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說起來,戚鸞是承恩公最心愛的女兒。
哪裡是說殺就殺的。
可是看著魏王此刻平靜的眼睛,戚顏卻覺得,他若是想要殺人,哪怕是皇帝也只不過是他一刀的事。
「不管怎樣,今日都要多謝王爺。」
魏王剛剛回京,闊別十年之後第一次進宮就撞上皇家這麼大的愛恨情仇,也怪難為人的。
更難為人的是,頂著戚太後母子,他還為她說了公道話。
「沒什麼。」魏王見丫鬟忙忙碌碌地去命車駕過來,看著戚顏扶著丫鬟的手臂上了車與自己告別,沒說什麼,目送她坐上車就這樣出宮去了。
只是在車上,丫鬟看著心情看起來不錯的戚顏又是解氣又是憂心地說道,「姑娘,今兒大姑娘丟了臉,自然是挺好的。可是,可是公爺和太太那兒……」
皇帝和戚鸞的事被這樣撞破,淮王怒氣沖衝出了宮,還有魏王參合在裡頭,哪怕不過半日,可怕也是已經在京都沸沸揚揚了。
戚太后一個做姑母的尚且那麼心疼侄女兒。
更遑論愛女如命的承恩公了。
對於承恩公來說,戚鸞這個長女是亡妻留給他最後的念想,是他的性命。
他那麼疼愛長女,捨不得她受半分委屈,甚至連宮裡都捨不得送她進去,更遑論如今戚鸞的名聲爛大街了。
這件事是她們姑娘給挑破的。
以承恩公的性子,還不砍殺了她們姑娘給大姑娘出氣啊。
「剛剛王爺有句話說得好。我也這麼覺得。」戚顏敢回家,自然就敢面對必定暴跳如雷的承恩公。
只是當丫鬟提到「太太」的時候,她的目光黯淡了片刻,便平靜地說道,「做錯的又不是我,我什麼不敢面對旁人?」
「話是這個理,可公爺他……」
「沒關係。」
看著憂心忡忡的丫鬟,戚顏笑著摸了摸她的頭。
這一世,她不會進宮讓自己凋零在宮裡。
也不會讓忠心於她的女孩子也一同默默無聞凋零在冷宮之中。
「如果公爺要傷害姑娘,奴婢,奴婢護著姑娘。」戚顏的手溫暖又溫柔,丫鬟小心翼翼地蹭了蹭,小小聲地說道。
「好。」戚顏笑著應了,這丫鬟微微鬆了一口氣,只是當馬車進了承恩公府的家門,這丫鬟又變得身體緊繃了起來。
當她們下車,就有好些個年長的婆子僕婦匆匆地過來,見了戚顏便忙說道,「姑娘快去太太那兒,太太急著尋姑娘。」只是湊到了戚顏的身邊,一個承恩公夫人的陪房不由帶著幾分憂心地說道,「公爺也在,宮裡的事公爺知道了,發了好大的火。姑娘小心著些,小杖則受,大杖則走……」
她低低地提醒戚顏,滿心都是為戚顏擔憂,這承恩公府里的氣氛也莫名地緊繃了起來。
看這緊繃的樣子,顯然承恩公氣得不輕。
戚顏謝了這滿是憂心的婆子,帶著丫鬟走到了她母親承恩公夫人的上房,還沒進門,就聽到裡頭傳來一個女人不安的聲音說道,「公爺信我,真的,真的不是我讓二丫頭陷害她姐姐的!」說著說著,這女人便委屈地哭泣起來,哽咽地說道,「我將阿鸞視如己出,愛惜她還來不及,怎麼會允許二丫頭害她的姐姐呢?這只是二丫頭一個人的主意罷了!」
聽著這樣的辯解的哭聲,戚顏的腳下頓了頓,嘴角的笑容苦澀起來。
這就是她的親生母親啊。
明明是她的母親,可是滿心滿眼都是她的姐姐戚鸞。
為了疼愛戚鸞,她從小就沒有抱過她一次。
因為擔心失去生母懷抱的戚鸞會觸景生情,會傷心。
也為了疼愛戚鸞,母親打小教導她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
你是做妹妹的,怎麼能和姐姐爭呢?
