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別著急:我就是,這種人

親愛的,別著急:我就是,這種人

正如德拉科和我預想得那樣,第二學期開學之後我們見面的時間幾乎少得可憐。周一到周五我幾乎只有在午餐和晚餐后的休息時間才能和德拉科呆上一會,其他時間我基本都見不到他。周末也沒有比平時好到哪裡去,頂多是多了兩個晚餐后的可以放鬆自習的晚上,至於白天他仍然很忙,是那種根本見不到人影的忙。

我有時也好奇為什麼他如此忙碌,明明六年級的課並不多只是作業多,明明我們可以找個地方一起寫作業,他知道我最喜歡和他一起學習了,我可以做一整天。然而他每周都將作業留到周末晚上,我是很喜歡這種消磨時光的方式沒錯,不過這讓我更奇怪他平時的時間都做些什麼。

我期待能從他口中得到答案,只可惜我能見到他的時候並不多,而當我真切見到這張臉時它又是如此憔悴和疲憊,就像是這輩子都沒有休息好過,那些問題到了嘴邊就怎麼也說不出口了。

他會告訴我的,如果他想的話他會主動說的。我這樣安慰自己,也用我的言行舉止和神態來安慰他。

察覺到身側沙沙的書寫聲不知什麼時候銷聲匿跡,我掙脫開自己的思緒,側過頭看向德拉科,不知什麼時候起他已經睡著了,金色的腦袋趴在厚厚的天文學磚頭書上,高矮正合適,像是個隨身枕頭。

還有一篇論文作業沒有寫,我應該叫他起來的。但我又不忍心。

於是我做了我這輩子都沒有做過的事情。

我小心翼翼地將他才寫了兩個自然段的天文學論文從胳膊肘和書頁之間抽出來,艱難模仿著他誇張放肆的筆跡繼續寫了下去。

他睡得實在太熟,竟然全然沒有察覺。在我身邊他毫無防備,只是瘦削的身板偶爾因著玻璃天窗的縫隙穿行進來的冷風瑟縮一下,像只懵懂的小野獸,收斂去誇張的爪牙。

我無奈地搖搖頭,輕聲對著空氣自言自語:「下不為例,知道嗎壞小子,我不能一直為你打破我的原則。」

還好我總是督促他最先完成其他科目的作業,反正我隨時都在他身邊,他根本不需要著急趕時間。不然如果換成別的科目最後剩下來我還真沒什麼底氣,畢竟自學的肯定沒上過課的要好。此時我極其慶幸自己的遠見,天文學的論題敘述對我來說簡單得像是周五打折特價狂歡夜,但我特地寫得慢了些,以便更準確地模仿他的筆記,以便他能多睡一會,以便我能多看一會他安靜不語地在我身邊放鬆的可愛模樣。

我抬手看看錶——距離級長巡視宵禁查寢還有四十多分鐘,到時候我不得不叫醒他了。

但在那之前,我們還有一些時間。

*

一月下旬,難得一場厚重的風雪踩著冬天的尾巴和我們做臨別巡迴演出。德拉科和我分別在各自的餐桌上用過餐,又分別離開餐桌,走出禮堂,逐漸會和,十指相扣的手像是毫不相干的兩條線的交集,將我們緊緊聯繫在一起。

一瞬間我感覺彷彿回到了聖誕短假的時候,彷彿全世界又只剩下我們兩個。

不過開學后的中庭現在吵鬧得要命,讓人沒有想跟那些在雪地里抓緊最後時機瘋鬧的男孩女孩拼嗓門的衝動,我們兩個都沒有,默不作聲、漫無目的地走下去,似乎成為牽起手后心照不宣的默契。

於是一如既往,像是兩年前的時候,像是每一個我們在一起的時候,德拉科,或者說是我們,刻意繞過了人來人往的通道和走廊,走了戶外禮堂到天文塔的那條被風雪掩埋的石子路,儘管我們兩個人的目的地都不是那兒。

代表午休結束的鈴聲響徹校園,我知道我們得到此為止了。

鈴聲響起的下一秒我扭過頭遠遠回望主樓透著明亮燈光的禮堂的窗,主動停了下來。

他毫無察覺地往前邁了一步,似乎感受到我的停滯,也在此駐足,回頭。

「我下午第二節還有課。」

「我知道,魔咒學。」

「在這之前我得先去趟圖書館才行,恐怕我得走了,」我遺憾地轉回身,咬著下唇,戀戀不捨地從絞得緊密的手中抽出我的,「明天見,德拉科。」

「明天見。」

晚上德拉科有課,而我魔咒學下課之後就得去天文塔找辛尼斯塔教授,一想到下次見面竟然要等到明天中午真是太難熬了。我抬起眼,在風雪中最後看一眼屬於今天的德拉科,轉身循著來路獨自離開。

「嘿!聽著!」

厚重的風雪裡傳來模糊不清的德拉科的聲音,被我清晰捕捉到了。

我轉過頭。看見相當遠的地方的德拉科動了動唇,但卻沒聽見任何聲息。

「嗯?」我眯起眼,努力想看清他,等待他的聲音傳來,可這次他連嘴唇都沒有動。

我撇撇嘴。真是幼稚又麻煩的人,每次都來這套,不會膩嗎?

