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星辰號

滴！

「身份。」

「莫啟，現任試驗戰艦星辰號指揮部中尉，虛能科學高級研究員。」

「注射申請簡述。」

「職業需要，提升壽命極限以及……實驗並記錄虛能對生命體的詳細作用。」

「九級虛能基因改造劑售價8.1基本點，基因培育艙使用費為0.54基本點，總共8.64基本點。」

「確認。」

滴！

……

試驗戰艦星辰號，醫療室。

視頻記錄結束即上傳，寬敞空間中藍白色的金屬為主調，「滴滴……」機械電子聲正輕妙作響。

半透明金屬基因培育艙內平躺著一名男性，四肢及腹部展現明顯鍛煉痕迹，黑髮短密，眉深而平，呼吸均勻，目中有神。

身高一米七六，體重六十六公斤，符合星聯健康標準，只是初印象頗為普通。

他一身坦坦蕩蕩，除光學材質遮住了重要部位，就只剩左手腕處一個緊貼骨骼，如同紋身般的柔軟銀白色金屬環。

星環，方才的基本點也正是通過該物進行結算，屬於定製的一種個人終端。

「星聯程序還是一如既往的麻煩，呼……也沒想到我人生中第一次基因手術就是莫長官。」

一張視頻畫面在培育艙中彈在了莫啟近前，是個嬌羞的小姑娘，圓俏臉淡妝，言語打趣，「從醫七十載，如今居然又緊張了，還是在星辰號這麼重要的時期，這損失，某人之後可得陪我好好喝兩杯。」

她一身寬敞白衣，內部則是貼身泛著金屬光澤的靈子作戰服，勾勒了美好身形。

倘若無人點明，任誰也想不到這位可愛醫療官已至四百餘歲。

「當然沒問題，我請客。」

莫啟熟絡地笑了笑表示歉意，但目光只鎖定了她手中一支拇指大小的淡青色藥劑管，熟悉又陌生。

「說起星聯的醫療體系，我想昕姐你應該更清楚，這次申請機會實在難得，錯過可能就得再等五十年不止。不過，能這麼快批准也有點超乎我預料。」

莫啟說著有些偷喜，藏不住，星辰號上也沒人比他更期待自己的虛能基因改造。

「那麼，我尊敬的莫長官，從記錄上看，您注射八級基因改造劑后的理論壽命已經超過了四千年，為何還迫切於這短短五十年呢？」

刻意提高些聲調，李昕便將那淡青色基因改造劑推入培育艙的注射槽內，通過操作界面熟練按步驟進行，一邊羅列出了他曾經八次注射記錄，一臉不解。

最早是開始於星曆5281-2701年4月7號，之後每隔四十年左右注射一次，可以說是一有機會便主動申請，某種程度上也算是「狂熱」。

另外，就身體素質恢復的數據周期來看，莫啟自身各方面也表現出了一定程度上的高適應性，令人稱奇。

當然，這都在生命進化體系解釋理論允許範圍內，否則星聯也不會批准第九次注射。

不過話轉回來，真要等他直接進化成了什麼非人類物種，沒準也是為虛能生命學做出了突破性貢獻。

不知李昕腦海已是神遊天際，莫啟恍然解釋道，「五十年不長，但從時間角度分析……」

「嗯？沒想到莫長官還專修過虛能生命學和醫學？」

打斷了他的闡述，身份記錄界面中拉到下方，李昕忽然像發現新大陸似的，調皮眨了眨眼笑道，「你該不會原本打算從醫，結果分配到虛能科研？」

「倒也不是……」莫啟正要解釋，卻只見她自顧自說道。

「我看看，還有一級戰鬥訓練，一級語言學，二級虛能機械學，二級生存訓練，呃……三級基礎宇宙理論，三級星艦虛能引擎學，三級星艦工程學。」

最終是失望一嘆，李昕翻了翻白眼將這一頁隨手劃了過去，努著小嘴，「我就說，咱們『偉大』的虛能高級科學研究員，莫長官怎麼會和我一樣選擇枯燥的醫學呢。」

「還修了三門三級學科，嘖嘖，真不知該說你基本點多還是腦子夠用。」

星聯教育體系中，一級學科屬於公共基礎，二級學科屬於自主意向及從業，三級學科則屬於學術研究領域。

畢業入職至今，莫啟這些年的收入，絕大部分也都是投入到了那三門三級學科之中。

就尋常星聯研究員而言，出生千年內將修學一至兩門三級學科，一生完全足夠，其餘則搭配輔助性二級工程學科，修學三門及其以上便是相當少見了。

莫啟以為言重，笑了聲，「呵呵，正如昕姐喜歡的醫學一樣，我也偏好虛能，機械以及星艦，尤其是索依理論對宇宙構建本質的闡述，將虛能看作是一種基本量，偏導基數並預測出了一些『方法』。」

