下來,只聽他笑著說道:「就不坐了,今日剛好路過,一會兒還要去鴻臚寺一趟,不能耽擱太久。」
老翁聞言,也不好說什麼,對方如今官居禮部員外郎,肯定一身公務甚是繁忙,能夠見上一面已經是幸事。
「文叔,你總不是專程來看望老夫的吧?」
「哈哈哈,陳工說笑了,看望肯定是要的,另外就是……家師故居易了主,過來看看。」
老翁呵呵一笑,打趣道:「早讓你將之贖回,你卻是不肯,如今易了主,怎麼,又覺得可惜了?」
老帥哥苦笑著搖了搖頭:「非是不肯啊,只是那楊氏扒皮要我一千貫贖金,無奈囊中羞澀,實在是拿不出這麼多錢來。」
「呵,你這官當得……」老翁知他清廉,也不便多說,瞥見案上新匾,轉移話題,說道:「文叔,你可知道這新匾是為誰所刻?」
老帥哥聞言一怔,接著看到『桃花屋』三個大字,心中一動,道:「該不會……」
老翁點了點頭:「正是那新來的小郎君,這一手行楷也出自他手,老夫也是見獵心喜,一時來了興緻,這才親自出手的,如何,我這手藝沒有退步吧?!」
「陳工說笑了,你的手藝自然沒得話說。」老帥哥言語一頓,似乎想到什麼,嘴角微微揚起,說道:「這字寫得不錯,想來那人應該也是一位妙人,倒是得見上一見。」
「那感情好,老頭子給你帶路!」
這陳記木作坊距離桃源居,哦,也就是現在的桃花屋並不遠,兩人走了百十步就到了。
門口那個叫廣生的小廝正在給馬兒清理毛髮,見到自家老爺來了,急忙迎了上來。
「老爺!」
「嗯……沒有打擾到人家吧?」
廣生恭敬一禮:「不敢,此間主人是個知書達理的小郎君,我進去借水,他還請我吃了西瓜。」
老帥哥與老翁相視一笑,老翁說道:「文叔有所不知,這位小郎君為人大度,出手甚是闊綽,才來三日不到,街坊鄰里都承了他的恩惠。」
老帥哥笑著點了點頭,老師故居的新主人是個與人為善之人,對他來說也算是個好消息。
二人行至院門口,只見院門開著,院子里的桃花樹下,青衣少年單手托腮,手中棋子輕舉慢抬,白皙的皮膚,俊朗的五官,讓人不由得心生好感。
「哦,竟還是個愛棋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