一如既往,我對這個十六七歲男孩的六七歲幼稚行徑毫無辦法,只能配合,而且還不能表現出一絲不滿和厭煩。

「你說……說什麼?我……我在聽。」

我喘著氣,迅速往回填滿這段長長的距離,用手輕輕卡著乾澀的喉嚨,艱難地說。

德拉科沉默不語,只是凝視著我。

我在等。

忽然他拽過我的胳膊,彎下腰用力吻向我。

我愣愣地眨著眼,完全沒反應過來。他好像也不需要我反應或者回應什麼,只自顧自吻著我,等我意識到我該做點什麼的時候,他已經鬆開我的胳膊,也離開我的唇了。

他望著我,躊躇片刻,垂下細密的沾著雪晶的眼帘,又輕輕碰了碰我的嘴唇。

瞬間我的心臟變得和他胸口裡的那顆一樣吵鬧得不像話,幾乎讓我無法呼吸。

他不發一言地向後退,向後退,最後轉身離開,留下我一個人站在雪地里捏著熱乎乎的下唇望著他的背影發獃。

天吶……德拉科他……他真讓我發瘋。我迅速轉過去背對他,雙手捧起發燙的臉頰大口呼吸,生怕對方一個回頭看到我現在難堪的樣子。

躲過了德拉科回頭的可能性,沒躲過長廊里哈利、赫敏和羅恩意味各不相同的注目。

我的臉更紅了。

我的老天!他們不會……不會全看見了吧!我絕望地閉上眼,感覺今天真的難堪到家了。

「謝麗爾!」正當我準備腳底抹油,哈利率先發話,我迫不得已只能轉回去面對他們。

我硬著頭皮朝他們走去,尷尬地咧開嘴:「下午好。」

「你和馬爾福又在一起了。」

一個不容置疑的肯定句。

我更尷尬了,嘴角和臉部不自然地扯了扯,點頭默認。

哈利抽氣的聲音響亮得像是只老舊的拉風箱,整個人的肩膀和胸膛都提了半截,讓我不由得想起曾在斯內普教授辦公室見到的狂風暴雨。可是,沒有,他咬住了牙,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

「你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我當然清楚自己在做什麼,你在說什麼?」我皺起眉,對他隱忍的憤怒和敵對十分理解卻不認同,他和德拉科的矛盾和我的感情完全是兩回事,而且他知道我對事不對人,這點我可和他不一樣,我很客觀。

「我是說離開他是件天大的好事,你為什麼還要和他這種人攪合在一起!他和你完全是兩種人,而你,你不是普通人,這會害死你的你知不知道!」

「我怎麼越聽越糊塗,哈利,你到底在說什麼……是不是德拉科又找茬滋事了?」

「不是這個原因,我是想說……」哈利張張口,眼神忽然凌厲起來,「我是想說……」

「哈利是想說,我們都知道你冷靜、沉著、客觀,可以包容別人,但馬爾福不是別人,他是個例外,他就像是一團極富有侵略性的火,貪婪、自私、灼燒別人來豐富自己,你們兩個就像水和火而水和火是不能夠在一起的!這隻能害了你,害你……受苦。」赫敏代替哈利解釋給我聽,和後者交換了一個奇怪的眼神。

哈利眯起眼,她在他的注視下微微搖頭。

我不知道他們在打什麼啞謎,反正他們三個有很多大秘密小秘密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就連納威都不知道,我也不指望我這樣的普通朋友能得到什麼消息。我只想就事論事,因為赫敏這個比喻再次刺痛了我心裡早已癒合的傷口,久違的疼痛令我的聲調拔高了些,帶著迫切想要駁倒那個觀點的決心。我要駁倒它,它再也刺傷不了我了。

「是,如同水火,我們的確是天差地別的兩種人沒錯,他是個例外也沒錯,可是我在他那裡同樣也是個例外,我對他的感情可以讓水也燃燒沸騰起來,而他也如此地愛我。我們之間是平等共通的,這讓我們即使是水和火也可以找到共存之法——至少我會努力找到的!愛確實會讓我們給予對方摧殘你的能力,但也同時會讓你相信對方不會這麼做,我身為當事人都願意相信他,為什麼你們不願意相信我呢?起碼我比德拉科的信用額度要高很多。」

我故作輕鬆地聳聳肩,盡量使自己的口吻客氣但不失堅定。

「我很感謝你們關心我,但我想每段關係也只有當事人有發言權,其他都只是無妄揣測。你們不能把你們自己的好惡帶入我,因為關係是不一樣的。赫敏你不是和克魯姆曾經相互喜歡嗎,你該懂那種感覺,在心愛的男孩眼裡你和別人是不一樣的,就像他眼裡的你,就像哈利眼裡的秋——那很純粹,很與眾不同。」

「我……我和維克托沒到那個程度!當時我們……」她的臉迅速紅了起來。

「噢,多麼引人入勝純潔無瑕的愛情故事啊!美好得就像是童話故事,而哈利跟赫敏都是阻撓你的壞蛋,」羅恩學著赫敏平時諷刺他人時高傲的聲線這樣說道,但他撐不住多久便又重回自己的風格,加大音量彰顯憤怒,「赫敏看見你和馬爾福像是用膠水黏住似的噁心巴拉的,好心好意提醒你,全因你人還算不錯,又有著必須好好保命的理由,你在說什麼亂七八糟的!扯別人幹什麼!和哈利與秋有什麼關係,和赫敏與克魯姆又有什麼關係!你那破爛腦袋瓜子自從被烏姆里奇動過手腳之後就病得不輕,什麼找到共存之法……難怪馬爾福天天都叫你傻子!你在這裡愛得死去活來,我怎麼看他身邊一個又一個女孩的換,六年了,他是什麼人我們比你清楚!他根本沒把你當回事!」

