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神？
神？
凌立虛空，紅紋紫袍與近一公里的大型圓盤艦身相比，如蜉蝣撼樹，卻彷彿高高在上。
無人敢忽視，辨不清男女輪廓，不明來意，只能觀察到部分人類體征。
詭異瀰漫，一時壓迫得難以呼吸，甚至於令人感到一絲……輕蔑。
「艦長，確認對方生命信號與人類相似百分之三十一，紅外偏高正常十到三十，其餘探測受到干擾，生物體內具備強虛能信號，接近單座二級虛能暗質引擎總功率，不可思議……」
消除撞擊警告，莫啟疑惑中生出一聲驚嘆，一方面回神，另一方面快速接受事實。
依據星聯現有實驗記錄，虛能在人類體中存量一旦超過臨界，細胞，骨質等就必將產生異變，最終加速死亡。
究竟是什麼促使其適應了如此巨量的虛能？適應之後究竟產生了哪些變化？或者說是進化？
從初步觀測數據來看，莫啟偏向於定義該生命體為一種改造物。
艦橋中只有他一個人的聲音，清晰而堅定，顯得空蕩，人像時而閃滅，但依舊不曾絕望，更不會坐以待斃，手中做著力所能及。
就彷彿這無垠黑暗星空中唯一一盞亮燈。
深吸一口氣，高婉道，「艦長，星聯日誌對比顯示沒有相關記錄，能探測到生命體附近存在靈子波動，不排除某種隱形手段。」
「或許我們……可以嘗試呼叫。」
視覺衝擊冷靜下來后，非常之事，便行非常之手段。
「九玄盾剩餘百分之三點二，穩定器恢復最大功率，亞光速引擎完全下線，虛能晶核引擎功率下降至百分之三十，生命維持系統下降百分之十，輪機室已派人搶修。」凱博道。
秦磊也狠狠搓了搓臉，「艦體穩定偏離0.8，第五，第九甲板水平軸傾斜無法恢復，主動力系統第六，七，九，十二段斷開連接，輪機室正過去搶修。」
「強制亞光速引擎停車導致輔助動力系統能量總迴路完全中斷，只有光力場還算穩定，我試試能不能將能量導入主動力系統，或許可以達到一級推力。」
「艦長，生物體長袍上的紅色紋路繪製投放至主屏。」張從南倒是瀟洒一笑。
舟行迷霧，豁然開朗。沒人注意到方才那強大壓迫感漸漸消散，各司其職之下，潛藏著一股凝聚力。
哪怕將面對最恐怖未知，也總有那麼一束光義無反顧地照亮路途。
星辰號，還遠未倒下。
全員鎖定主屏，一副掃描圖紋浮現，分離無意義邊紋，留下的就只有一樣符號，看似為劍形，放大后在其內部還能找到另一些特殊紋路。
「九兒，做好記錄。」莫啟摸著下巴，「符號是一種象徵，組織，勢力，技術等方面都有可能。」
「知道了。」小腦袋點著。
「星聯日誌依舊沒有比對項，可能是某種罕見的宗教意義。」高婉點頭推測道。
雙方依舊僵持，不知該生命體究竟是何打算，先下手掌控局勢為強，尤其是自保。
石海與艾森斯凝重點了點頭，「凱博，調用虛能晶核引擎剩餘功率恢復九玄盾。」
「巴尼特，上線全武器系統。」
「是，艦長！」
其餘人心中頓時一沉，凱博二人沉默著已轉身著手控制界面，星辰號雖為戰艦，卻偏向於探索試驗。
除必要的近防炮及能束武器外，並未裝備威能巨大的主炮，毫無疑問更擅長逃跑。
如今背水一戰，也正坦白了星辰號快被逼到了極限。
