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絕命的生產

大夏王朝元朔十年，武威大將軍蘇定興府邸。

臨近暮色，雖時辰尚早，可天空卻早已黑透，蕭瑟的西北風有意無意的掃蕩著大地，天氣陰沉的像是要滴出水來，蘇定興靜靜的坐於蘇氏寢居水月閣內品嘗著手中的茶點，本就嚴肅的面孔上一絲表情都沒有，於外頭的天氣有了幾分相似。

「下雪了？」

蘇氏一聲驚呼，打破了室內的沉寂，也打斷了蘇定興的沉思，被動的轉過頭，幾許晶瑩剔透的雪花順著狂風頑皮的鑽進了室內，一陣紛紛揚揚后又重新歸於寧靜，正在這時，外間忽然傳來一陣細微的說話聲，聲音不大，但好似還夾雜著一些哭音，蘇氏抬起頭看身旁的丫頭一眼，丫頭隨即躬身退出，不多會，便帶著個小丫頭走了進來。

「給老爺夫人請安。」

怯怯的跪下來，小丫頭有些戰戰兢兢，十四五歲的樣子，看起來很是清秀，蘇氏微微一眼，口氣冰冷無比，「何事？」

「夫人，老爺，二夫人怕是不好了，奴才懇求老爺隨奴才去看看。」眼眶一紅，小丫頭急切的抬起頭來，待觸到蘇氏冰冷的目光后又畏縮的低下頭去，冷笑一聲，蘇氏眼中的厭惡越加的明顯，「不過是生個孩子哪裡就有那麼嬌貴了，你叫老爺過去難不成就有轉機？再派大夫過去吧。」

「老爺，二夫人真的很危險，奴才從來沒見過那麼多的血，老爺求您去看看吧！！」

見蘇氏如此冷漠，小丫頭一急往前爬兩步看著蘇定興哭喊道，蘇氏眼神一緊，立即有四五個丫鬟過來拉起丫頭往外拖，正在這當口，一直沉默不語的蘇定興忽然抬起了眼睛，淡淡看一眼小丫頭開了口，「你叫什麼？」

「回老爺的話，奴婢春桃，是伺候二夫人的貼身侍女。」

「夫人，你早些休息吧，我今日就宿在錦娘那裡了。」

冷冷的看一眼蘇氏，蘇定興站起身向門外走去，春桃呆了呆急忙掙脫眾人跟著小跑了出去，本還溫暖的室內霎時間變的冰冷一片，片刻之後，蘇氏一臉冷寂的坐回到了座位上。

藤園裡此時靜悄悄的，推開門，房間里的燈光很昏暗，產婆和丫鬟們早已不見了人影，蘇定興站在原地好一會兒，才輕輕的走了進去，床榻上，夏錦娘如同一個沒有生氣的布娃娃，安靜的讓人害怕，裸露在外邊的皮膚更是白的透明，一陣心疼，蘇定興輕輕的坐在了床邊，許是感受到身邊人的存在，夏錦娘努力的睜開眼，待蘇定興的輪廓映入她暗淡的瞳孔中時，錦娘本還蒼白的臉上立即綻放出一絲微弱的笑容。

「夫君……」

「你，辛苦了……」嘴唇微微抖動幾下，蘇定興竟有些說不下去，錦娘無限留戀的看他一會，繼而將眼光轉向室內搜尋著什麼，春桃會意，急忙將新生的小嬰兒抱了進來，蘇定興臉色僵了僵，這才伸出手接過孩子，孩子睜著一雙大大的眼睛好奇的看著蘇定興，皺皺巴巴的小臉上居然有靈性似的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努力將所有情緒壓制在心間，蘇定興將孩子放在了錦娘身邊溫潤出聲，「長的很像你，有一雙大大的眼睛。」

錦娘表情一滯，勉強撐起身子怔怔的看向孩子，忽然，一旁的春桃發出一聲短暫而小聲的『啊』聲，蘇定興順著春桃看下去，神色立即變得嚴峻，錦娘身下的床單正在逐漸的變色，鮮血漸漸的把原本粉紅的被單染成了深紅色，那顏色是那麼的妖艷詭異，深深刺痛了蘇定興的眼睛，悄悄的將拳頭握緊，蘇定興微笑著伸手將錦娘重新放回到床上，「錦娘，以後時間多的是，你現在先好好休息吧。」

一陣喘息，錦娘艱難的搖搖頭，「夫君，我……我有些話想和你說。」

「來日方長，你現在最重要的就是養好身子。」

顫抖的伸出手拍拍錦娘的胸口，蘇定興覺得自己胸口難過的快要爆炸，他知道自己是個大混蛋，不折不扣的大混蛋！！

「不……妾身恐怕沒時間了。」

搖搖頭，錦娘越發的氣若遊絲，蘇定興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沒有再阻止，錦娘臉龐上浮現去一絲虛弱的笑容，「老爺，錦娘知道自己對於老爺是有愧疚的，因為錦娘自己的私心而介入了老爺和夫人之間，對於老爺來說我也許是個沉重的包袱吧，可是，錦娘真的很喜歡老爺。」

停下來大口喘幾口氣，錦娘的臉龐被淚水所沾濕，「錦娘知道姐姐恨我，因為我的存在破壞了原本屬於姐姐的幸福，錦娘在這裡給姐姐賠不是了。老爺……我知道我不行了，呵呵這樣也好我可以把老爺原原本本的還給姐姐了，可是，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這個孩子，老爺，你要答應我，我走了之後你要好好的教養她！」

「錦娘你放心，我一定將這孩子好好養大成人絕不會辜負你的期望。」

堅定的握住錦娘冰冷的雙手，蘇定興對她，也是對自己發誓，錦娘略一安慰，疼惜的看向身旁的孩子，「夫君，你說……她叫什麼好呢？」

「她出生的時候漫天的大雪就叫耀月吧。」

略一沉吟，蘇定興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些許笑意，眼睛里似乎又看見了那年春天那條小溪邊美的不真實的夏錦娘，更多的眼淚流出來，錦娘不舍的看一眼孩子，慢慢躺了回去。

「夫君，我曾經千百次的想過，如果我不是出身那青樓，如果我早一步遇上你，你會不會愛上我？我也許本身命就薄吧，為了一個不該愛的男子把性命都丟了，可是，我卻絕不後悔……」

錦娘睜著空洞的雙眼無意識的喃喃出聲，終於再忍不住，一滴眼淚快速的從蘇定興眼臉龐上劃過跌落在那染血的床單上，輕輕的抱起錦娘，蘇定興將她的頭小心的放入自己的胸口，滿足的嘆息一聲，錦娘的眼睛緩緩的失去了光彩，「如果……如果重來一回，我…我還是會選擇…嫁給你。」

玉手滑落，錦娘永遠的閉上了眼睛，一旁的春桃早已經是泣不成聲，蘇定興如雕像一般坐在床頭沒有動彈半分，好半天，才挪動早已僵硬不堪的雙手將錦娘再一次緊緊的抱入懷中，又一滴眼淚悄無聲息的滑落，滲進夏錦娘的頸間。

「錦娘，我對不起你。」

窗外，雪下的正是大，紛紛的鵝毛大雪彷彿是要把天地蓋起來一般沸沸揚揚的從天而降，蘇氏就靜靜的站在窗根下面無表情的聽著裡間傳出春桃的哭聲，良久之後，才循著來時的路慢慢的走了回去，身後那一個又一個小巧的腳印很快便被風雪所掩蓋，就像她的主人一樣消失在這僻靜的院落里。。