他一口氣吼完,就好像要把一周分量的怒氣全發泄出來一樣,拉著赫敏和哈利胳膊想要繞開我的動作也十分粗魯。

「別理她!人自己犯賤賴不著別人,到時候全是自己活該!有天她被馬爾福賣了還能幫忙數錢呢,我們走!」

「羅恩!你沒必要說得那麼過分!」

「噢看來你很認同她關於心愛男孩眼裡的女孩的觀點是吧,感同身受?」

羅恩的譏諷讓赫敏勃然大怒:「我不是這個意思!這和我有什麼關係!管好你自己,『羅——羅』!」

儘管我知道羅恩一直都對我有些個人意見,但我從未從他口中聽到過如此激烈的冒犯,就像我從未想過有天哈利和赫敏竟然也會插手一個不相干外人的感情生活。我覺得又受傷又氣憤又委屈,眼淚止不住地流出來。

「你太過分了羅恩!你不能因為德拉科和你敵對就覺得德拉科對所有人都這樣,那你就太片面了!德拉科·馬爾福是什麼人我怎麼會不知道,他是很壞很差勁我知道,我都知道!但他對我是不一樣的!他有多好你根本不知道!」

羅恩一邊和赫敏吵架,一邊拽住回頭想說什麼的哈利走了一段,怒不可遏地扭過頭。

「你知道他有多壞多差勁?狗屁!別為他找借口了,我本來以為你是個公正客觀的人呢!哈利偷聽到他和斯內普教授的對話——」

「——羅恩!」赫敏瞬間變了臉色,失聲喊道。

「那個混蛋像個狗腿子似的在奉命辦事,知道是誰的命令嗎?神秘人!如果你忘了我還可以提醒你一下,統領殺害你全家和塞德里克的食死徒的那一位!他父親是什麼人,他又是什麼人,他們全家都是一個樣,全都是一群骯髒的食死徒,垃圾!加入食死徒就是他愛你的方式嗎?那你回報他的方式是不是也宣誓入伍?」

「別說了!我們還不確定他的身份!我們說好的,記得嗎?」赫敏慌張地左顧右盼,生怕周圍有路過的人聽見不該聽見的。但幸運的是現在已經是上課時間,即使是沒有課的學生也都在室內躲避風雪,只有我們經受著風雪的摧殘。

「不,赫敏,只有你不確定,」哈利不再沉默,他皺緊眉,音調冷而低沉,「他就是個食死徒。我早就告訴過你了。你無法否認馬爾福在計劃著什麼,而且斯內普肯定說過『你的主人』,那還會是誰?」

「也許——」

「——他的父親?這個可能性我們已經排除了。」

赫敏陷入沉默時,羅恩在一旁發出暢快的得逞的笑聲,被她狠狠瞪了一眼。

他們忽略了一個我,在朝我接連不斷地丟出刀子和重磅炸彈之後,他們就這麼把我忽略掉了,留我一個人遍體鱗傷,又被驚愕的、難以置信的、恐懼的潮水吞沒。

我艱難地張張口,喉嚨里彷彿吞了把刀:「你們……你們說的都是真的嗎?」

他們終於注意到了我,哈利深邃的綠眼睛在轉向我的時候再次流露出剛剛那種凌厲,言語篤定:「我真的偷聽到他和斯內普的談話,就在斯拉格霍恩教授開聖誕晚宴那天。」

正如名作家辛波斯卡所說,「每個開始都只是續篇,而充滿情節的書本總是從中途看起」。哈利的敘述為我親手翻開這本懸疑推理小說中間桌下炸彈緊張讀秒的某一頁,再繼續開始講起,男主角是我的心上人德拉科,他和我相識與戀愛兩年多的時間,我卻像是剛剛才從書本里聽到這個人的名字一樣。他叫德拉科·馬爾福,是馬爾福家這一代的獨子、繼承人,也是一名少見的年輕食死徒,即使在十多年前神秘人得勢的那個時候如此年輕的追隨者也較為少見。子承父業,想必他一定讓自己的父親無比驕傲。

解密的那部分劇情作者尚未提筆,作案手法、原因和最後的故事結局仍然是謎,但聰明的讀者總能從蛛絲馬跡中率先開動腦筋,等不及新的連載便迫切向作者寄出一封又一封的讀者信。雪片一般的信件穿過中轉站般的我的大腦,劃破我的思緒,利劍一般讓我感到疼痛和糾結,我緊緊地咬住牙想要逼退所有隨著淚水一起泛濫的情緒,無路可退,只能重新走進我的宮殿。

「所以呢?」我痛苦地閉上眼,哽咽著反問道,「這一切都只是你們的猜測,證據呢?」

「難道這些都還不算證據嗎?我親眼所見——」

「——那是你們的親眼所見,並不是我的,我當然需要我自己能看得見摸得著的證據。你們不會以為空口無憑同學和教授們就會相信你們吧?何況這是個非常嚴重的指控,哈利。」

「他們確實不相信,無論是麥格教授還是鄧布利多教授。不過我們會找到證據的,這只是時間問題。說不定你會比我們先找到證據,畢竟你是他在學校里最親近的人了,也正是這種親近讓你、讓周圍的一切都變得很危險,」哈利皺起眉,激動地抬高聲音警告我,「我知道潛意識中你是相信的!不然你就不會表現得如此難過,謝麗爾,別讓你最重要的人枉死、別讓你遭過的罪白費,你的生命和我一樣不只是屬於自己的。」