哪怕是前世,當戚鸞進了宮做了貴妃,當她這個皇后成了笑話,她的母親依舊會譴責地對她說,怎麼能和你姐姐爭呢。
她卻從未想過多問自己的女兒一句,有沒有難過。
她收回思緒,推開了面前上房的門。
才進了上房,還沒有看清楚眼前奢華的房間,就見一個滿是怒火的身影霍然從椅子里起身,眨眼就到了她的面前,揮起手臂重重地向她打來。
「你這個孽障!」
「父親儘管打!」面對呼嘯而來的巴掌,看著承恩公那本人到中年卻依舊俊朗的臉因憤怒扭曲,戚顏微微抬起頭,冷笑著說道,「打得狠了,明日我再進宮的時候才好讓人都看看戚家是怎麼刻薄虐待自家女兒的!」
見承恩公微微停住了手,眼底露出幾分殺意,看著這樣的父親,戚顏冷冷地說道,「父親恐怕是想殺了我算了。只是殺了我容易,打了我容易,卻更坐實了父親縱容大姐姐搶奪我的皇后之位,用我的命給她讓路!父親不怕她名聲敗壞,不怕戚家名譽盡毀,大可以打殺了我。」
「你說什麼?」
「我說,若是我但凡有個萬一,大姐姐就是逼死妹妹,橫奪后位的賤婢。」
「你敢詆毀你姐姐!」承恩公怒喝了一聲。
「反正世人皆知她是父親的掌上明珠。為了她,父親殺了我,大家都可以明白。」
世人都知承恩公府大姑娘是承恩公最心愛的女兒。
戚顏很感謝這麼多年承恩公對她的冷淡。
「你敢威脅我。」承恩公在朝堂立足幾十年,從沒有想過竟然會被自己的女兒威脅。
「父親說什麼就是什麼。而且,父親不必如此震怒。若是她什麼都沒有做,我無中生有才叫詆毀。如今她什麼都做了,那就不是詆毀,是事實。還有母親也不必說我陷害她。和陛下在冷宮滾到一起,衣裳都糾纏在一起的,可不是我把他們綁在一塊兒的!」
「二丫頭,你怎麼能這麼說!快和你父親賠罪,你姐姐也不是有意的呀。」
承恩公夫人嚇壞了。
見承恩公冷冷地看過來,她急忙上前扯著戚顏的衣擺不安地說道,「就算,就算阿鸞……可你是做妹妹的,難道不能……」
「我沒有寬容一個搶奪我夫君的女人的義務。憑什麼她做什麼都可以被原諒,我卻只能寬容,不寬容就是錯的?」戚顏拂開母親的手,看著她責怪的眼睛,輕聲說道,「且如今我送母親心愛的阿鸞一場天大的富貴,這有什麼不好?」
讓戚鸞做皇后,不是承恩公夫人畢生的願望么?
因為覺得戚鸞做貴妃受了委屈,前世,她母親不是還進宮,牽著她的手苦口婆心地勸她,讓她自請退位么?
讓她識趣地退位讓賢,不要讓戚鸞在宮中尷尬為難,不要讓戚鸞委委屈屈只做一個戚貴妃么?
這就是她的母親。
「你這是什麼話?你怎麼今日說的話這樣難聽?」
今日的戚顏彷彿是刺蝟,承恩公夫人很不習慣。
她唯恐承恩公惱火她不會教導女兒,急忙對戚顏說道,「快快不要說這樣的話吧。你父親聽了你這些話,多傷心啊。」
承恩公立在一旁眯著眼睛盯著戚顏。
當聽到戚顏說要送給戚鸞一場大富貴,說要戚鸞做皇后的時候,他的臉色微沉。
「不行,阿鸞不能進宮。」他冷冷地說道。
「公爺?」
「阿鸞單純,宮裡是吃人不見血,她受不住。」承恩公咬著牙看著自己的次女,冷聲說道,「回頭我會去淮王府。至於你……好好地在家裡給我呆著!」
他堅持著婚事不變,戚鸞不能進宮,也不過是因擔心後宮人心複雜,戚鸞招架無力。
宮裡是吃人的地方。
戚鸞進不得。
可是戚顏卻進得是么?
看著這樣滿心都在為戚鸞打算的承恩公,戚顏也沒有感覺到多麼難過。
前世,這份偏心,她早就領教過了。
因為心疼戚鸞在宮中就會被約束,不能快樂自在,心疼皇帝後宮嬪妃眾多,不能獨自守著戚鸞一人,所以當年戚太后說要戚家再出一個皇后的時候,承恩公毫不遲疑地舉薦了自己的次女戚顏,而將自己最心愛的長女許婚給了年少尊貴,不必萬人矚目,也許諾不染二色的淮王。
她會做一個不需要循規蹈矩,快快樂樂的淮王妃。
只是到了最後,當看到戚鸞死活非要進宮,他就一心籌謀,在朝中掀起了廢后的波瀾。
這樣冷酷的男人。
他的心裡沒有她。
所以戚顏也不必再把他這個父親放在心裡。
她只告訴他說道,「我不會嫁給陛下。父親不必白費心機。」
「會不會嫁給陛下,不是你說了算。」承恩公冷冷地說道。
此刻他的臉上沒有了怒氣,卻生出了另一種奇異的冷酷。
看著他板著臉說要去淮王府,戚顏累了,在承恩公夫人訥訥不知該如何是好里走到一旁坐下,好笑地說道,「父親要去勸淮王忍氣吞聲?」
讓淮王默認了這頂綠帽子?
承恩公眼神閃了閃,沒有說話,顯然戚顏說中了他的心。
只是就在他若有所思地看著似乎和從前不大一樣,彷彿越發從容愜意的次女,卻見外頭一個下人滿頭是汗地來稟告說道,「公爺,世子從京郊大營回來了。還,還……」
「還什麼?」承恩公聽到兒子從軍營回來,有些不悅,皺眉問道。
「還有,世子請了魏王來府里,如今已經進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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