「嘗試向未知生命體發送靈子波，如果能溝通，告訴他我們並無敵意。」
「是，艦長。」
希望有用……石海做出決定，高婉立刻調出靈子波通信界面，向長袍生命體發送一束簡單靈子波。
避免激怒，隨後艦橋陷入安靜，等待對方可能的回復，乃至……更為直接的報復。
滴！
僅僅兩秒，突然，莫啟一臉驚駭地從光學觀測界面中看到那「長袍」竟緩緩張開了口，雕琢般晶瑩，像是說著什麼。
緊跟著星辰號便接收到一次靈子波通信，全員目光落在高婉身上。
「波長規律看像是一種……語言？無法調用解析機制，投放至主屏。」幾乎不需過濾真空干擾，高婉將一段原聲播放出去。
艦橋升起凝重，一道清晰甚至可謂空靈之聲響起。
「奧恩茵。」
「女性？」秦磊給出一個猜測，下意識將對方划入了人類範疇。
按照莫啟示意，九兒眨著鮮紅瞳孔將這一段聲音記錄。
簡單三個音節，清晰又相對平緩，似乎來者也並未抱有多少敵意。
石海眉頭大皺，「對比星聯庫。」
「艦長，沒有相似波長，這……是一種全新語言，需要一些時間。」高婉咽了咽，回首聲音微微激動。
幾乎同時心跳加快，全員腦海觸動神經電流——第一類接觸？
倘若星辰號當真降臨至未知星域，遭遇未知生命體，那麼這猜測可能完全符合邏輯。
人類涉足星海這一億五千萬年歷史中，針對外星文明的探索從未終止，卻始終不曾發現。
四百七十八億光年已足夠龐大，只有人類留下明亮足印，乃至星聯不得不認定宇宙中只有人類一種高級文明。
這是一種慶幸，也是一種悲哀。
但如今，這一事實可能將被星辰號擊破！
嗚！嗚！
毫無預兆，艦橋內乍起狹長急促警報，莫啟身前虛能探測界面響應，顯示各項數值瘋長！
他面色頓時大變，「艦長！生命體虛能激化，觀測到靈波場域效應，空間波輻射艦體！三！二！一！」
完全沒時間反應，全員震驚望向觀測界面中的「長袍」。
「開火！」
被動防禦中，石海咬牙一聲令下作最後掙扎。
與此同時，一股輕微衝擊掃至星辰號，輕易透過九玄盾，除了莫啟，全員只覺身體一滯。
瞬間置身泥潭，明明界面顯示時間正常，但各感官卻迅速放慢。
主視窗中，暗黑星空竟變為了漫無邊際的灰紅！
無數星體炸裂，恐怖能量吞噬了恆星，一絲絲狂暴涌動，彷彿陷足末日……
「這……是什麼？」
莫啟瞳孔驟縮，頭一次對未知如此迷茫，眼前一幕幕已無法再用現有知識去解釋。
最後他怔怔注目於觀測界面，似有所感知，那「長袍」在灰紅空間中向艦橋偏了個角度。
緩慢而穩定抬起手臂，袖內露出一根如玉細指。
簡單一個動作，卻極為精確。
一絲絲肉眼能見的光線不斷向上凝聚，編織，幾乎同時，虛能監測界面數值再度攀升一個量級！
「九兒，接管艦橋智靈許可權，鎖定艦橋全員星環，意識投射，快！」莫啟突然急道，額頭冒出汗珠。
毫無疑問，其敵意已畢顯無疑！
「馬上！」
九兒迅速掌控艦橋智靈控制權，分出算力鎖定艦橋內星環，接連六個人像立刻出現在艦橋各自崗位。
時不時閃滅，沒來得及適應，全員頓時一個猛撲倒一地。
「那是個啥玩意？」張從南直接瞪大了眼珠。
「艦，艦長？」
顯然是發現了這一情況，那「長袍」動作停頓片刻，隨即嘴角似勾起一抹笑意。
竟加速凝聚成一柄長約八百米，寬約百米的灰紅能量巨劍！