「我明白你說的這些可這些都和德拉科的事沒有關係!」我哭得更厲害了,「我需要證據你懂嗎!來證明他是邪惡的或者反證這一切,所有人都需要,但在罪證確鑿之前每個人都有被看作無罪清白的權利。也許……也許我可以試著幫你們找找證據,畢竟就像你說的,我是他在學校里最親近的人了。」

羅恩搶在哈利前面不依不饒地質問我:「我們憑什麼相信你?說不定你會去跟你可愛的男朋友說。」

我看向他,眼球滾燙得像是火在燒,反問道:「我哪一次站在你們的對立面幫過他了?哪怕一次,一件小事?我分得清是非對錯!」

他啞口無言。

「我相信你,」哈利說,「畢竟我們認識也不短了,也曾朝夕相處過。我相信你,謝麗爾。」

對上那雙重歸平靜的綠眼睛,我心裡湧上一股幾乎無法抑制的恐慌。

「謝謝。」我禮貌地笑笑。

「我也相信你,如果你發現什麼一定要告訴我們,當然,我們這邊也是,一旦知道他正在做的是什麼我們立刻就會採取行動,」赫敏嚴肅地盯著我,加重了那個詞,「立刻就會。」

心中被冰錐猝不及防地鑿痛,我無聲地落下眼淚。

「我知道了。」

我繞過他們儘可能平靜地離開,平靜地走遠直到他們再也看不見我,才敢從無聲啜泣變成放聲大哭。我一路哭著跑回寢室,撲到床上,將頭埋在枕頭裡,瘋狂捶打著柔軟的枕邊和床榻,發出撕心裂肺的哭喊和尖叫。

現在我什麼都知道了,那些欲語還休的後續話題,難以抑制的情緒失控,落荒而逃的聖誕夜……全部。我可以欺騙哈利他們但我無法欺騙自己,而且我不得不繼續欺騙他們下去,直到我找到更好的辦法。

至於什麼是更好的辦法……我不知道。我所知道的全部,是我一直都被隔絕在他的計劃之外,我對他的想法一無所知,他毫不顧忌我的感受加入了黑巫師的陣營,在他明明知道那群垃圾對我的家人做了什麼之後,在我對他全身心的信任付諸東流后,他就像是往井外拚命蹦跳的青蛙,跳三步又退兩步,跳四步卻退五步,現在越退越多,就像腳底打滑……

【我不值得你這樣,我除了痛苦什麼都沒辦法給你,你沒必要做到這個程度,可能你到最後什麼都得不到。】

【你幫不上我,你什麼都幫不上我。可我又需要你勝過這世界上的任何東西,即使我知道你不會想要留在我身邊。】

德拉科在我面前流下眼淚的樣子在我面前一閃而過,無論是校醫室里那張被繃帶纏得面目全非的臉,還是在肩胛骨和鎖骨上迷途小獸般橫衝直撞的他蜷縮的身形,都像箭一樣刺得我心裡鮮血直流。

他是真的又變回以前渴望權力的調查行動組組長和級長了嗎?

我不確定,誰都無法確定,他還沒定型,也沒定性,還可以繼續轉變,變得更好或者變壞,只要能繼續轉變,總有一天他會在我的努力督促下變得更好的。我只要繼續努力,只要繼續努力……我相信他可以,只要我努力……

我真的幫不上他嗎?

我可以嗎?

他……他可以嗎?

從那以後的每一分每一秒,喪失數個小時睡眠的深夜,我都在不斷自問。

沒人回答。寢室里寂靜得就好像隔離在整個世界之外,塞德坐在書桌前靜靜地凝視著我,一言不發。

我垂下眼帘盯著自己的腳尖,眼淚不斷砸在膝蓋上。

別讓我失望,德拉科,別讓我失望。拜託了,不然我只能……我只能……

我將身體在床上蜷縮得更緊了。

*

徹夜未眠對於一個每天晚上只能睡不到兩個小時的人來說似乎沒有那麼困難。

我活動著僵硬的胳膊腿下床,身心同樣麻木沒有知覺。就這樣一邊聽著收音機里的天氣預報和魔法界晨間新聞,一邊遊魂般地洗漱,穿衣,整理儀容簡單化妝,又遊魂般地去上課。

上午第二節課是魔藥學,斯拉格霍恩教授一向很喜歡點我回答問題,至於操作的時間裡他就沒有那麼喜歡我了,我的手笨得像是大象蹄子,今天還切到了手。教授對我的狀態感到失望,撇撇嘴,搖搖頭離開了。

踩著下課鈴從地牢旁的魔葯教室魚貫而出的三年級拉文克勞和赫奇帕奇和吵嚷著離開休息室的斯萊特林學生隊伍相融,吵鬧更甚,令我覺得難以忍受。

嘈雜中隱約聽到有人喊我的名字,我皺著眉回頭,一眼便看見身後不遠的金色腦袋,他的發和灰藍色的眼睛鶴立雞群,沒有被周圍的熙熙攘攘抹去,可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知道他是要我過去,他在等我,因為我總會過去的,我總是會。不過這次我停頓的時間過於久了,我的腿不聽我使喚。

