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早晨的貝克街比約翰·華生想象得要熱鬧一點。

約翰駐足在街口，遲疑地用拐杖戳了戳石磚地面。

貝克街的這種熱鬧和自己的住的小旅店的熱鬧又不大一樣。

街角的咖啡店逸散出濃郁的咖啡豆香氣和隔壁的麵包房裡剛出爐的牛角麵包香味混在一起，讓早上吃了兩片干吐司的約翰又有點餓了。

遛狗的男士和買早餐的女士在街邊相遇，微微頷首，打了一個算是十足熱情的招呼，街邊的花店正在進貨，老闆指揮者小工從小貨車裡往下搬花——這一切讓約翰放鬆了許多。

比起自己住的小旅店——白天偶爾刨垃圾桶的小野狗和晚上出來溜達的無業游民罵罵咧咧打招呼摔酒瓶的那種喧囂，這裡似乎才是倫敦正常生活應該擁有的煙火氣。

約翰抬頭看了一眼面前的三層小樓，心裡突然對可能迎來的租房生活帶了一點期盼。

夏洛克從的士上下來時正好看到穿著舊夾克的軍醫。對方淺栗色的頭髮乖巧柔軟地伏在頭上，因為抬起頭的動作露出頭頂一個溫柔的發旋。

夏洛克嘴上對的士司機輕聲說著：「留下零錢。」雙眸緊緊盯著那個站在門口的人。

夏洛克的眼神很有侵略性、稱得上「貪婪」，就連手上動作也放輕了一些，慢慢關上了身後的車門。

約翰回頭時正好看到夏洛克從的士里出來，正整理著呢子大衣的下擺。

「你好。」約翰拘謹地點點頭，把拐杖放在了左手裡，伸出了右手。

「你好，夏洛克·福爾摩斯。」夏洛克揚了揚下巴，伸出手和約翰微微一碰。

約翰還沒有來得及感嘆這位福爾摩斯先生的手有點冰，就見人越過自己，徑直走向了自己剛才駐足的樓門。

「221B貝克街，這裡還可以，房東我認識，為了還我個人情，將房子便宜租給我……們。」

約翰跟在福爾摩斯先生後面，盯著對方按響了門鈴。

不到一會兒，大門吱呀打開，一位身材嬌小的女士探出了頭。

女士目光先是放在了站在門口的高個福爾摩斯先生身上，下一秒，又迅速聚焦在了福爾摩斯先生身後的約翰身上。

約翰感受到了對方如同實質的目光，習慣性地捏緊了自己手裡的拐棍，僵硬的扯了扯嘴角，不知道是不是應該先紳士地打聲招呼。

然而約翰嘴還沒有張開，門就被這位謹慎的女士大力拉開了。

「噢！夏洛克！我就知道你會來！迫不及待來看房子是不是？還有這位……」

約翰確定這位年長的女士就是房東本人了，只是這位房東太太看起來過熱情了一點，尤其是目光一直停留在約翰的身上。

約翰從她的眼神里感受到了八卦的味道。

高個福爾摩斯先生向右輕輕邁了一步，恰好擋住了房東太太八卦的目光，點點頭：「早安，漢德森太太。我、我們來看房子。」

「早安，親愛的。」

漢德森太太立刻把目光收了回來，上前強行擁抱了這位看起來不怎麼想要配合擁抱的福爾摩斯先生。

「快進來。別在門后杵著。我給你們介紹一下我的房子，你們也可以介紹一下自己。」

約翰拄著拐杖跟在福爾摩斯先生後面，確定房東太太的後半句是對自己的說的。

看著福爾摩斯先生已經跟著漢德森太太上了樓梯，約翰不得不在身後關上了大門。

漢德森太太順手打開了走廊的等，光線一下明亮很多。

「一樓我自己住，你們知道的——年紀大了，有點小毛病，我的髖骨時常不太配合，爬樓梯還是留給你們這種身強力壯、年輕氣盛的小夥子比較好……」

說到這裡漢德森太太專門回頭對著約翰微微一笑。

約翰扯著嘴角，努力忽略自己心底的不自在，跟在了這倆人後面，漢德森太太那句「身強力壯和年輕氣盛」感覺就是在粉刺他不太利索的腿和拐杖。

但是約翰知道對方沒有惡意。

福爾摩斯先生的話不多，他看起來對這裡熟門熟路，從他和漢德森太太的對話中約翰大概知道這位高個先生已經在這棟房子里逗留過一陣子了，就等一個合租室友和他分攤看起來他完全負擔得起的房租。