顫慄仰止，征伐星空，玉手執劍，揮斬即一道長虹！
莫啟看得眼角狂跳，「生命體虛能攻擊達到二級！撞擊計時，三！……」
「開火！」
石海即刻下令，死盯那幾乎快覆蓋艦橋的巨劍，巴尼特同步給出攻擊指令。
艦首翻出五門三級雷神近防炮，十門一級光耀能束近防炮，組成一二艦炮標準陣列。
即便面對三級戰艦也足夠自保之力。
「二！一！」
玉指動，巨刃無息撞擊星辰號。
虛能晶核引擎充能艦炮陣列，十聯裝雷神炮火及恐怖光耀能束瞬間淹沒而上，如一道璀璨煙火。
轟！
艦體無窮光焰裂涌，巨劍橫亘，勢大力沉，震蕩一片星輝，星辰號竟直接被崩飛出去！
「艦體穩定性偏離1.3！護盾剩餘百分之一點七！」秦磊臉色瞬間煞白，體內氣血連續翻湧。
僅僅一擊，竟強過一顆直徑十萬公里星體對九玄盾的磨損！
高婉強抵著巨大眩暈，「艦內三十七人受傷，丟失四個生命信號。」
「生命體情況！」石海大喝，如置身滾筒，視線中無數重影。
「近防炮全部命中！生命體信號……」
咚！
突然，星辰號翻滾的姿態猛地一停，張從南狠狠一頭撞在了控制台，鮮血頓時像小蛇般滑至下巴滴嗒。
其餘人視線迅速清晰，慣性下金屬疲勞聲陣陣，卻驚覺灰紅虛空中，那長袍毫髮無損。
袖下的玉手虛握，向前踏出一步，所處空間竟頃刻重疊幻化，再穩定時就已在艦首。
負手居高臨下，眼中一切皆玩弄鼓掌。
「開玩笑的吧……」張從南嘴角抽動，表情變得幾乎獃滯。
降臨？
這究竟是個什麼怪物？
「觀測到……降臨空間波。」
莫啟艱難開口，難以控制得手指微顫，監測界面上的降臨空間波數據實在是太熟悉了。
而不等他繼續深為震駭，像是不滿意方才一擊而失去了耐心，虛能監測界面數值再度急速攀升！
即便是艦橋內，也感到溫度在飛速上漲。
玉手微抬並指，灰紅星空瞬息恢復原樣，一道熾盛光亮瘋狂凝聚於星辰號艦首！
彷彿一顆年輕恆星，灰紅巨劍增長至龐大的十公里，無數精密紋路浮現，閃耀致命光芒，越過了艦身，古樸而沉重，縈繞薄薄一層星輝。
如同初生神袛，瞬間剝奪了在場所有人的抵抗心思。
一劍之下，星辰皆是螻蟻。
「虛能攻擊……四級。」莫啟心中啞然。
這一劍蘊含虛能強度，足夠媲美四級戰艦主炮滿功率一擊！
「莫啟……」
凝滯感隨灰紅空間消散而撤，九兒返還控制許可權后便無聲凝聚在莫啟身邊。
小臉擔憂，六道人像熄滅，艦橋全員依次回神，卻沒人能給出一個有效提案。
面臨絕對壓制，星辰號現已是強弩之末。
最終，似聽膩了警報，石海仰望那龐大劍身頹然一嘆，「執行零號預案，執行人，星辰號上星石海。」
「身份確認，一級執行。」
艦橋回蕩冰冷的機械聲，各層甲板立刻更改為撤離警報，全部星辰號人員傳送至逃生艙。
不到二十秒，星辰號艦尾一同發射出數百艘球形逃生艙，陸續進入曲速，同時關閉艦體非必要能源。
不，不應該是這樣……
莫啟神情動容，快速悲紅了眼眶，但說服的話只堵在了喉嚨，回首他便在每一位星辰號指揮部官員臉上都看到了深深不甘。
那是一種頹敗，無人阻止。
懸頂未知攻擊，棄艦是星辰號目前唯一正確選擇。
艾森斯鬆開握著的拳，「執行零號預案，執行人，星辰號中星艾森斯。」