而後蓬鬆的金髮開始在空中跳起舞來,不安分的幾縷豎起著,像是柔軟卻鋒利的針,在昏暗的光線下逐漸清晰。

他隨著人群朝我走來,我終於看清他的表情。

他在笑。

德拉科深陷的烏黑的眼底泛起笑意盈盈的上揚弧度,帶起些許憔悴的細紋,他朝我湊得那麼近,身後還有人不斷推搡,幾乎好幾次他的脖頸都快撞上我的鼻尖。可我發現我竟然不擔心會有意外的疼痛,我知道他不會讓這種事發生的,他一直用攬住我腰間的臂膀控制著我們的距離。

「我之前還在想,如果稍稍提前從寢室出門幾分鐘能不能在這裡遇見你,」他的笑容和言語飛揚不似神色的憔悴,「果然。我可真是太聰明了。」

我怔愣。

「你……你剛剛是在等我嗎?」

「不然呢?有別的更好的女孩值得我等嗎?」

明明只是一句一如既往地調侃,我卻眼裡泛酸,無法直視他的眼睛。

我低下頭,咕噥著應了一聲謝謝。沒想到他不耐煩地咂咂嘴:「又開始說蠢話了,有什麼好謝的,天天謝來謝去對不起來對不起去的,就知道假客氣、玩虛的。每次都是你找我,偶爾我想你的時候也想找找你。」

「噢……恩。那我們走吧。」

我木然地點點頭,轉身朝樓梯的方向走去,快趕不上午餐時間了,過了二月末再想這樣像正常孩子一樣跟大家一起吃午餐就得等十一月了。剛剛在德拉科身上耽誤的時間太久了,我的朋友們,我身邊的所有人幾乎都已經向前走了,只有我還在原地逗留,我得走了。我得走了。

腰間的力道沒有鬆懈的意思,我疑惑地看向他。

灰藍色的眼裡閃爍著少見的依戀和猶豫,語氣中也是如此。

「午餐之後多陪我一會吧,我今天下午和晚上都想和你呆在一起。」

「可你上周這個時候很忙。」

「那些都可以放一放,反正一時半會也做不完,」我聞言皺起眉,剛想開口提醒他不要再縱容自己無可救藥的拖延症耽誤正經事,便被他拔高的聲音搶先一步,「今天沒關係,你總不想每天只能見我一小時吧?」

「我……」

一時間我好像有很多想說的,但當我開口我又發現我沒什麼可以跟他說的。

「好,去哪兒?」

「當然是去你最喜歡的地方,」他弓著腰,湊近我的耳邊,吻了吻,「某個嘴巴犟得要命的小姑娘背著她的恩師偷偷作弊,她成功了,而且我得了高分,今天我得給她點獎勵——自習六小時如何,還是你更喜歡我抱著你,當個抱抱熊?要讓我來選我會選後者。」

我的臉不爭氣地紅了。

「別這樣……」我輕輕推抵他的胸膛,將頭埋在圍巾里,「我不是為了要什麼獎勵。我只是捨不得看你那麼累。」

一個輕柔的吻落在我的臉頰上,他的口吻也很輕柔。

「我知道。」

「不過你以後不要這樣了知道嗎?學生的主業是學習,不管你業餘在發展什麼愛好都不能忘記這點,你可不能學著喬治和弗雷德一樣輟學。」

他瞬間變得很不耐煩:「你別拿我跟那種人比,我自己在做什麼心裡有數。」

我心裡咯噔一聲,抬起頭,盯著他的眼睛。

「真的嗎?」我重複道,「你真的心裡有數嗎?」

「當然了!也不看看我是誰,布丁腦袋!又開始瞎操心說蠢話了。走了走了我快餓死了,先吃,吃完我來找你。」他歡快地笑著在我臉頰上掐了一把。

我應了一聲,低下頭,盯著地上隨著我們腳步挪移著的影子有些魂不守舍。

一高一矮的瘦削黑影並肩重合,緊緊相連的短暫時光很快過去,即將進入禮堂門口時,一如既往,我抬起頭,主動停下腳步,輕輕從緊扣的手心中抽出我的手。

「一會見,德拉科。」

他也停住腳步,側過臉朝我點點頭:「一會見。」

我從他身側離開,去往禮堂四張長桌的最左邊,而他也走向和我截然相反的最右邊,我們各自回到各自應該在的地方,和朋友在一起。

原本我便不是個動作麻利迅速的人,這頓午餐又讓我有些心神不寧的,我在思考要不要先諮詢一下費倫澤教授,可又想到和他曾經的談話,有些退縮。他一定對這樣的發問嗤之以鼻,明明我自己可以解決。

比起命運這樣不可知不可控的事物我更相信我自己,因為和我有關的事我都可以掌控得很好。

我只需要……

教室的門被人毫不客氣地推開,「砰」地一聲,就連關門也毫不客氣,客氣這個詞就和德拉科無緣。

他懶懶散散地伸出腳,勾起我左側的空椅子,得出些空,一屁股坐下,向後一拖,在桌與椅大片大片的空檔中間翹起二郎腿,放下包,斜挑著眼角,似笑非笑地看著我。

「想好了沒,自習還是……」

一個意味深長的停頓,伴隨著不□□分地撫上我的腿的左手。

我迅速制止他的動作,緊緊握住他的左手,深吸口氣。

「先等等,我有東西想送給你,德拉科。」

「今天是什麼好日子?你要送我什麼?」他笑得像個小孩子,忽然斂去笑容變得嚴肅的模樣,想一出是一出也十分像個像孩子,「噢等等,blooyhell,你提醒我了,我忽然想到一件很嚴肅的事——你生日的時候我還沒送你禮物呢!我本想聖誕節的時候一起送給你的,但那天我——」