「目前來看是相當正確且實用，如果星聯有朝一日能夠完全掌握這些『方法』，或許我們就能自己依據一些手段創造出真正的生命，不受限於某種『牆』，乃至最終解釋宇宙邏輯本身！」

他眼中逐漸火熱，「無數理論和公式都將變成一個類似於『念頭』的簡單事物，某種意義上說，那時候或許我們就是宇宙本身，所有未知都……」

十分鐘轉眼而過，從索依理論到虛能生命科學的簡述，再到星艦引擎理論。

談及這些時，莫啟已然滔滔不絕，口若懸河，中途李昕竟是再一句話也難打斷。

這滿腦子虛能和星艦的木頭！

啪！

突然，培育艙外的視頻畫面被人為切斷，隨即就聽艙體重重敲響了兩聲，「好了莫長官，你就陪你的索依理論過一輩子吧！」

怎，怎麼回事？我講得應該夠通俗才對……

莫啟一臉愕然，正燃起來的興緻頓時被澆滅得一乾二淨，緊跟著培育艙內的燈光通體一暗，進入運行狀態的輕微震感傳來。

很快，一絲絲淡綠色粘稠液體由下方輸入孔外滲，逐漸漫過手指，帶著些許溫度，淹過了臂膀，雙腿，胸膛……最終吞沒了鼻尖。

他也將方才疑惑覆蓋下去，不再去想。

感受著粘液充填肺部，視線變化，略微不適后依舊保持著規律呼吸。

直至整個培育艙被這淡綠色液體填滿，逐步形成完整外環境，生命指標穩定，就彷彿嬰兒所待的胎室。

咔！

機械聲由艙內上方響起，器壁伸出四個微小投入口，將那淡青色的九級基因改造劑緩緩推入艙內。

換在老家，這一滴差不多該能買一套房了……

內心忽感慨，莫啟安靜注視著頭頂那一股改造劑流動，就彷彿有生命一般，散發若隱若現的浮光。

先是在液體中擴散，再一個「恍然」凝聚，最後有目標性地靠近他的身體。

心臟跳動加快，這種虛能接觸生命產生未知的奇妙感，令他內心深深著迷，彷彿每一個細胞也都在為之歡呼。

接觸后便像一種安撫，平緩著他稍微激動的心緒，逐漸舒展了手指與各個關節，腦海切身實際地體會著這種每分每秒的進化感，提升壽命極限，強化體能……

整個改造過程將持續二十四個小時，綿長而充實。

滴！

信息呼叫顯示來自艦橋，莫啟愣了愣後會心一笑，選擇了接通。

彈開視頻畫面中是一名身著星辰號指揮部軍官服的年輕男性，一頭淡金短髮，淡眉綠瞳，英俊臉龐有四分女兒的柔軟，整體輪廓卻又顯得相當男兒氣血。

尤其是他那笑容，更令人記憶深刻，很少有女性不對其產生良好的第一印象。

背景則是熟悉的艦橋。

「秦磊少尉，這個時間你不應該是確認航線並聯繫輪機長做最後準備嗎？」莫啟透過粘液，聲音有些變化，輕鬆而自信。

對方正色咳了咳，也笑答道，「是，莫啟中尉。不過，我認為靠索依理論是沒辦法幫你解決私人問題的。」

「你在偷聽？」

剛說出口，臉上頓時一辣熱，但很快莫啟皺眉發覺不對，這小子還沒膽大到在艦橋偷閑。

「還有誰？」

「哈哈哈……我就知道莫啟這小子機靈著，艾森斯，轉賬。」

「都快兩千歲的人了，急什麼，又不是不給。」

忽一道硬朗笑聲乍響，是兩人在鬥嘴，秦磊頓時也跟著爽快大笑。

隨即直接引笑了一眾，畫面縮小，將整個寬大半圓形，紅白配色的艦橋納入視線。

同期的高婉，身為前輩的張從南，巴尼特以及平日沉默的凱博都失笑搖頭……莫啟額頭頓時一黑，迅速明白過來。

「艦長，可別說這事和你沒半點關係。」

「咳！」

正待他打算髮作，便聽艦長石海一聲重咳，一身打理得格外乾淨，習慣性看了看手錶，恢復平常嚴肅模樣。