「身份確認，二級執行。」
數張艦橋控制界面情況熄滅，星辰號航行日誌記錄終止，包括此次降臨實驗數據等重要文件。
保存於一塊黑色晶元，傳送至逃生艙，發射後進入曲速。
「執行零號預案，執行人，星辰號……少星戴青寧。」
「身份確認，三級執行。」
最後一聲不舍挽別，由輪機室傳入，冷漠的機械聲敲擊在所有人心弦上，深處像什麼東西破碎。
主動力系統自鎖，撤銷全部安全裝置，接入虛能晶核引擎，逐漸提升功率，艦橋上震動開始加劇。
「星辰號自毀倒計時，五分鐘。」
這是屬於星辰號不屈的榮耀。
整個過程中「長袍」選擇了漠視，任由逃生艙離去，甚至那十公里巨劍也未落下，靜靜懸浮。
像是在等待什麼，唯一變化的，是那晶瑩嘴角勾起了絲毫未隱藏對「螻蟻」苦命掙扎的戲謔。
一百二十七年，這個已經被認為是「家」的地方，這個承載了太多記憶的地方，如今就將徹底抹去存在？
不承認！絕不承認！
睜大了眼，莫啟心中浮動悲怒，腦海飛速浮現一個個方案后又一個個否定，一道道血絲攀爬至結膜。
莫啟……
九兒此時不敢言半句，星辰號對他而言意味著太深，太濃。
方案！方案！
一絲對「長袍」的恨意也逐漸浸沒進他腦海，如附骨之蛆。
叮！
這時，一聲清脆陶瓷碰撞打斷了思路，莫啟再抬頭，距離自毀剩餘三分鐘。
而艦長椅上石海則品著一杯咖啡，與艾森斯副艦長談笑，竟一臉悠然，零號預案執行后二人反而輕鬆不少。
多了一種洒脫。
「艦長，你……」
他人像不斷閃滅，或者，這只是個夢境？
「沒想真到了退休的時候，會是這麼輕鬆，哈哈……對了，艾森斯，那筆賬我可是還記得，你該不是想賴到下輩子吧？」
「嘿，不妨再賭一局？」
艾森斯一如既往地坐在旁邊，眼中與石海一樣，摩挲著扶手，已儘是難捨。
莫啟怔然，是了，如何能舍？如何能放？只不過做出了抉擇。
再環顧一圈，張從南笑了，任著血染衣領，習慣性一拳懟了懟秦磊，兩人暢快。
凱博和巴尼特依舊默然搖頭，臉上卻多出一絲放下，高婉在失笑抹淚，但眼中也凝聚著決意。
是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抉擇。
忽又響起輪機室戴老爺子那經久的喋喋不休，一陣數落，一陣咧咧，讓莫啟恍惚。
彷彿又回到了過去百年間一成不變的時光，那刺目倒計時與強烈震動只是個可有可無的擺設。
是了，這個家，每個人都太熟悉，充斥思念，溫暖而祥和，甚至願意舍下一切去擁抱。
也……值得為此。
「莫啟，你的路不在這。」
忽然，就在莫啟抬腳瞬間，一道低沉清冷的聲音倏的將他拉回現實，警報依舊刺耳。
倒計時僅剩一分鐘，全員目光都在自己閃滅的人像身上，他頓時想起什麼，心中瀰漫一股不詳預感，猛然拋棄平日冷靜，幾乎是咆哮。
「不，這裡是我的家！星辰號是我的家！我屬於這裡！」
「這裡當然是你的家。」
石海語氣平和，一如臨行教誨，也像扔攤子般，「但總得有人將星辰號延續下去，我和艾森斯都活了這快兩千年，留下是我們的歸宿。」
「要我替別人活著太累，但你說這事吧，又不能交給像秦磊這樣的，否則我到哪兒都是死不瞑目，所以小莫，這次替大哥多受累。」