他想到了什麼,沒有繼續說下去。

「總之這可不行,你等我一下,我現在回去拿。」

「等等!沒關係的,先等等,我又不會跑,那個不著急,下次吧,跑來跑去太麻煩了。反正你總是欠我一個禮物的,之後一併給我吧。」我連忙扯住他的袖子。

幾乎是條件反射地,他猛地甩開我的手,將左手背到身後,甚至忘記自己原本要做什麼。

我皺起眉。

「德拉科,你怎麼了?」

他的眼神飄忽著,搖了搖頭:「沒事,沒事,我……沒事。」說著他又重新在我身邊坐下,拉了拉左邊的袖口,抬頭瞥了我一眼,心不在焉地說:「那就下次吧。」

「恩,下次吧。」

「所以,是什麼禮物?」他將椅子拖得更湊近我些,伸出左臂,將我整個人都拉進他的懷裡,緊緊鎖住,下巴抵著我的腦袋,輕輕蹭了一下,我的劉海被他弄得有些亂。

我從挎包里取出一個絨布盒子,在他面前打開的同時又將右手手腕舉得高高的給他看。

「一對手錶,怎麼樣,是不是很漂亮?」我笑著望向他。

他沉默了兩秒,冰冷的灰藍色眼睛里察覺不出悲喜。

「恩,挺好的,你戴上很好看,比你之前那隻好看。」

他接過盒子,卻沒有取出表,只是左右審視著。而毫無預兆地。曾經那種神跡般降臨在我腦海里的聲音又出現了,德拉科的聲音,當時我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根本沒反應過來。

【什麼啊……原來是塊破表,我還以為是一對什麼戒指、手鏈之類的首飾。學校里都有時鐘誰他媽還需要戴錶?吃飽了撐的沒事幹給表上弦玩?我就不該指望她的腦袋瓜能和我同步。】

我眨了眨眼。

破表?!一股火氣噌地就竄上來了,這個表在麻瓜世界賣得很貴呢!他懂不懂審美啊!不是非得珠光寶氣的才叫有用好嗎!是他上次說的,雙數比單數好,兩個人比一個人好,我原來那隻表明明還能用,也很貴,要不是因為我單買一隻他肯定會覺得不如一對的好,我才不會這麼做呢!

我氣呼呼地瞪了他一眼。我真討厭這種能力,像蒂莫西一樣能聽到孩子的心聲有什麼好的?我一點都不想聽到德拉科心裡有這種奇奇怪怪的意見。明明……明明該聽見的時候我什麼都聽不見……

為什麼我到現在還什麼都聽不見呢……

腰間被人捏了一下,我一個激靈從思緒中醒了,正對上德拉科頗為不悅的眼神:「想什麼呢,我又沒說不喜歡,我只是猜到了你的用意覺得無語而已。」

我心裡一陣緊張:「我……我哪有什麼用意,我只是想——」

「——想讓我上課不要遲到,做事有條理有計劃,平時有些時間觀念,順便,容我大膽猜測,也許還可以用來掐表自測試卷?」他癟著嘴,搖頭晃腦地,用他那誇張的狄更斯式口吻譏諷道,「這是個多麼寓意深遠飽含心意的禮物啊,我可真是太感動了,我的女朋友就差給我腦子裡裝個定時器,不到時間做不完事情不能休息那種,以便提高我的自控力。」

我撇撇嘴,也沒那麼誇張好吧。

但他往更嚴苛的方向想總是好的,誰讓他周圍的人全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縱容他,他自己又過分溺愛自己……反正白臉總得有人唱對吧?

於是我滿意地點點頭,故作嚴肅:「你知道就好。」

他的嘴癟得更厲害了,深深的法令紋和額頭紋讓他看上去十分難以取悅。他冷哼了一聲。我見他沒有說話,擅作主張從盒子里取出手錶,觀察著他的神情,緩緩去尋他攬住我的左臂,拉到身前,放在我的腿間,輕聲說:「我幫你戴上吧。」

我握住他的手腕。

「你在幹什麼?」

他的手迅速想要逃離,被我緊緊握住。

「大家都是戴在非慣用手上的。」

「不,不用你!閃開!我自己來,我喜歡戴在右邊!」他暴躁地起身,再次狠狠甩開我的手,力度之大差點將我連人帶椅掀倒。

「天吶!」

我驚呼一聲,扶住桌子保持平衡,椅子搖晃兩下也平穩下來。

等我喘勻氣重新看向他時,他已經和我相隔好幾步的距離。灰藍色的眼裡迸濺著濃烈的情緒,像是樹木焚燒時噼里啪啦的火星子,一觸及我便迸裂著熄滅。

他咽了口口水,喉頭跳動了一下,依舊維持著左手背向身後的動作。

「德拉科,」我皺起眉,「傷還沒好?我說過仙塵恢復會很快的。你讓我看一眼,行嗎?」

「我說過我沒事,你別管了。」他不再看我,盯著發灰的地板。

我忍住心裡的劇痛,繼續好聲好氣地問道:「我沒辦法不管你,你知道的。你看起來不像沒事,所以跟我說好嗎?要是真的很疼我多少可以幫你一點。」

「我不需要,我沒事。」

「那你的左臂怎麼回事,是誰對你做了什麼嗎?有什麼連我都不能說的嗎?德拉科,偶數總比奇數好,兩個人總比一個人要好,是你說的。給我看一眼,有什麼不能給我看的嗎?它有沒有流血,是物理傷害還是被魔法攻擊的,以後會不會留——」