知道莫啟這人對事格外認真，其餘笑聲也迅速收斂。

「莫啟，別誤會，改造劑的確有我給你做了些擔保，但也只是稍微提前點時間，本來是想撮合撮合……咳，你也別多往心裡去，然後，這次星辰號試航，其實大家也都知道意味著什麼。」

話音突然變得低沉而深重，像是離別，秦磊，高婉等人依舊笑著，卻看著些惆悵，莫啟漸漸明了，目光也緩緩平和，在那一張張熟悉的臉上掃過，

星辰號搭載一級虛能晶核引擎，本次計劃完成兩千萬光年的超距降臨試驗，也是他率領研究團隊跟隨星辰號的核心研究項目。

而一旦該項目成功，其意義及理論突破便已經足夠他推選進入星聯的恆啟工程院。

此後致力於理論研究，也就不再隨星辰號飛躍無垠星海，正式退役。

選擇更多關於虛能與星艦的知識庫，更多關於宇宙基礎理論的探索，是莫啟認定的人生意義所在。

可能再過百年，再有些成就，他將會以地啟工程院星士為目標，那裡幾乎是每一名科研人員心中的聖地。

不出意外，這場在星海中的短暫旅途，也就將在二十四小時后正式結束。

「別光看著，說點。」秦磊紅著眼提醒道。

「我……」

張口有些艱澀，這七雙眼睛太熟悉了，不知從何談，又有千言萬語……好在粘液中看不出淚珠分泌，莫啟胸膛微微起伏，整頓了情緒。

「一百二十七年前，我和秦磊一同從星辰聯邦學院畢業，毫不猶豫地選擇進入星辰號。」

「因為她毫無疑問是聯邦最具魅力的星艦，最為神秘的星艦，最為強大的星艦，有太多關於她的傳奇被上演成了故事，我嚮往星辰，嚮往星海，因此，這裡也成了我啟航的星標。」

「不過，之後遇到了你們，我才知道星辰號不止是一艘性能優越，歷經磨難的星艦，更離不開一群志往星辰，無所畏懼而英勇的人。」

「因為有你們的存在才讓她顯得這般特殊，顯得獨一無二，我們一起經歷，一起躍過星辰……對我而言，這裡就像另一個港灣，一個家。」

眼眶泛紅，過去他的話時常被打斷，很難有符合中尉的軍官形象，但這次所有人都默默聽著。

尋日不覺，真到了這離別一刻，也都只是普通人，讓這話語癒合著心中那份落寞。

唯一可惜的，是沒有好酒能解了這場愁苦。

「莫啟，等你安定在了恆啟星，可別小氣請客，不然我可就直接賴著不走了。」秦磊笑罵道。

「對了，你和姑娘家的能不能別再談什麼索依理論，虛能引擎之類的，別人又不是來被你研究。看看我，都當爹一百多年了，同期就你還單著。」

聽完，莫啟啞然，艦橋又是一陣起鬨笑聲。

「多聯繫，也多照顧自己。」高婉神色悵然，但也只這簡單一句叮囑。

張從南在秦磊旁並指為禮，悠然是一身老大哥形象，「小莫，到外別過分張揚，有才，但不代表有能。另外，你這人喜歡鑽死角，雖然已經是老毛病了，但稍微變通點也沒什麼問題。」

莫啟鄭重點頭。

另兩位前輩巴尼特和凱博已經習慣了一言不發，抬手向他招呼一下，便算是道過。

最後，石海直接越過了艾森斯這位副艦長，緩緩站直了敬一個標準軍禮，且記得莫啟剛登艦時的倉促，他迅速濕潤了眼。

其餘指揮部官員一併起身，送禮。

「莫啟中尉，記住，星辰號就是你的家，這裡永遠歡迎你。」

「是。」

……

（虛能：星曆4626-6000年，索菲與張依琳共同發現並證實存在，大幅推動宇宙基礎理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