不給他多抗拒的時間，擦了血色，張從南笑鬧低了聲，又拍了拍控制台，喃喃著彷彿面對愛戀著的少女。
「畢竟待久了，也想過今天，真要我離開反而還捨不得。」
倒計時四十秒，莫啟的喉嚨堵著發不出聲，搖頭神情痛苦，咬牙已忍不住淚下。
這算什麼？
苟活？
「或許這不是最好的結果，但對我而言也不算太差。」高婉端正坐在椅子上，似說著生人勿近，話語卻柔和而充滿決意。
莫啟記得，她說星辰號是一種依賴……
巴尼特少見開口，「小莫，替星辰號活下去的任務可不輕鬆，往後累了，別嫌棄和我們談談。」
「有人念叨也總比沒有的強。」凱博鮮有咧著了嘴。
二人與張從南同期，年輕狂妄過，如今也早有打算。
倒計時二十五秒，腦海快速升起一團無名窩火，察覺不到指甲扣入掌心，莫啟幾乎怒吼，「九兒！為什麼還不打開培育艙？！」
為什麼我沒有選擇？憑什麼被你們選擇？因為我的價值更高？什麼玩笑……整整一百多年，他發現這些朝夕相處的人居然變得有些陌生。
自己，則像七八歲的孩子，胡亂撒氣。
沒有答覆，九兒低著頭不敢正視，一張鎖定界面彈了出來，由著看去，竟是秦磊對培育艙設下了自鎖，另一隻手則懸在傳送按鍵上，臉上釋然。
莫啟難以理解，皺眉又笑，「不，你是三個孩子的父親，你比我……」
「莫啟，抱歉。」
沒有解釋，沒有悲慟，代表了最終判決，更像是解脫似地搖了搖頭。
倒計時十秒，秦磊毫不猶豫地放下手指，莫啟的人像消滅，艦橋便只剩不斷增強震響，全員臉上均升起一絲落寞。
「希望那小子能挺過去，當大哥的還真得殘忍。」張從南咧嘴一笑，側著身，沒去問方才原由。
「放心，他會做到。」秦磊雙目放空坐了下去，肩臂垂落像是感激。
倒計時六秒，便是沉默。
傻，何嘗不傻……
石海搖首緩緩起身，最後時刻在五道目光中環顧敬禮。
如一座屹立高塔宣誓，「這裡是人類星際聯邦，試驗戰艦星辰號，我們不知道現在，或者是未來將面對的是什麼，但我堅信……有人會替我們找到答案。」
全員肅穆，「為人類榮耀而戰！」
倒計時兩秒，光芒熾盛，懸頂巨劍驟然墜落。
……
咕！
一枚氣泡在培育艙浮起，最後刻印於腦海的是星辰號指揮部全員面容，莫啟突然睜開眼時就已覆蓋一片淡綠色。
卻安靜如一個死人，緩解著雙目血絲，同時減輕掌心傳來一點點疼痛。
彷彿崩斷了某根神經，他一動不動地望著倒計時，也不再掙扎。
九……八……
微粒旋轉凝聚，半透明金屬培養艙消失於醫療室，傳送至球形逃生艙，四道機械卡扣固定。
按程序自動送入發射通道，由星辰號右舷彈出，無聲脫離。
「九兒，光學觀測。」莫啟竟產生一絲乾澀感。
一直沒敢打擾的小九兒凝聚，鮮紅瞳孔浮現濃濃擔憂目光，但也還是連接逃生艙感測器，調取出觀測界面。
灰紅覆蓋精密紋路的巨劍之下，亮銀色星辰號一體優美圓盤上的九玄盾已經開始閃滅。
虛能晶核引擎能量內循環，勢必難以支撐，乃至表面能看見裂紋，一道道火花在其中激化，艦尾更是兩個突兀的粒子噴射器介面。
僅剩五秒……
依舊充滿了魅力，就像殺至力竭的女王，戰甲破損，不屈於星空，不屈於未知，仍然將爆發出最為瘋狂的絕唱。
那是屬於她征服星空的榮耀。
倒計時兩秒……