「——我說過我沒事我不需要你這種沒用的人說出口的沒用的關心!省省吧沒用的!沒用!!我不需要所以你把嘴閉上行不行,別再問了!」

他終於被逼到暴怒,像每次他氣急敗壞的時候一樣暴怒到發狂,言語也一如既往刀子般扎人。

彷彿溺水許久氣若遊絲的旅人終於重見天日,多日以來不曾朝我發泄徹底的情緒盡數在他尖銳到變調破音的嘶吼中炸裂開。他劇烈喘息著,目眥欲裂,順手扶住椅背支撐身體,我下意識起身想去扶他,卻被他的眼神嚇退。

殘忍的、冷酷的、對抗仇人的眼神。

在接觸到那種眼神的瞬間我慌張地眨著眼,幾乎不能呼吸。

「耍了那麼半天嘴皮子試探來試探去你不就是想看這個嗎?」他喘息著,怪笑一聲,索性擼起袖子,將蒼白如紙的手臂對著我,將猙獰的記號對著我,吼道,「喏,給你看!給你看個夠!」

意料之中的結局,農夫衣服里的蛇蘇醒過來,蜿蜒著的身軀扭動著,回過頭就是狠狠一口。

恐怖的骷髏頭和長蛇栩栩如生,長長的信子探知著愛人之間那並非是心照不宣而產生的沉默。

打破沉默的是仍處於情緒中的德拉科,他冷笑著,繼續用那種我根本不敢應對的眼神盯著我:「非要鬧到這一步是吧,謝麗爾·達靈,你非要撕破臉是吧,好好地跟你相處,有輕鬆的路你就是不走,是吧?」

……什麼?

「是我非要鬧到這步,是我……有輕鬆的路不走,是嗎?是我?你真的是……這樣覺得的?」我艱難吐字,顫抖地指著自己,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眯起眼,厭惡地皺起鼻子,反問:「難道不是嗎?你本可以繼續當個聾子啞巴傻瓜,不好嗎?這多適合你!」

「這就是你心裡的我?一個聾子啞巴傻瓜,」我落下眼淚,搖搖頭,「那想必你也不會在乎這個聾子啞巴傻瓜經歷了什麼樣的悲傷痛苦吧,你也不會在乎她是因為誰才變成這樣的吧?你就是這麼回報我對你的信任的?加入那群人?」

「你對我的信任?如果你信任我你會這麼試探我,如果你真的信任我,你會一直覺得我們之間沒有未來,還跟我說那種不是不相信我而是不相信未來的蠢話,別裝了!你早就懷疑我了只是在裝而已!我就知道你是個虛偽小人,我早就知道!而虛偽小人總會露出真正的嘴臉的,所以我們骨子裡都是一樣的人,誰也別說誰不好。」

憤怒被捲起的海浪拍打上岸,和悲傷融合一起,令我陷入痛苦和掙扎之中。當然,這也是我早就預料到的了,事態還沒有太失控,他失控很正常,我不可以,我不會的。

我深吸口氣。

「試探你是我的錯,可沒有經得起試探那就是你的錯了。但是我不打算用這個錯誤懲罰你,或者想當然地覺得那就代表什麼,如果說我這兩年在霍格沃茲學到了什麼那就是最邪惡的物種里也有聖人,我知道你和那些食死徒不是一類人,我也知道你眼裡那些沒有辦法跟我說的東西到底是什麼。所以……所以……」

我努力睜大眼,試圖讓視線沒那麼模糊。

「所以我說過了,你有什麼話都可以跟我說,我相信這一定是有原因的,對不對?也許是那些黑巫師對你下了詛咒,或者使用了什麼逼迫你的方式,或者用你父母來逼迫你加入他們,畢竟你父親已經進阿茲卡班了,需要一個孩子接班也很正常對不對?或者……或者是你姨母,那個邪惡的女人,貝拉特萊克斯,她像折磨納威父母那樣折磨了你和你們家裡的人,她六親不認,然後……總之你一定受了什麼不公正的待遇!我們去找鄧布利多校長,他們不能控制你,每個人都有選擇正義和邪惡的自由,我們——」

「——謝謝您的慷慨拯救和心懷天下的無腦發言,仙女小姐,聖女達靈,承蒙厚愛,感激不盡。」

他譏誚著打斷我的發言,嘴角一抽,仄歪著腦袋笑了出來。

「但我清楚自己走得是什麼樣的道路,也清楚未來該做什麼,自始至終我都清楚我自己是誰,不需要你的慷慨拯救,這只是我一直以來的樣子。」

「不對!這不是你,」我斬釘截鐵地喊道,狠狠抹了一把眼睛,「你忘記了,我知道你說謊是什麼樣!我知道你現在在說謊!你說謊!別再想騙我了!」

他像是聽到什麼好笑的笑話似的,撲哧一聲忍俊不禁,連連搖頭:「都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了我為什麼還要費心費力說謊演戲給你看?傻子,黑魔王或者其他人並沒唆使或者強迫我什麼,事實上我仍然處在待命狀態,沒人折磨我或者控制我,我是自願的,完全自願!」