約翰想起福爾摩斯先生在等門時對他說得話，心裡還是覺得有些荒謬。

——「她還我一個人情，所以房租還可以。」

——「什麼人情？」

——「她丈夫陷入一個毒|品|交|易的案子，我幫助了她。」

——「你幫她丈夫打贏了官司？」

——「不，我幫那個人坐實了罪名。」

約翰耳邊還回蕩著福爾摩斯先生最後那句「坐實了罪名」，有點啼笑皆非，他覺得自己自從遇到這位福爾摩斯先生以後，身邊的一切都變得荒謬了起來。

*

「瞧，這就是你們的房子，正好適合新婚或者熱戀期的小夫夫。大小合適，什麼都是全的……噢，夏洛克，瞧你把這裡弄得多亂，也不知道收拾一下。」

漢德森太太盡職盡責地把人領到了二樓，環顧四周，似乎是想幫那位福爾摩斯先生收拾一下，但是東西太多無從下手，她只好又把伸出去的手收了回來。

約翰本來決定找個小沙發坐下來歇歇腳，那句「新婚的小夫夫」讓他不得不移開了向下運動的屁股。

他想伸出一隻手更正這位熱情的房東太太的話，可是看到扭頭自在掛外套的高個福爾摩斯先生，又閉住了嘴。

他覺得這句話應該福爾摩斯先生來澄清比較合適，畢竟對方一看就不是一個喜歡被別人打趣的人。

但令約翰驚訝的是，這位高個先生似乎並不在意或者沒有聽清這位房東女士說了什麼。

約翰覺得有點尷尬，他的社恐症似乎越來越嚴重了。

「漢德森太太，這是我的新室友，來杯熱茶，謝謝。」

福爾摩斯先生終於安置好了自己的呢子大衣和圍巾，一身修身黑西裝裡面是和昨天顏色不同的淺色真絲襯衫，這讓他看起來個子更高了。

約翰把努力把目光從福爾摩斯先生修長的身材尤其是那兩條長腿上挪開，轉到了漢德森房東太太那邊，扯了扯嘴角，努力做出友好的樣子：

「您好，女士。我是約翰·華生。您叫我約翰就好。」

「你好，約翰。見到你真高興！你是不是也想要一杯熱茶？」

約翰剛點了點頭，漢德森太太又把臉扭向了福爾摩斯先生：「夏洛克，我可不是你們的管家，但看在約翰的份兒上……」

約翰覺得更加尷尬了，他甚至感覺到了自己臉上的熱度。而且最尷尬的是哪位福爾摩斯先生不知道什麼時候也把臉轉了過來，和漢德森太太一起饒有興趣地盯著自己看個沒完。

漢德森太太又把臉轉了回來，和顏悅色道：「親愛的，茶里要不要牛奶？」

約翰尷尬地看了一眼福爾摩斯先生，對著漢德森太太破罐破摔道：「是的，有小餅乾就更好了。」

「是的，黃油蔓越莓餅乾。」福爾摩斯先生盯著約翰附和道，將漢德森太太那句「我不是你們的管家」拋到了腦後，理所當然地提要求。

漢德森太太敷衍道：「是的是的，還要黃油蔓越莓餅乾。約翰，你喜歡這個口味的餅乾嗎？」

「我很喜歡。」約翰聽到自己這樣說，他的胃今早被街角的麵包店和咖啡店的誘人香氣荼毒得不輕。

漢德森太太笑著看了一眼福爾摩斯先生，一臉慈愛地笑著向廚房走去。丟下一句：「夏洛克也喜歡。」

現在客廳（姑且稱為客廳，因為東西又多又亂）只剩下了約翰和夏洛克兩個人。

倆人站在對角線上，中間隔著亂七八糟成箱的書籍和雜物。

「呃。」約翰覺得空氣並沒有因為少一個人存在而減少一點尷尬的程度。

福爾摩斯先生抬起一邊眉毛立刻問道：「有什麼問題？」

約翰：「……黃油蔓越莓餅乾，挺好的。你也喜歡吃，很好。」

福爾摩斯先生放下自己挑高的眉毛，藍綠色的眼睛緊緊盯著約翰的臉片刻，慢慢地轉過了頭，看向了窗外。

「哦。」

約翰：「……」

去他的黃油蔓越莓小餅乾！他在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