逃生艙距離星辰號三十公里，就在這時，灰紅巨劍突然動了。
長袍下的玉指凝出一個奇特手印，無數星輝升騰，神聖而威嚴，九玄盾瞬間崩潰，這一刻襯托得那人就彷彿一尊真神。
驚虹乍落，星空已然撕裂出一條銀河！
包括九兒在內，莫啟只覺一個恍惚，整個空間都彷彿震動。
瀰漫星輝的巨劍不知何時已無息偏移至星辰號下方，炫目至極，耳邊響起嗡鳴，他親眼看著艦體寸寸崩裂，最後如殘渣一般化作微小粒子。
就像是——獵人突然玩膩了獵物。
耳邊警報聲乍響，他心神再緊，掃描界面上顯示已彈射出進入曲速的逃生艙生命信號全部消失，只餘下這一艘。
不，不……
僅此一擊，逃生艙曲速最遠已至十八個絕對星位，覆蓋星辰號整整三百七十一人，全部殞命！
而星辰號，甚至連視作榮耀的自毀都做不到……
「啊！！」
培育艙浮出大量氣泡，莫啟眼中血絲止不住攀爬，面目扭曲到像瘋了一般，嚇得九兒大跳卻沒辦法停下。
他開始拚命撞擊半透明金屬壁，任由額頭，關節破損，侵染培養液。
艦長！南哥！秦磊！
一張張熟悉的臉龐浮現於腦海，一段段聲音是那麼親切又遙遠……他恨！
恨不得現在就將那「長袍」撕碎！
轟！
驚人重力驟然作用於培養艙，頓時止住莫啟這幾乎是自殘的行為，剩他眼中怒火無止境地悲漲。
逃生艙內部控制界面顯示，目前並未按預定程序進入曲速，而是……一級推力！
九兒小臉恐慌，「莫啟，是亞光速引擎！航向……我們在飛向那個『長袍』！」
有人改裝了逃生艙！
「哈哈……來得正好！」
蒼天不負，都是報應！
壓根沒多考慮，乃至笑聲幾分瘮人，莫啟此刻只想著如何復仇，快咬裂了牙齦，「制定航線撞上去！撞死他！撞！」
「莫啟，逃生艙鎖定控制許可權，是……弗洛上將。」九兒震驚道。
如一盆冰水至寒，從頭到腳幾乎瞬間澆滅了莫啟大部分怒火，他神情凝滯，大腦一陣嗡鳴，充斥了難以置信。
星辰號，降臨，長袍，逃生艙，弗洛上將……就彷彿一個巨大深淵，一點點將他拖入其中，吞噬碾碎。
就在這時，球形逃生艙已靠近「長袍」，卻似互相視而不見，擦身分離瞬間，動能粒子掀動長袍。
觀測界面終於捕捉到一張絕美容貌，那眸子冰冷似俯瞰螻蟻。
壓抑著沸騰血液，於莫啟眼中，那便如惡魔，死死刻入了每一個細胞，「咚」的一聲他右臂暴起青筋掙脫加速，在半透明金屬壁烙下赤紅血印。
等著！都等著！！
倘若我莫啟不死……一定！一定所有人血債血償！！
最後兩個氣泡浮動，沉沒，被淡綠色液體悄然覆蓋。
球形逃生艙飛離「長袍」十公里，像是捕捉到了這微渺的咆哮，「長袍」不以為意地勾動晶瑩嘴唇，抬玉手捏一印。
一道巨大如天塹般的星空裂縫忽然出現在航向上，無窮黑暗涌動，一「口」將其吞沒。
但就在星空裂縫即將消失的瞬間，一股傳送波動鎖定逃生艙，沒來得及插手便轉化為了光粒，竟是未能提前察覺，絕美面容迅速凝眉。
正要追蹤下去，她腳步一頓，似言談般點了點頭，考慮數秒，揮了揮長袖。
身形重疊幻化便消失於原地，只剩空間波流動，直至恢復平靜。
……
（靈子：虛能的最小信息單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