我啞然無措,惶恐地望著他。

「我是被選中的!那麼多人里他只選中了我!這是屬於我的榮譽,高光一刻——我的時刻,別以為這個世界上只有你才是特別的噢停下,快別用那種憐憫又無助的眼神看著我!我不是什麼可憐蟲,」他低吼著,喘息著,又回歸到往日的不可一世,我彷彿看到了那個跟我在樓梯口對峙時極盡跋扈地伸開雙臂擁抱權勢的男孩,一如既往,從未改變,「以後只要好好表現我就是黑魔王最倚重的人了,我們全家都將是最重要的存在,地位卓然!沒有任何人事物將能跟我相比,沒有任何東西!這是至高無上的榮譽和權力,是你這種人完全理解不了的東西,當然了我也不指望你懂,但你不繼續裝聾作啞就不可愛了。」

天吶……他竟然是自願……他怎麼可以是自願!他明知道我因為黑巫師受了多少苦,他明知道在這個世界上我唯獨不能原諒的只有蒂莫西和黑巫師,他怎麼可以……他怎麼可以這麼對我,他一點都不在乎我知道了這些有多難受嗎?

於是我確實也問出了這個問題。

「你一點都不在乎我嗎?」

「我當然在乎,所以現在我才得讓你清醒,」他頓了頓,朝我走近了些,低著頭用那雙灰撲撲的眼俯視著我,一字一句敲打在我心上,都是滿滿的諷刺,「你一直想在我身上找到光明,瞧瞧你現在的樣子吧,瞧瞧這讓你變成什麼樣。」

「你現在……現在太激動了,德拉科,」我閉上眼,陷入極度的痛苦中,「你一生氣就開始說難聽的話,我知道你心裡其實不是這麼想的,你心中還是有良善和光明的一面的,我知道,因為我的確感受到了。」

「你感受到了什麼?既然你執意要撕破臉追逐什麼事實真相,那為什麼真相擺在眼前你還是不能接受我本來的樣子呢,這就是我,達靈!我就是這樣的人!」

「那你身邊的人以後會怎麼樣,有多少人將會和你們一起淹死在這種恐怖——」

「——我不在乎!」

他瞪大眼,用激昂高亢的語調打斷我。

「我身邊的人會怎麼樣,有多少人會因為我們而死,有多少人無辜,或者事情進展到某個地步之後留下什麼後果,我沒想過,誰在乎啊梅林!」緊接著他攤開雙手,冷笑著,用他誇張的狄更斯式的口吻慢條斯理地說,「我不在乎什麼善與惡,什麼光明和黑暗,事實是,我從來沒覺得有任何一個時刻比被選中那時候更完整更有活力,從沒有過。」

「不……不……不對……不該是這樣的。」

渾身止不住地打戰,悲傷和恐懼像冬夜漲潮的寒冷刺骨的海水侵襲著我。

德拉科又開始說謊了,他騙不了我,他只是因為太悲傷太害怕太難受想把我推開獨自承受而已,他再怎麼差勁再怎麼壞還沒有到那個地步,我能看到他野獸皮囊下的那個男人,他是個血肉之軀的人,有著一顆和我們一樣的心,他是有心的。那些對我的好,每天的關切,因為我而做出的改變,還有他的眼淚全都不是假的!說我被騙多了有了免疫也好,說我對他盲目相信也好,說我總是抱持著不切實際的希冀也好,總之我知道他不是野獸,這不是他。

我就是知道。

「如果……如果這就是你的真面目,」我懷抱著自始至終從未變過的、不切實際的希冀,戚戚然地笑了一下,落下眼淚,「為什麼不殺了蒂莫西,或者抓走他?或者做更簡單的事,直接對我下手——蒂莫西消散后力量轉移到我身上的那天晚上我昏迷了,我昏迷了很多天,又或者是現在,開學后的每天,你有機會。」

他緩緩斂去嘴角殘忍的弧度,伴隨著頷首的動作,灰撲撲的眼裡光線折射出的細小光斑被暗影吞噬無蹤。

「是的,我有太多機會了。」他冷冷地說。

「是啊!如果我和我們的感情真的對你沒有任何意義,如果你真的不在乎我,如果你內心真的沒有光明和良善的一面,為什麼不這麼做?因為你不是食死徒,我們可以找到更好的方法的,別執迷不悟!」

我哭得渾身顫抖,幾乎快要失去力氣,踉蹌著撲到他身前抓住衣襟,無助地仰起臉。盈滿淚水的視野再也看不清他的任何錶情,眼眶裡堆積如山的心碎和悲傷積年累月衝撞著找尋一個出口,即使我如此努力地仰著臉,如此努力地想要憑藉我的一己之力執著地做出些什麼,它還是潰不成軍。

我快要受不了了。我已經給你找了很多很多的理由了,我不能繼續這樣下去了……我快要受不了了。別再欺騙我了,別再繼續了……我痛苦地閉上眼,祈禱著,哀求著,對上帝,對梅林,對未來,對我的男孩。

「因為和你玩遊戲更有趣,當然了。」

我緩緩瞪大了眼,甚至忘記了哭泣。

……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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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舊可以用上150章推薦的BGM的一天,上次沒聽的寶貝們答應我打開它好嗎!

我……我反正挺無語的。

老馬有多慘,小馬就有多混蛋。

就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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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綜HP]親愛的,別著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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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別著急:我就是,這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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